正常人落水会拼命挣扎,没多久就沉底了,而他的妹妹,不但能顺着河流飘,居然还能想办法拽住芦苇根,这等造化,他可不相信这是运气,丁建国抱着丁薇平静下来之后就问她。
“你何时会凫水的?你是怎么飘在河里,又是怎么抓住这边的芦苇的?”
丁薇歪头看着他想啊想,才口齿不清的说了句。
“我动就下,不动就飘,正好飘过来了啊!”
丁建国仔细回想刚刚妹妹的位置,明明距离这边还有百十米的距离,怎么可能这么巧就飘过来了?
这个小丫头……
难道真是他们家的福星,天生自带运气?
就在丁建国想下水试试妹妹是不是真的会凫水的时候,妹妹却兴奋的拉着他拨开芦苇荡,映入眼帘的鸭蛋,让他吃惊的张大了嘴.巴:“这,这么多?”
“嘘,哥,别让大人发现了,你先带我上岸,这个你等晚上和爸爸一起来拿回家,你看,还有这些河蚌,也好多呢!”
大概是她太兴奋了,完全没想过一岁多的小丫头可以口齿清晰,思路沉稳到这个地步,这在别人看来,那就是个怪胎啊!
丁建国的眸色也因为她的话,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和安耐不住的兴奋。
就在他想多问她几句话的时候,却发现妹妹想蹲下身去捡那些河蚌,察觉到危险,他猛地抓住她的胳膊。
“行了,哥哥来捡,你坐在这里,我看到他们跑过来了,我赶紧带你上岸,如果别人问起来,你就说,”
“哥哥救了我,张彩彩坏,她推我,抢了我的鸭蛋。”这么干脆利落的回答,着实让丁建国吃了一惊。
他该说她有心眼呢,还是说这妹妹天生聪颖,一看就有非同一般的造化?
丁建国往河岸上蹦跳着跑过来的弟弟看了眼,叹息一声,摸着妹妹湿漉漉的头发。
“我妹真是菩萨保佑,是我们家的福娃娃,乖啊,站在这里别动,哥哥把这些河蚌扔上去,就下水带你靠岸!”
“嗯嗯,哥哥去,我等,我乖~”
妹妹软糯可爱的声音真的要融化他的心了,丁建国扶着芦苇的根部下水,沿着这个河心小岛一圈,把所能摸得到的河蚌全都扔到了中间,做完这一切后,就看到岸边过来了一大群人,为首的赫然是自己的父亲丁振龙。
“建国,你妹妹呢,找到了吗?”
丁振龙的声音带着抖音儿和慌乱,明明跑的气喘吁吁,却还是紧张的张望着。
“爸爸~~”不等丁建国开口,个子矮在芦苇丛里外面人看不到的丁薇未免他们担心自己,喊了丁振龙一声。
然而就是这一声爸爸,让后面跑过来的赵青青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嚎啕大哭。
“嫂子,别哭了,你听见了吗,咱薇薇没事儿,快,我扶着你,咱们过去。”
“呜呜,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看不到我的闺女了,我就这一个闺女啊,她还那么小,那个该死的张彩彩怎么那么狠心就把她给推下去了,难道一个鸭蛋还比不上一条人命?如果我薇薇出了什么事儿,我非要到公社告他们全家不可!”
赵青青恶狠狠的往后面张彩彩母女俩看过去,张彩彩早就吓傻了,本能的往妈妈后面躲,却被她的母亲狠心的拽出来,往赵青青的方向推。
“人是她推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别说告我们全家,大不了把她赔给你,反正是赔钱货!”
“呸,张粮家的,你的闺女是赔钱货,我的闺女可不是,我闺女是我们家的宝贝,你那闺女不值钱,被你拿出来当挡箭牌,你难道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能干出这样的事儿,和你们家的教育很有关系?你一句要杀要剐就能推卸掉你们为人父为人母的责任?”
赵青青懒得和他们说话,不过却是回头满带怨气的怒视着张彩彩。
“我在这里警告你一声,从此以后,离我家薇薇远一点儿,我就是这么没肚量,要不是因为你是个孩子,我非上去抽你耳刮子不可!”
