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闪雷鸣、浊浪排空、阴风怒号,乌云像雪层一样越积越深,仿佛要从天穹砸落下来。
前往澜沧大泽的一路却是不怎么太平。
“要下雨了。”渔客收了小渔舟的船帆,也停下了划桨。
四面天昏地暗,山险水恶、苍深的密林连成一道绿色城墙。
池沌从渔屋内钻出一个头,十几点雨腥子随风打他脸上,他的用舌头尝了尝,挺咸的。
从小年肚子里出来后,他就在渔客的小渔舟上躺着,要么无聊地看着渔客划桨,要么看着两边飞速闪过的林浪。
赤水河虽有千里之速,但到澜沧大泽的路程还很远。
夜幕将至,小渔舟开始顺水漂流,渔客也开始着手准备今晚的吃食。
渔客走到船边拉起来一个清晨就放下河里的鱼笼,早上在里面塞了很多饵料,所以现在渔客提起来是沉甸甸的渔获。
渔客打开鱼笼往船舱里一倒,数十只褐壳水螺从笼里掉落下来。
“这是赤水河才有的泥龙螺,能随周围的景象变换颜色,在河底躲避敌物。”渔客手捧泥龙螺,对池沌说道。
泥龙螺乍眼看去像一块不起眼的鹅卵石,但待在渔客掌心上后便渐渐转为皮肉之色。
“尝尝吧。”渔客递给池沌一根削尖的筷子。
“生吃?”池沌诧异问道
“当然,这样才是天然的鲜美滋味。”渔客又钻入船屋去找寻什么东西。
池沌也是吃过生蚝的人,想想这二者的味道应该差不多吧。
于是池沌拿起一颗泥龙螺,筷子撬开螺盖,往里一插一挑,一颗荔枝大小的螺肉呈现出来。
光滑的外表像极了珍珠,却又比珍珠更白,比极象牙。
池沌一口吞下,牙齿一咬,汁水乍泄,满口都里鲜甜味道,无所过之极。
口感嫩滑,顺着喉咙一路滑进食道,清凉可口,舒爽无比。
渔客这时也从渔篷里出来,端着一个小碟。
小碟里是一种褐色的酱水,发着淡淡的鲜香。
池沌未见其物,便已闻到其味,甚鲜无比。难道是酱油?
池沌扭头朝渔客问:“老头,你拿的什么东西?”
渔客笑道:“这是我用千百条小鱼发酵而成的汁水,鲜美异常,螺肉蘸着吃更是鲜上加鲜。”
“可有名字?”池沌知道了那是鱼露。
“鱼酱,因为是用鱼作为原料做出的。”
“不如叫鱼露,更显其珍贵得像清晨草尖上的露水,由千百条鱼才得这么一点?”池沌道。
“鱼露?好!好名字!就叫鱼露。”渔客欣喜无比。
吃完螺肉,池沌的肠肚还是叫个不停,渔客走到小渔舟船头,盘膝坐下。
他手中忽然多出一根紫竹鱼竿,轻盈一甩,鱼线落入岸边的一处水草丛边上。
池沌走到渔客身边坐下,奇道:“老头,这么急的河水里能有鱼?”
“水至清则无鱼。”渔客答道。
池沌差点就把’人至贱则无敌’说出了口。
“越是浑浊的水流鱼越多,品质也越好。“渔客说着“给你做份汐国的美食:鱼脍吧。”
“鱼脍?用什么鱼?”
“要做鱼脍,首选鲶鱼。鲶鱼肉质细嫩,雪白肥美,无细小刺。昔日汐国国宴席上有一道‘金柠玉皮’,以鲶鱼薄片配以酸凉的金柠细丝,色香味无不俱全,着实让人回味无穷。”
“哦?那哪里水域的鲶鱼最好?”池沌问。
“鲶鱼之中,以这赤水河的金鲶,汐国平湖里的九须青鲶、大泽鬼潭的黄角鲶和桂国黔水中的赤尾鲶为佳,其中黄角鲶滋味最佳。如果你尝过一回,怕再难割舍它的味道。”
池沌讶然,生鱼片真能够那么好吃?
“我不信。”
渔客笑而不答,不一会,鱼线突然一颤,猛然绷直。
渔客喝道:“上钩了!”
