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黑暗·966年6月】
“我自愿踏入黑暗和血腥之道,拯救,训练并指引渴求复仇之人,以血骑士莱昂之名,我将建立血骑士团!”
“(遗憾地)莱昂大人....”
“我自愿与我的复仇兄弟们共享荣誉,财富和恩惠,我们将聚集在滴血龙鳞的旗帜之下,当血骑士团的大军踏过敌人的土地时,他们会明白今日之所为创造了怎样的怪物,他们会后悔发起这场战争,他们会畏惧我们的团结与坚定!”
“(激动地)嗬——嗬!”
“(愤怒地)抓紧我的手,站起来!我的复仇兄弟!我愿与你分享血骑士之名,向复仇与鲜血之神许诺,让毁灭之火熊熊燃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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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教的马车从教堂正门驶入,虽然看不到他的脸,但仿佛每个人都能从匆忙刺耳的车轮声中感受到他的焦虑和失望,他拒绝接见任何客人,不像以前那样在教室里停下脚步,检查学生们的作业,甚至没有在金鸦神的神像前停留一刻。
受他的影响,整座教堂都变得沉寂起来,修女们默不作声地把神像擦拭干净,然后蹑手蹑脚地走回住所,孩子们懵懵懂懂,不明白为什么嬷嬷要求他们噤声,但他们从没见过老人们这样严肃,连伊凡也不敢一个人冒然推开大门,想了想,他决定先去二楼把奥拉维尔也叫上。
令伊凡意外的是,主教似乎并不对他的打扰感到生气,又或者他早有预料,他还没开口,主教就已经不容置疑地下令:“先别说话,在旁边等着。”
伊凡尴尬地看了看奥拉维尔,但老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目光扫过奋笔疾书的主教,然后停留在主教的书架上,这书架并不大,却装满了那些脍炙人口的文学经典和艺术着作,它们的书脊大多光滑整洁,却能从边缘上看见反复翻阅留下的磨损痕迹,说明主教并不只是把它们简单地摆在这里。
“好了,伊凡....”
沙沙声戛然而止,主教沉重地叹了口气,他疲惫地抓起桌面上的法令,但刚抬起头,就看见了静候多时的奥拉维尔,他的脸上流露出惊讶,随后包含歉意地说:
“奥拉维尔主教,我没想到您也在这里,时间紧迫,请稍等。”
主教把他的手令递给伊凡,严肃地叮嘱:“现在立刻去找安东尼,不论他说什么,你只要坚持说一句话——我要求他立即准备对黄金港进行封锁,明白了吗?”
即使在主教的所有命令里,这也堪称是最疯狂的一个,哪怕以伊凡的文化水平也能意识到,这种做法已经和叛乱无异,奥拉维尔眉头紧皱,却没有出声,于是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伊凡最终只能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快去,然后赶紧回来,我还有事要你去做。”
看着伊凡的身影消失在大门背后,听着马蹄声逐渐远去,直到消失,主教才又沉重地叹了口气,他抬起头,看着奥拉维尔,眼中满是担忧和疲惫,面对着老人的怀疑,他只是语气急促地说:
“我今天去了一趟东南城郊,并亲眼看见了一场瘟疫,会让感染者的皮肤水肿发红,散发出水果的香甜,并使他们的意识模糊,行为失常,最终主动躺在阳光下任人啃食....就像是人变成了一颗会自己剥皮的苹果一样。”
奥拉维尔的表情骤然大变,上一刻,他对主教的命令和目的还有所怀疑,但下一刻,更加激进的建议就脱口而出:
“那您做的还不够,主教,我们必须彻底封锁黄金港,这里是世界贸易的中枢,世界财富的聚集地,一但瘟疫从这里开始扩散....整个人类世界都会受到波及。”
主教沉默了,奥拉维尔的提议和他想做的完全一致,可最终,他还是闭上了眼睛,自嘲又悲哀地笑了笑:
“我知道....但这场瘟疫来得不是时候,贵族们没有同意我的建议,我打算亲自去封锁疫区,看看能不能找到治愈他们的方法,在这期间,我需要有人替我管理教堂。”
“吃大便的肥猪!”
