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龚青岚坐在庭院里花架下,绣着荷包。
吕宝儿在一旁安静的描花样,红玉则是打络子。
“大少奶奶,咱们屋子里的盆栽,怎得有股怪味儿?莫不是大少爷新引来的花种?这可就奇了,不是药草,反倒生了个药味儿。”红玉手一顿,似乎想到什么事儿,清脆的询问着龚青岚。
龚青岚拿着针头别发,目光无波无澜,一本正色的说道:“当真有这事?待会我好好去瞧一瞧,问问府医,可是能入药?”
“大少奶奶!”红玉气得脸颊通红,大少奶奶就爱糊弄人,不知不觉将人的思路带跑。
龚青岚眼皮子不抬的说道:“是药便有三分毒性,我身子已经大好,喝那些药,也会伤身。”
“大少爷让奴婢督促您喝。”红玉觉得大少奶奶嫁给大少爷后,心眼多了。
龚青岚抿嘴不语,她询问了府医,她若想要孩子,便莫要喝药,多少会对孩子有损害。她与他圆房,并没有喝避子汤,倘若有了,因着她喝药,不健康。这辈子,她都得后悔死。
“大少奶奶,您有听奴婢说么?”红玉絮絮叨叨的说完,见龚青岚走神,气不打一处来。“您身子虚,天寒地冻,如何挨得过?到时候,岂不是给大少爷徒增烦忧?”
“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龚青岚见她越说越离谱,忙哄了几声。
听着龚青岚敷衍的口气,红玉来了气性,这事关身体健康的大事,可不能任由大少奶奶使小性子胡来。正欲开口,一阵香风拂来,抬眼望去,便见三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体态轻盈的走来。
这三人面容秀丽,姿色不俗,与龚青岚比起来,便是不够看,胜在有股弱柳扶风的柔弱美,轻易的勾起人心底的怜惜。
萧影、萧岑、萧暖盈盈一拜,给龚青岚见礼。她们分别是萧笑堂叔的嫡女儿,如今送进齐府,怕就是要取得齐景枫的青睐。
龚青岚淡淡的打量一番,不得不感叹萧笑的良苦用心,所有的喜好,都是迎合了齐景枫的。
“快入座。”龚青岚指着其余的三个石凳。
三人面色含笑,一同落了坐。看着龚青岚手中缝制的荷包,萧暖捂着嘴,吃吃的笑:“大少奶奶,这是给大少爷绣荷包么?”
龚青岚看着手中绣了一半的,笑道:“不过是闲暇时,做着解闷的。”说罢,扔在针线篓子里,拿着帕子擦拭着手指,询问道:“可是厢房里短缺东西?住着不舒坦?”
几人摇了摇头,萧影说道:“前两日,暖儿妹妹身子有些不适,我们姐妹适才没有来拜访大少奶奶。”
龚青岚含笑:“不打紧,身子为重。”说罢,温婉的看着萧暖:“身子可有好些?”
萧暖脸颊红红的低垂着头道:“多谢大少奶奶关系,暖儿好多了,就是来时没有注意,受了风寒。”
龚青岚点了点头,便不再开口,捧着茶杯品茶。
气氛霎时有些微妙,萧影上下打量着龚青岚,心里有些明白,为何无才无德的她,会得大少爷宠爱,不过是依仗着面皮。待容颜不在,她倒好奇,大少爷会一如既往的对龚青岚好么?
嘴角上扬,端着茶杯抵在唇瓣,掩住了一抹讥笑。男人啊,不过是喜欢美的事物,与新鲜感。成天面对一个人,早早的便腻味了。倘若龚青岚是个聪明的,早该给大少爷纳几房妾侍,这般宠爱得均衡,她的位置才会在大少爷心底愈发的稳固。
“大少奶奶,你一个人在院子里,不闷么?”萧影脸上露出一抹甜腻的笑容。
龚青岚微微垂目:“倒是清静的很。二婶娘便是闹心,刚进府时,体态丰腴,如今瘦的皮包骨了。”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萧影毫不在意,仿佛就是没有目地,只是和她聊天:“大堂姐是受了不少的委屈,可哪个男子不是三妻四妾?”