“哗啦!”一声,水花溅起。
一条金光闪闪的肥硕鲶鱼蹦出水面,足有三尺多长。摇头摆尾、弹跳挣扎。
渔客拉起鱼竿,捉住鲶鱼的鱼思瓣,另一只手在鱼的两翅一折,把那能够伤人的骨刺给折断。
“你来料理。”渔家把金鱼念丢给池沌,之后就进屋拿酒。
池沌入手,滑溜无比,拿不上手。想到之前渔客的做法,便也拿住腮瓣,整理起来。
刮除体表粘液、剖开鱼肚、清洗鱼身、剔肉成脍……池沌修长的手指似剪交叉,如刀切划。繁乱时如蜂采万蕊,简约时如大笔横捺,竟将杀鱼演绎出一种美妙的艺术。
渔客瞧了一眼,发现池沌对刀法的领悟已是超凡脱俗。
“你学刀多久了?”渔客随口问了句。
“三年吧。”
“三年?”渔客面显异色,只看池沌娴熟流畅的架势,没有十年以上的苦修休想达到,更有他在池沌的刀法中看到一丝大宗师的风范。
“耍刀这么厉害,与其说你是桂国剑神的传人,倒不如说你是汐国不可知之地海汐阁的秘传弟子。”
池沌苦笑道:“之前右手手筋断裂,自言此生不习剑便习刀,没想到反而刀法大成,恐怕是我有与生俱来的刀道天赋。但与汐国大部分使刀的修行者相比,我这点刀法又算得上什么。”
渔客觉得池沌还是自谦了,他昔日见过的奇才天骄有如过江之鲫,却无一人有池沌这种惊才艳绝的修行天资。
“对了,小年也是鲶鱼,我们要不要也割一块它的肉来做鱼脍尝尝。”池沌望着水底,流出了口水。
“哎哟。”渔客直接给池沌一个暴栗。
“别想打我小年的主意!吃鱼脍!”渔客用筷子夹了一片薄如蝉翼、白似霜雪的鱼脍,蘸了蘸鱼露后吃了下去。
池沌也用筷子吃起鱼脍,生鱼片纤嫩细滑,入口即化,一缕鲜甜之极的滋味萦绕池沌舌齿,经久不散。
两人就着鱼脍,一边观望着篷外的淋沥雨景,一边随兴交谈。
天色昏暗、云暮沉沉,雨水哗哗地点在江河上,又值六月,被暖风一吹,河面飘散起一道道迷蒙白雾。
“苍雾漫江随,金鲶戏赤水。”渔客遥望满帘烟雨,漫声长吟。
“游途逢山雨,至味二人醉。”池沌接口应答。
两人相视一笑,意远深悠。
“少年,我问你一个重要的问题,永生与自由,你会选哪一个?”微醺,渔客突然发问。
池沌不知渔客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但他想了一会,做了自己的选择。
“年轻时,我要自由;年老后,我想长生。”
“真是有意思的答复。很好,很好,很好啊。”渔客长笑,”希望你遇到她时也是这样答复她的”
“前辈为什么这么说?那个“她”又里谁?”池沌再问时,渔客却已醉倒,口吐呼声。
她?它?他?到底是谁?池沌落入无尽的遐想,想着想着也入睡了,只剩下河水激起的水花声。
第二日凌晨,渔客早早地起来扬帆。摇荡着船桨继续往澜沧大泽驶去。
迎着日出,渔歌不断,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小渔舟航行了数天,终于由赤水河主流进入支流,小渔舟变得又快又晃,犹如穿花带树,曲折灵动滑行。
天又迅速地黑了下来,四面山林影影绰焯,闪过一条粗亮的黄线,那是落日夕阳。
小渔舟驶过一处山脚,穿过密林时,渔客突然用撑船的长竿一抖,从树枝上敲下来几个野果。
“吃个果子顶顶肚子吧。”渔客道,今晚换换口味。
池沌拾起野果,此果大如青梨,白似清雪,破了皮后,露出里面殷红似血的果肉,手感像舌头一样软滑。
池沌一口咬下清甜的果肉,吃得齿颊流香,口津溢流,肺腑仿佛从里到外被洗涤了一遍,舒服极了!
池沌还奇妙地发现自己身上多出了一点东西。
原本死气沉沉的金色魂海上长出了一棵通体透明的树苗,凭添了一抹生机。
“难道……”Σ(っ°Д°;)っ“这是荔洲大陆的奇果血肉菩提?”池沌讶然无比。
血肉菩提乃是五十年开花,五十年结果的荔洲遗种,服食后有重塑肉身之效,如果身体有残却,血肉菩提更是可以补缺。让人长出曾经失去的五肢。
曾经在澜沧大泽的黑市流出过一颗血肉菩提,就引起了各方势力的争抢,最后被荒国大君重金买走。至今藏在荒国的秘库里。
“就是野果子,别大惊小怪的。你机缘不错,该是你吃的你就吃。”渔客说道,血肉菩提在他眼里一文不值。
“唔…”池沌忍不住吐出一口污秽,奇臭无比。
“伐毛洗髓!”池沌忍不住惊喝。
渔客对池沌的大呼小叫见怪不怪,大陆的奇花异果遗种多在无人常及之地,他们此行遇着也实属正常。
小渔舟一路往澜沧大泽方向深入,昼夜飞逝。
渔客有时捕到一只满身有刺的鬼刺虾;有时从河边树上的鸟窝里掏出几颗鸟蛋;有时在水面挑起一根漂浮的草杆……吃得池沌瞠目结舌,睡意全消。
短短数天,池沌便经历了九次伐毛洗髓,每一次就像是区间里再套一个区间,下一个区间的作用远大于之前一个区间。
在同一辈的修行者中,他的体质已是无人能出其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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