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邺,望苏城云府,春棠院中。
姜羡的神识在一点点回归身体,但与之一同回归的,还有厚重的疲惫感,和浑身的无力感。
她没再感觉到神识离体时的疼痛,只整个人依旧昏昏沉沉的,眼皮很重很重,重得她睁不开眼睛。
而刚刚神识在另一个世界听到的那道声音,再一次清晰响起。
一声又一声,一句又一句,似不厌其烦,似不知疲惫。
渐渐地,那声音比先前听到的,要沙哑了许多,却还在她耳畔温柔地喊:“姜羡,快回来,快回来吧!”
姜羡听出来了,是她家云降的。
他在喊她回来。
“姜羡,绥宝还等着你将他生下来。不能再睡了,快醒醒,快回来!”
“姜羡,咱们好不容易撑了这么久,别放弃好不好?”
好。
姜羡在心里轻轻回了一声。
云降听到,猛然一怔,眼睛都酸涩起来。害怕是自己听错了,他赶紧握着她的手继续喊:“姜羡,我又给你做了根簪子,这次我雕了大雁,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好不好……”
姜羡很想张口回他一声“好”,可她的神识才开回归,她没力气应他。
她想攒一攒力气,再睁开眼睛,看看他说的大雁簪。
“娘亲,封公子不是说让表兄一直喊着表嫂的名字,和她说话,她就能醒来,怎么这么久了表嫂一点反应也没有?”絮若的声音紧张得都带了哭腔,眼睛也红着。
沈夫人没说话,紧紧揽着女儿,眼睛也紧张又担忧地盯着床上的人。
床沿边,预感不安赶回来的云降,紧紧握着姜羡的手,还在不停地在她耳畔说话。
声音已经嘶哑,眼眶也在泛红。
他知道姜羡回来了。
可她太累了,她睁不开眼睛,她在心里告诉他,她在攒力气呢!
屋顶,天色变得十分昏暗,阵阵雷鸣已转变成迅猛雷霆,轰隆隆的仿佛野兽在咆哮。
封如故也从最初的震慑不惧,随着姜羡的神识离体越久,她腹中的仙骨气息削弱,变成抵死强撑。
他现在的修为,连以往一成都不到,独自抵抗这些异雷,可想而知是在玩命!
可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若不顶住,屋下就得死一大片!
封如故不知道自己何时,把这些他曾经觉得是蝼蚁的人的性命放在心上的。他只知道,今日有他在,这些雷就别想劈下去!
院子中,闻讯赶回家的陆嘉急得打转,里面依旧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想帮忙都帮不上,只恨自己在现代没去学个医学,没考个妇产科医生上岗证!
他正焦急的转圈,哪知上空不小心漏了个小闪电下来,直接劈在他脚边,脚都给他震麻了。
他吓得一蹦几尺远,爆了句“卧槽”,仰头望上去,大喊:“老封,雷漏了,还撑不撑得住啊?”
撑不住你他妈还能上来撑会儿还是怎的?
陆嘉的话才喊出不久,上空又漏了个更大的雷下来,直劈他脑门。
屋顶的封如故眉头死皱,怕那雷将他劈成渣,赶忙分了点神,挥袖给他挡掉了。
差点又被雷劈了的陆嘉吓得汗流浃背,废话喊了一声:“老封,雷又漏了。”
他这话一出,分神的封如故左膝一个没撑住,重重地磕在屋顶的瓦片上。瓦片瞬间碎成渣渣,头顶齐聚的雷霆也往下压了几分。
封如故脸色苍白又冒黑,一个冷厉眼神扫下去,看到上蹿下跳的陆嘉,气得都捡了句云将军经常的自称,怒吼:“给老子滚远点!”
陆嘉吓得急忙捂住了嘴。
这样的万钧雷霆,旁边的沈大人活了几十年,也还是第一次见到,看得他亦是心惊胆战,恨不得找把梯子上去,也帮他撑一撑。
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他们这些凡人,在这些雷霆之下是真的犹如蝼蚁,上去也只有被劈死的份。
此时不添乱,不让他分神,应该才是帮得最大的忙。
所以沈大人赶忙把废话一堆的陆嘉,拉到了檐下。
屋里。
姜羡终于攒足了力气,用劲睁开了眼皮。
手也回握住了云降的大手。
“姜羡……”
喜极而泣这四个字,云降一直觉得对于男人来说太过矫情。可当姜羡终于撑开眼皮的那一刹那,他眼中酸涩的泪水,真就随着心底的激动和喜悦一起,‘吧嗒’落了下来。
他来不及擦掉,只神色紧张地望着她。
“不能再睡了,姜羡,我们撑一撑好不好?”
他沙哑着嗓音跟她说话,姜羡能听出他语调里带着的轻颤,能感受到他的不安和担心。
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她眼睛也忍住红了。
握住他大手的指尖,动了动,回应着他。
旁边的沈夫人母女瞧见姜羡醒了,也激动又高兴得紧紧抱在一起。
但想到孩子还在肚子里,沈夫人又赶紧松开女儿,急忙凑过去问:“羡羡,可还有力气?”
此等关键时刻,没力气也得攒出力气来啊!
姜羡白着脸,目光从云降脸上移开,看向她,轻轻“嗯”了一声,紧紧抓着云降的大手狠狠点了下头。
她好像已经攒够了不少力气了。
沈夫人见状,让云降在床头陪着她,让絮若去拧温帕,而她自己则走到床尾看了看。
当看到稳婆们说的指开了后,她急忙撸起袖子,朝姜羡喊道:“羡羡,使劲攒一大口劲,舅母喊用劲的时候,就一鼓作气,听到没?”
姜羡一愣,明白沈夫人是要亲自给她接生,再次“嗯”了一声。
重重点了个头。
其实隔壁还有一个稳婆,被婆子看管在了隔壁屋里。
因不确定姜羡生下的孩子异不异于常人,加上金光未散,沈夫人不敢再让那个稳婆过来,甚至没敢让其他丫鬟婆子进来帮忙,只能自己亲自上手来接生。
反正她自己生过,也看过几回生产,有经验,不会有事的!
沈夫人在心底给自己打气。
姜羡开的指,要么一指不开,要么瞬间开完。
沈夫人守在床尾,看得都有些发慌,怕她开得太慢孩子出事,又怕她开得太快日后对身子有损伤。
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许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