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不知道阿荇是怎么喜欢上你的,但我觉得她选对人了。”拓跋蕊感叹道。
池沌却是一笑。
“我可对她没多大感觉。”
“贴身匕首是荒国未婚女子赠予情郎的定情信物,那在她送你匕首的时候,你为什么没有拒绝?”
“我当时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做个留念,就毫不犹豫的收下了。同样我也给了她路歧玉,没想到被她误会。不过我要感谢她,多亏了她的匕首,我数次死里逃生。”
“吁~”
拓跋蕊拉停马儿,她看了看天色,道:“今晚在这里扎营。”
池沌爬下马,拖着身体到一块大石头边上倚着,一闭上眼就很快熟睡。
自那一夜一战后,他都很困。
每每夜幕降临,池沌都会不自觉地陷入沉睡,不到天明根本叫不醒。
池沌睡了很多个夜晚,但心里犹存那份倦意,而且不消反长,池沌很怕自己某一天睡着后就再也醒不过来。
腐毒的阴影,重新蔓延在池沌心里。
黎明至,大漠上又是一片金沙烁目,耀眼的火球迅速地在天际边爬升,寒气似乎遇上天敌,疯一般地逃窜到地下。
池沌自沉睡中惊醒,他又到柔若死在自己眼前的那一夜。
看着身前的羊毛毡,许是拓跋蕊为他披上的。
“吃了。”拓跋蕊拿给他一块肉干和一壶马奶酒。
“不饿。”池沌没有接。
“不饿也得吃。“东西被丢在池沌面前。”至少这让我心安。”
池沌犹豫片刻后,捡起地上的肉干小口嚼了起来。
吃完,池沌忽然开口说道:”回荒国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见一见夏荇,不!应该叫端木荇,和她说清楚我和她之间的事。”
“为什么你突然会这么想?”
“吃人嘴软,我看得出你很在意她的感受。我想,你很不愿意因为我的关系而让她恨你。”池沌站起身子,“放心,这次之后,她只会恨我,恨不得将我挫骨扬灰。”
如果他杀了荒国大君,也就是端木荇的生父,那她还会爱上杀父仇人吗?
想来是不会的。
“我想问问你,如果荒国大君死了,夏相反叛,你会做如何选择?”池沌问道。
“为什么你会疑惑这个问题?”
“就当是我担心端木荇的未来。”
“荒狼是荒国大君的荒狼,我会血拼到底!除非夏相踩过我的尸体,否则我不会让他坐上君位。”拓跋蕊的答案没有一丝可以商量的余地。
“难道夏相登上荒国大君之位不比那个意气用事、骄奢淫逸的荒国大君好吗?其实你心里也不喜欢他吧,你真正在乎的其实是端木荇,其实你喜欢她。”池沌知道拓跋蕊对端木荇的爱就像男女之爱。
她只是被困在了一个女孩的身体里,不敢表达自己对端木荇的爱意。
纯结的百合之恋,但这却是拓跋蕊深藏在心里的秘密。
“没错,我爱她。”拓跋蕊没有掩饰,说出心里的话。
“夏相要想正当地篡位,有两个方法:一,荒国大君意外身死,夏相迎娶荒国公主;二,荒国大君昏庸无道,朝中大臣为保国家社稷,冒死起义。”池沌看着拓跋蕊的眼睛,“那么你愿意选哪种?”