奥拉维尔怒不可遏地骂了一句,但面对着主教询问的目光,他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在短暂的思考之后才提出要求:
“我可以替您管理教堂,可是我必须有完整的权力,尤其是调度黄金港守卫的能力,我也没法保证太多,我唯一能够承诺的,就是我不会第二次向这些贵族屈服,并且会尽可能请示您的意见。”
艾伦看了他很久,他不清楚自己是否应该草率地把如此重任交给奥拉维尔,仔细想想,他们并不算多么熟悉,对方曾在与贵族的斗争中惨败过一次,更何况,他已经衰老不堪,松弛的皮肤甚至包裹不住他的关节,令人不禁怀疑他是否还有足够的精力胜任这一职务。
可在漫长又反复的思考后,艾伦得到了唯一的答案——他没得选,于是他只能点头,然后又重新在他的书桌前坐下:
“稍等。”
很快,艾伦把一页新的手令递给奥拉维尔,这份文件将临时授予他与主教等同的一切权力:
“安东尼只忠于金鸦神,他有自己的好恶和判断标准,如果有必要,就写信邀请他来教堂,在金鸦神的雕像面前和他谈判,为了封锁疫区,我要带走所有克洛希安守卫,只有他们足够勇敢和虔诚,或许能抵御瘟疫的侵袭,而你的第一个任务,奥拉维尔先生,是收集食物。”
艾伦喋喋不休地说着,对奥拉维尔来说,他的建议和提醒大多都是老生常谈,只是出于尊敬,他并没有打断艾伦的话,渐渐地,他突然从主教的语气和措辞中品尝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一部分要交给我,再由我分发给疫区的平民,另一部分储藏起来,如果瘟疫注定要在黄金港肆虐,那么我们今天的准备可以救下许多人,在这之后,你要和安东尼一起尽可能控制黄金港的人员流出,减少航船在港口停泊的时间,如果他们要在黄金港修整,那就扣押他们的水手,禁止他们重新出航,最后,如果瘟疫已经失控,而我又来不及回来....就让人们进入大图书馆避难吧,也许金鸦神会保护他们。”
奥拉维尔点点头,他艰难地对艾伦弯腰行礼,在离开之前郑重道别:“我这就去,主教,愿坚定的信仰最终战胜苦难,愿金鸦神注视我们,保护我们。”
艾伦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他从书架顶端取下蒙尘的宝典,这是金鸦神未完成的律法,绝不能给其他人看见书里的内容,可当主教需要的时候,它也有另一个作用,金焰升腾,瞬间盖过了昏暗的烛光,仿佛也驱散了人心底的阴霾和胆怯。
给伊凡留下一张简短的便条以后,主教就立即匆忙地召集他的卫队,他已经疲惫不堪,却只能在车厢里短暂地休息一会,然后就立即投入对疫区的封锁当中。
他们带来了坚固的围栏,确保平民们没法用粗糙的工具将它拆毁被逃离,又带来了昂贵的魔法灯具,用于照明并标记封锁区域,但他们设置障碍的声音也吵醒了住在边缘的居民,这些衣衫褴褛又瘦弱不堪的人们走进刺眼的白光里,当他们看清那些在灯光下肃穆迅捷的金甲士兵,以及那身格外熟悉的华丽长袍后,人们开始惊恐地窃窃私语。
“主教?你在做什么呢?”
有人在人群里大喊,他的音调因恐惧和不安而扭曲,还充斥着隐隐的愤怒和绝望:“我们....我们没有得病!我们是健康的,主教!”
“是....是啊!我们是健康的!我们已经把瘟疫隔离了!我们是健康的啊!”
“求你别这样做,主教,我还有孩子要喂养....求你,不要....”
人群因这女人的哀求变得骚动,越来越多人影加入眼前的队列,黑暗中闪过几道刺眼而冷冽的银光,和他想得一样,这些平民不会轻易屈服,艾伦闭上眼,他的呼吸越发沉重。
人群的呼喊是那么熟悉,曾几何时,他也是这些人中的一员,他和这些人有过相似的生活,相似的声音,相似的家,但现在,他完全站在了自己过去的对立面,这些人不会放弃抵抗的,他清楚,可这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
“退后!我是黄金港主教艾伦·黎明使者!一种拥有高度传染性的疾病在你们的社区里蔓延,我有责任遏制它的扩散!”