随后,无视张彩彩垂下头瑟瑟发抖,却满含怨气的目光,跟着众人滑下了岸边的坡,往河边种植的柳树跑了过去。
丁振龙和丁振虎(二叔)、丁振豹(三叔)兄弟仨下水朝两个孩子的方向游过去,丁振豹拽着丁建国,丁振龙小心翼翼把女儿驮到自己的背上,由丁振虎在旁边扶着,慢慢的游了过来。
当一家人上岸的那一刻,赵青青抱着湿漉漉的闺女,哭的是肝肠寸断,满含劫后余生的后怕和紧张。
“妈妈,我喘不过气儿啦!”
赵青青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激动的用了劲儿,被丁薇这么一喊,才反应过来,一把就把她抱在了怀里。
“薇薇对不起,妈妈用力了是不是,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们去看看大夫好不好?”
“妈,我就是有点冷,”
浑身湿漉漉的丁薇被风这么一吹,还真有些瑟瑟发抖,虽然是大夏天,可毕竟在水里泡了那么久,所以她这么一说,立即把父母拉回现实,爸爸更是直接把自己的汗衫脱给她保住,急匆匆的往大队大夫那里跑。
丁建国和丁建设兄弟俩从张彩彩身边路过的时候,还没靠过去,就吓得张彩彩腿软到了地上,一边哭一边可怜兮兮的说:“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建国哥,我可以发誓的,”
“呸,谁要你发誓,张彩彩,你完了,以后只要有我们兄妹在的地方,你趁早滚远点儿,你该庆幸你是个女的,我爸妈教我们,不能欺负女孩子,要不然我早就把你打的你爹妈都不认识你。幸好我妹妹没事儿,如果她出了事儿,我就是豁出去,也要拉你们陪葬!”
比起稳重的丁建国,丁建设简直就是一副小流.氓的样儿,连恐吓带威胁的,愣是把张彩彩给吓哭了。
结果周围那么多孩子,包括她张彩彩的亲哥亲弟都在,可他们非但不帮忙,还笑话张彩彩这个赔钱货。
赔钱货,赔钱货,又是这三个字,张彩彩头一次厌恶自己女儿身的身份,凭什么,同样是闺女,她丁薇就可以拥有那么多关注,凭什么?
虽说救治及时,但年幼的丁薇还是发起了高烧,昏睡前还不忘财迷的抓住哥哥的手,喊着‘鸭蛋,哥哥鸭蛋’,这让丁建国又心疼又无奈:“哥哥记着呢,你放心睡觉啊,一会儿我就去给你拿回来。”
这年代都是中药,西药也只有城里的大医院才有,好在丁薇营养均衡,身体素质比较好,也听话,不浪费一滴药,就是头天晚上父母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烧退了,爸妈可算松了口气。
妈妈本来就泼辣,又生了四个儿子,老公还是拖拉机手,底气足啊,闺女这边一好,她那边就拽着两个婶婶跑到张家去要钱干仗去了,闺女发烧风寒,身体亏了,可不得要点营养品回来,他们不给?不给生产队也有办法,反正她家有底气,不怕她张家跟他们作!
媳妇出去跟人干仗了,丁振龙却连门都没出,全心在家照顾自己闺女,在他看来,这是女人之间的事儿,他大老爷们不好掺和,毕竟,他从心里是支持媳妇的,而且有他家老大老二保驾护航,晾他张家人也不敢动她媳妇一指头。
“爸爸,鸭蛋呢,鸭蛋,”
丁振龙摸了摸闺女因出汗,从头发根儿都湿了的头发,心疼的摇着蒲扇。
“放心吧,我和你哥哥昨天半夜去拿回来了,顺便还捉回来一只母鸭子,你娘说要杀了给你吃呢,”
“别,别杀,养着不行吗?那些鸭蛋还能孵出来小鸭子吗?”
“可以是可以,但是不让我们养的,家里已经有了三只母鸡了,人家只让养三只,多一只都不行。而且这是野鸭子,会飞走的,养不熟。”
“那就关一段时间嘛,总会养熟的,爸,你偷偷卖一只母鸡,我们不就能养这只母鸭了?”