“我……”
“别告诉我。”池沌转身离开,”你是要告诉的人,是你自己。”
“再找一匹马吧,我俩同骑一匹马,太慢了,慢得快赶不上好戏开始。”
拓跋蕊感觉池沌像是变了一个人,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颓废的样子。是什么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没见过你这么想死的。”虽然嘴上说着,但拓跋蕊还找地方给池沌买了一匹马。
池沌与拓跋蕊,两人两马,一前一后,行进于荒原小道。
一路上,原上冷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视北境众生为鱼肉;万里飞雪,将世间作洪炉,溶万物为白银。
时间好快,转眼入秋,北境比南边冷得快一些。
这雪下了几天,终于止住了,但呼啸的寒风还在肆虐。
池沌与拓跋蕊驾着马,踏破冰雪,雪地上,留下后方一串长长的马蹄印。
池沌哈了口气,自马褡裢上取来马皮酒袋。
他大口地灌着酒的同时,也大声地咳嗽,不停地咳嗽,也使得苍白的脸上,泛起一抹病态的嫣红。
仿佛地狱的烈火,正在灼烧他的肉体与灵魂。
喝了酒,他拿起一把小刀和一块杉树木头,开始雕刻一个人像。
刀锋薄而锐利,可他的手却笨拙。
那是一个女孩的人像,在他无数次小心翼翼的落刀下,人像轮廓与线条渐渐清晰,她很柔美。
池沌眼角布满了皱纹,每一条皱纹都好像在诉说他的不幸。
他那双眼睛,因为几个夜晚的熬夜,布满血丝,但他眼中泛着的诡异红光,却是不正常。
正是因为魔种,他才活到如今。
人像终于完成了,池沌痴痴地瞧着那木头人像,也不知瞧了多久,他下了马,走在雪地上。
找了一个可以远远看到汐国的位置上后,池达在雪地上挖了个坑,将那刚刚雕好的人像深深地埋了下去,然后痴痴地站立在雪地前,呆上一会儿。
上马赶路后,他又拿出一块杉树木头,重新雕刻,仔细琢磨着下一秒在哪里落刀比较好。
拓跋蕊也习惯了他这一路的操作,无法埋葬爱人,池沌便换了一种寻求解脱。
池沌的手指冻僵了,脸也被冻得通红,身上披着的羊毛毳上落满了雪花。
池沌感觉到寒冷,身上不自主的打颤。
堕凡之后、池沌就想风烛残年的老人,保暖身子的方式只有添加衣物。
“你很冷吗?”拓跋蕊问。
“还要问吗?我都打冷颤了。”池沌一边打抖一边回答道。
“要不要我为你输入一些魂力来御寒?”拓跋蕊关心地问。
池沌不仅没有接受她的善意,反而反感地说道:“别忘了,我们是敌人。你不能对我有一点关心,从现在开始到我被上死刑架,你都要漠不关心地在一边看着。”
池沌还是为了拓跋蕊好,如果她在大君这边也不讨好,到那个时候,她会和他是一样的下场。
“你要记住,你这辈子唯一能在意的人,只有阿荇。”池沌斩钉截铁地说道,“好好保护她,你有大宗师的境界,夏相不会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去杀你。”
拓跋蕊听后,反而是笑了,笑起来能让初雪消融。
“你这么说,我都有点想让你和阿荇远走高飞的心思了。”
“你可千万别再么想了,我和她,终究里走不到一起的。”池沌感叹了一声,拎起另一壶酒喝了起来。
“给我也喝点。”拓跋蕊向池沌伸手,池沌把酒袋丢了过去。
“酒很烈,别一次喝太多。”池沌可不是怕她呛着,而是怕她一口气把酒都给喝了。
拓跋蕊打开酒袋,仰头喝了一口,琼浆灌入玉口,少许溅出的晶莹酒滴沿着嘴角滑落,最后落进那不可看的深处。
只是一些粗制的谷物烈酒,虽然味道不够醇甜,被足够烈,荒国人喝酒,就是要喝烈酒。
拓跋蕊把酒袋再丢还给池沌时,重量几乎没有了。
“嗝~“拓跋蕊喝完后打了个嗝。
“驾!”拓跋蕊鞭打马臀,疾驰而去。
烈酒快马美人,池沌当追!
拓跋蕊是故意把酒喝光,她是不想让池沌再继续麻痹自己。
自始自终,池沌都没有从失去挚爱的痛若中解脱出来,表面上所表现的释然不过是强行演出来的。
池沌追了上去,冷风如刀,割划脸庞。
刺杀荒国大君成功后,池沌也完成了他要做的最后一件事。
纵然他心里很想报仇,可是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有报仇的心却无报仇所需要的力量。
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药可以救他,除非他能直接从凡人境直接冲到大宗师的境界,引动天地魂力洗体淬身,这样才能救自己。
当今世界,又有谁能越过三境直接步入大宗师境,池沌所想所做乃是天方夜谭。
如果池沌选择这条路,没有老师,没有人可以引导他,一切都要靠他自己摸索。
走得快,很快就会到一段路的终点,走得再慢,最终还是会到这一段路的终点。
拓跋蕊与池沌,到了王城。
王城依旧像一条攀附在山岳间的黑色巨龙,不动而威严自在。
城前的石桥上,戒备森严,两百余名荒国修行者两列排开,面带警惕之色,右手始终放在兵械的把柄上。
不知他们是在欢迎拓跋蕊的载誉归来,还是担心池沌依旧有【万军从中过,片伤不带身】的力量。
他们时刻像鹰隼一样盯着池沌的一举一动,池沌下了马,步行过桥,两边安静无声,只有山风呼啸而过。
走着走着,池沌忽然踉跄了一下,数十人几乎同一时间出手,数十把兵刃马上就搭在了池沌的身上。
“哼!”池沌哼了一声。
“一个废人,都把你们吓成这样。荒人,不见得有那么豪横。”
“劈啊!”
鞭声一炸,池沌背上多出一条血淋淋的伤口。
池沌痛得跪倒在地。
“你有什么可豪横的!”拓跋蕊收鞭,驾马走过。
“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