他的话只是一颗微不足道的火星,但落入人群之后,却瞬间点燃了这个漆黑冰冷的黑夜,人群开始沸腾,主教只能加快语速,同时提高音量,期望他的话语能够平息动乱:
“教廷会分发食物和药品,回家去!我就站在这里,和你们站在一起!我会和你们一起——”
“他要杀光我们!”
以这声凄厉的尖叫作为信号,被阴影笼罩的人潮开始涌动,冲锋,浩浩荡荡地扑向周围的栅栏和士兵:
“逃啊!”
“退后!”
主教的警告没有生效,人们朝他怒吼,咆哮,他们举起手里的武器,黑色的巨蟒身上却增添了几点银鳞,这种粗劣的工具根本不适合战斗,即便如此,这些平民也更愿意相信手里的废铁。
“退后!”
主教再次警告,但他的努力瞬间就被冲动和疯狂的海洋所淹没,没有溅起半点浪花,没有人愿意再聆听他的话语,就好像他们白天的胆怯和恭顺都只是假象,有人已经冲进了光芒,那些粗糙又肮脏的面孔挤成一团,不像人类,却像走投无路的野兽,正徒劳地向他展露早已腐蚀崩裂的獠牙。
“退——”
主教紧咬牙关,他同样不能退后,但上身还是不由自主地后仰,他看到了忠诚的克洛希安守卫们,在没有得到他的命令之前,哪怕暴民已经近在咫尺,他们也视若无睹,可他的近卫不同,她们的任务是保护主教,她们毫不犹豫地挡在艾伦面前,却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垂下长矛。
没时间再展现仁慈,艾伦将剩下的单词和他的所有怜悯一并嚼碎,咽下,最终只剩一团冰冷刺骨的残渣,混在他沉重的叹息里呕出:
“还击!别让他们逃出疫区!”
在他的注视下,士兵们展现出前所未有的热情,他们挥舞着沉重的巨刃,在一道精妙而迅捷的弧光之后,脆弱的人体就被切断,一次挥砍往往能粉碎五名暴徒,把他们的意志,生命连同武器一并摧毁。
只过了短短二十分钟,绝望的哭泣就取代了狂野的怒吼,但他们的冲动已经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上百具支离破碎的尸体散落在战场上,而他们的鲜血也染红了光荣守卫们的闪亮盔甲。
本不该这样的,艾伦悲哀地看着那些逐渐凝固,被黑暗同化的鲜红痕迹,如果没有死在这里,或许他们有机会撑过这场瘟疫....他强迫自己把视线移开,放在那些重新退进夜幕里,在阴影中融成一团的人们,无视他们的恳请和哭嚎,冷漠地下令:
“如果你们还想活下去,如果你们还想抓住幸存的希望,就立即回到你们的房子里,封紧门窗,更加虔诚地向金鸦神祈祷,从明天起,所有擅自离开房屋的人都会被视为感染者而斩杀,但教廷会分发补给,确保你们不会饿死,直到解除封锁为止。”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第一道影子开始呜咽着退后,顺从地钻进破旧的木板背后,消失不见,很快,夜幕就恢复了它本应有的纯粹和澄澈,可痛苦的低泣和压抑的尖叫却盘绕在村庄上空,在主教的耳边盘旋不散。
主教疲惫地闭上眼睛,他挡开了近卫朝他伸出的手,执意独自走回车厢里,他刚一接触到柔软的坐垫,就失去了意识,第二天,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奥拉维尔的信使已经到了,还带来了至关重要的食物,草药和治疗奇迹。
这些宝贵的物资极大地缓和了村庄紧张的气氛,哪怕效果并不确定,艾伦也坚持带着他的近卫们挨家挨户分发配给,检查他们的状况,并用奇迹进行治疗,或许是因为他的举动,又或者是因为实实在在的面包,他能感受到自己正取回些许信任,至少那些平民看向他的眼睛里不再只有仇恨。
不幸的是,仅仅在第三天清晨,在第一名信使还没离开时,第二名信使就赶到了营地,伊凡的脸上写满了恐惧,却向主教投来希翼的视线,他带来了奥拉维尔的口信,颤抖着,期待地,惴惴不安地说:
“哥——主教....奥拉维尔先生在天马大道发现了一名病人,红皮肤,高体温,暴躁不安,还有强烈的趋光性....和你描述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