丁振龙吃惊闺女的语言能力,啥时候能说这些话,还逻辑性这么强,他简直不相信和他对话的闺女,只有将将一岁三个月。
丁振龙想了下,的确,鸭蛋也很滋补,而且价格卖起来更贵一些,也没有规定只能养母鸡不能养母鸭或者大白鹅,既然闺女想吃鸭蛋,那就留着。
“还有那些鸭蛋,也让母鸭孵出来,然后偷偷拿出去卖掉,挣钱,爸爸挣钱给我买糖吃。”
“可是哥哥把鸭蛋带回来,是想给你补身体的啊!”
“薇薇不饿,爸,买米,吃饭饭,长高高。”
看着女儿懂事的小模样,丁振龙感动的眼眶都红了,等媳妇和儿子一回来,他立即将闺女说的话转述给他们听。
媳妇听完眼睛就红了:“看我的小棉袄多好啊,张彩彩那个坏丫头,怎么就舍得下手?行,就照咱闺女说的办,这鸭蛋的确没有小鸭崽卖的价格高,这里有十几个呢,就算孵出来十个,一个也能卖五毛钱,十个就是五块钱啊!”
丁振龙认识的人多,自然知道城里有黑市这地方,像是鸭崽子鸡崽子还是蛮受欢迎的,这年代的城里可不比后世那么干净,那是有点地方都想圈出来喂个鸡鸭什么的,自家吃起来也方便,所以小鸡小鸭还是很有市场的,尤其他们这明显就是野鸭子,行情更好,说不定能多卖一块钱。
“那这老母鸡……,”妈妈想了下,“给她二婶养着吧,她家就喂了两只母鸡,这马上就要生了,是杀还是继续喂,看她自己安排,到时候咱家就不随礼了。”
爸爸一听,立即觉得可行:“成,那就这么办。”
虽说鸭蛋薇薇不舍得吃,但妈妈还是给她补上了鸡蛋羹,还炖了河蚌汤,虽然有点腥气,但撒了香菜香葱喝起来味道还不错,因为这次发烧反反复复的,所以薇薇愣是在家躺了一个星期。
妈妈问张家要了十块钱的营养费外加惊吓费,张彩彩那个妈,一看就是势利小人,她怎么可能拿钱出来,张家老太太也是个厉害角色,妈妈去要钱,她就躺在地上撒泼耍赖,妈妈也不跟她们扯嘴皮子,最后直接问他们。
“你们是给钱呢,还是跟着我们上公社,那么多人看着呢,你们不给个交代,这件事咱过不去,我闺女那么小,你们家张彩彩也好意思下得去手,三岁看大,她都五岁了,再这么下去还得了?”
妈妈不依不饶不吃亏,大队长小队长书记都过来劝,张家仍然不为所动,泼皮无赖作为,最后公社出面直接从会计那儿支了十块钱赔给妈妈,并告诉张家人,这钱会年底从他们家的账户上扣掉。
妈妈满意的拿着钱走了,张家天天到大队去闹,不过没人搭理他们,谁见了都说这钱该要,因为丁薇因此得了肺炎在床上躺了七八天,烧虽然退了,还咳嗽不见好,大队的队医看不好,又跑到县城看,这年代看病多贵啊,十块钱连医药费带营养费,不算多。
其实这病情被妈妈夸大了,她咳嗽是真,发烧也是真,但没达到肺炎的地步,只是普通的感冒罢了,队医其实开的药可以,就花了三毛钱,城里他们去了,不过不是看病,而是找大姑商量家里鸭崽子的事儿,让大姑帮忙找个口,毕竟大姑和大姑父认识的人多。
就算这姑姑再不称职,知道侄女差点没了,也是脱口就骂张家,临回家还给了丁薇一包点心,就这一包点心,让丁薇认为,这姑姑还不错,关系疏远了点儿也好,省的老操心娘家的事儿,现在这样,她觉得分寸感正好,如果将来她有能力,也会帮一把。
有了这十块钱的营养费,妈妈的每天都给她蒸个鸡蛋羹吃,不过因为这次的事儿,她被勒令不许靠近河边,哥哥们时不时的抓鱼虾回来给她补身体,大哥每次看着她都欲言又止,别人不知道,她知道,因为大哥是唯一的明白人,可在外人看来,那就是大哥救了她,实际上她选择的是自救。
可这说出去谁信?
所以大哥憋屈啊,憋得没人吐槽这个秘密,可不就每次看她都想刨根问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