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想到给润夫人医治的事情,我已经来不及去和润东哥生气,救人要紧,这时候没心情教训润东哥,想了想,我忙站起身和润夫人打了声招呼走了出去。
出了病房,来到拐角的医生办公室这里,有个花白胡子的老医生坐在里面,想必他应该是这里的值班医生,我忙上去小心的问道:“请问医生,1209号病床的病人是什么病,她的情况怎么样?”
听到我的问话,他微闭上眼睛,缓缓的摇了摇头,那个老医生用默然而惋惜的口气说道:
“不行了,那老太太就是这几天的事儿,我让他们回家去,准备后事,他们都不肯走,这是绝症。”
“什么绝症?这几天!大夫,这……,不!不!你,你能不能想想办法,我们不怕花钱,花多少钱我们都可以给她治。”
听到是绝症,我的脑子仿佛被雷击了一样,整个人都僵了,木了,这怎么可能?
怎么会这么快?怎么会这么严重?现在我每每想到润夫人的形象还是她站在村口与众人聊天时慈眉善目的情景,没想到她就要……,我已经变得语无伦次,更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这样的事实。
“嗨!你不用说了,他儿子已经说过了这些话,说过了好几百遍,耳朵都擦出了茧子,现在不是钱能解决的事儿,如果我有办法,我还能见死不救吗?”
老医生显然已经被纠缠得不奈烦,直接摆着手答复我道。
我木然,更是茫然,这居然真的是来见最后一面的,此刻的我突然感觉脑袋嗡嗡的涨痛,周围的世界已经旋转了起来,头昏目旋的我忙扶住门,深吸了几口气后才缓过神来,而此刻我胸口仿佛被堵上了块大石头,几乎喘不上气来,一阵阵的憋闷。
没想到这么慈善的人居然真的要走了,看来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我眼前的世界已经被一层水雾所遮盖,仿佛整个世界都已经变得一片灰暗。
就这样流着泪,默立良久,我脑海中不断的闪过着我所能搜索到润夫人的一切美好的影子,一遍遍的回忆着她的慈祥、她的和善、她那勤快而又笑容可掬的身影,可这一切很快就要画上句号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擦了把眼泪,现在我不能哭,不能让润夫人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否则她会更难过,深吸了几大口气,稳了稳心神,再次擦了擦眼睛,然后我艰难的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病房。
可当我回到病房时,我却看到润民正在阴沉着脸,收实着东西,把大包小裹的捆在一起。
“这是……”我好象猜到了结果。
“我妈坚持着想回家。”
润民流着泪哽咽着说道,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显然老人家也意识到了,她想要回到我们的那个小山村,她想回家走完最后一程,她要落叶归根。
此刻的润东哥已经把头深深的埋进双手间,用手掩着面容,可从他手指缝间在往外不住的溢着泪水。
我的心也在揪着痛!看到他流泪,我心中还是忍不住的生气。
哼!现在才想起难过,管什么用?
现在哭管什么用?
早干什么来着!
我心里狠狠的道,让你倔,让你赌气,这回让你一辈子良心受到谴责。
现在我的心里有火没地方发,真想狠狠的训斥润东哥一顿。
“我们走吧,可以回家了!”
这一刻,润夫人突然喃喃的说道,见润民把东西已经收拾好后,她居然挣扎着坐了起来,脸上再次露出了那慈美的微笑,就好象是幸福,甚至她那浑浊的目光仿佛都变得晶莹清澈。
见润夫人艰难的坐起身,润东哥忙上前扶住,然后再不犹豫,流着泪把母亲背在身上向医院外走去,眼泪顺着他的脸颊在不住的流淌,可他低着头,却不敢去擦拭,生怕给母亲看到,就任那泪水在下颌滴嗒滴嗒的向下淌,同时还怕给我们看到,他拼命的走在前面。
“儿子呀,别再赌气了,别再怪我和你爸了,好吗?”
趴在润东哥的背上,润夫人闭着眼睛突然轻声的念出了这句话。
我并不知道润夫人为什么说这话,想必是润东哥和家人以前赌气说了什么,估计这也是润东哥离家几年不回去的原因,这也是他倔强坚持到现在的原因,我立刻看向了润东哥,气愤的死死盯住他,我倒要看看他现在还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他再倔强,我就……
润东哥没有看着我,泪水早已经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只是用泪眼在看着自己脚下的地面,背着母亲,但他那坚毅的脸仿佛已经被泪水融化,他最终重重的‘嗯’了一声。
他终于放下了倔强,他放下他的坚持。
当然,他以前每每在他母亲面前,他总是变得很容易妥协,每每在母亲面前,他就会变成那个听话的孩子,所有他过往的坚强,在他母亲那里都会变得柔软,可是,这样的日子已经不多。
趴在润东哥的后背上,润夫人显然听到了润东哥的回应,她的脸上再次展现出了慈美的笑容,闭着眼睛,趴在润东哥的后背上,她像似在做着一个甜美的梦般,笑得那么舒心。
润东哥则再次流下一长串的泪。
就这样,我们四人快速前行,润东哥一直背着润夫人坐着车到了码头,上了船,到了香潭悬,下了船,然后是走路回村,润东哥就这样一直背着润夫人,无论谁要换他,他都不要,连句话也不说的就把人手推开,就这样一直背着自己的母亲。
而润夫人则一直那么很享受的趴在润东哥的背上,有时她好长时间也不出声,当我们吓得把心都已经悬到嗓子眼的时候,她又会突然迷迷糊糊的用微弱的声音再次说道:
“儿子呀,别再赌气了,别再怪我和你爸了,好吗?”
“嗯!”
每听到这声问询,润东哥都重重的大声回应着,润夫人问得声音越是轻,润东哥越是大声的回应,不管润夫人说多少遍,润东哥都在流着泪,重重的回应着。
而每听到润东哥的回应,润夫人的脸上总能出现那一丝慈美的微笑。
我们就这样的走着。
从香潭县到我们村,这一路润东哥就是背着母亲完全是走回去的。
就如同,我和他当年第一次出村时,没钱坐车,只能走出山村时一样。
而润东哥始终背着润夫人不放,有车经过我们身边,他也不问,只是那样走着,不知他是想重新再走回到16岁时,想把时光倒流回去,还是他只想多背母亲多走一会儿,他想陪着母亲走完这最后一程,只是那么倔强的走着,再不想放手。
而润夫人还是在那么慈美的笑着,偶尔嘴唇动一动,看她的口形还是在说着那句:
“儿子呀,别再赌气了,别再怪我和你爸了,好吗?”
她一直都是那么劝慰的口吻,从来见有责怪过润东哥,由始至终也没有责怪过润东哥一句,只是让润东哥不要怪再自己和润员外。
我的眼泪一直在流。
直到我们走回村子,将她老人家放在床上,她脸上依然还留有那丝慈美的笑容,但那一刻,满村子的人却都在哭泣着,村子里所有人都在看着她那最美的笑容都痛哭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