龚青岚抬头看了她一样,杏眼里盈盈氤氲着水波,清澈见底,毫无一丝的杂质。话里头,明明是在暗指她不给夫君纳妾,她的神态却是不过说一件寻常的事儿罢了。
“倘若真的爱了,又有几个心里还装得下别人?感情里头,从来都是容纳不下第三个人。”龚青岚淡淡的笑开了,似乎想到了什么事儿,脸上洋溢着幸福。
萧影脸上的笑,依旧秀丽,只是拢在袖中的手,缓缓的收紧。不知是日头大,还是她的笑,太过刺眼,眼睛隐隐的作痛。
“这般痴情的倒是少见,就是听闻那些个家道贫寒,娶不上妻妾的,养不活才只娶一个。”萧影话里的底气,似乎少了一些。
“深居内宅,到也会有写孤陋寡闻。当朝沈将军,不过因着未婚妻死了,便立誓终身不再娶。”龚青岚细致的观察着萧影,她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倒也是个沉得住气的。
“大少奶奶说的沈将军,下个月便要娶安国公主。”萧影与龚青岚暗地里过了好几招,这招微微险胜。
龚青岚眸光微动,安国不是要嫁给凤鸣的么?怎得变成下嫁给沈将军了?
这时,红玉急匆匆的来了信,是龚府递来的,龚青岚拆开,看到里面的内容,脸色大变。“我今儿个有要紧事,便怠慢各位了。”说罢,提着裙裾匆忙跑出府,脸上的慌色显而易见。
萧影微微一愣,这是人前无比端庄,鲜少有失态的大少奶奶?信里究竟写了什么?令她这般心慌?
龚青岚坐在马车里,浑身仿佛浸泡在冷水里,四肢冰冷。
反反复复的揉捏着手中的信,随即又展平,显得她此刻的心情,极为急躁。
“可有说什么?”龚青岚依旧难以置信,原以为母亲病好了,便会安然无恙的过了下半生,没料到……竟是传出这样的噩耗。
“夫人一切都很正常,就是昨夜里老爷摔门走了,夫人一夜没睡。今晨说要睡觉,支开了桂枝。幸而桂枝放下不下,进去去看看,否则……”红玉咬紧了唇,后面的话说不出口。
龚青岚双手发抖,她实在想不出,为何母亲要轻生。
到了龚府,马车不曾停稳,龚青岚便急急的跳下了马车,直接冲进了府,去了梧桐苑。
秦姚已经喝药睡下,龚青岚进来,便看到搭在石青色锦被上,包扎着刺目的白纱的手腕,眼眶一热,跪在了秦姚的床边,哭泣出声。
秦姚听到抽抽搭搭的声音,睁开厚重的眼皮,看着龚青岚趴在床榻上哭,便让丫鬟全都退了出去。
“岚儿。”秦姚脸色灰白,有气无力的唤着龚青岚。
龚青岚紧绷了太久的神经断裂,扑进了秦姚的怀里哭。她这辈子要改变的就是齐景枫和母亲,这两个人是她刻在心里人,一样重要的不可分离。
前世秦姚的死,给她带来了巨大的阴影。嗓子沙哑,脆弱无助的似迷失方向的小孩:“母亲,不能好好活着么?为了岚儿,就为了岚儿,好好活下去。”说到最后,龚青岚幽幽呜咽出声,被极大的悲伤笼罩,哀求的说道:“权当,权当岚儿求您……”
秦姚不知她的死,会对龚青岚造成如此大的伤害。一时泪水顺着眼角滚落,喃喃的说道:“母亲太累了,便自私了一回。我原以为你得到了幸福,也见到他得到一个解释,便了无牵挂。既不知,你是这样的傻……”
“母亲,是您太傻了,活着累,为何不轻松的活着?父亲……你不爱他,为何就不离开了他?”龚青岚想到此,愈发的坚定了心中这个念头。
秦姚从来没有想过和离,离开了,又能好到哪里去?心都是空的了,活着不过是拖累。
拖累了岚儿,拖累了他。
“他说,要带我走。”秦姚目光空洞的望着窗棂外,两只跳跃着的小鸟,那样的欢快,似乎也感染了她,嘴角微微上扬道:“能得他全心全意的对待,我这辈子都满足了。可我又怎么能跟他走?他如今位极人臣,手掌重兵,不知多少人盯着他,寻着他的错处。我这个前朝的郡主,嫁过人生过子,如何又配得上他,不过是拖累罢了。他的执念太深,我若活着,他断然是不会放弃。”
“母亲莫要这样想,沈将军既然说了这话,便会有万全之策……”说到此,龚青岚明白了母亲的选择。
即使与沈将军在一起,她敏感而脆弱的心,便是承受不住外界的舆论,终究是会迅速的枯萎。
只怪沈将军太好了,好到母亲只能高高的瞻仰,不断的放低了自己的姿态,去仰望。
即使爱,背负的太多,太过沉重,也是会痛苦到窒息。
龚青岚叮嘱了秦姚一番,便出了屋子,询问着桂枝:“好端端的,为何突然寻死了?”
桂枝似有些顾虑,可想到进屋子,那浓烈的血腥味与满床的鲜血,颤抖的说道:“昨夜里老爷去屋子里,要与夫人行、行房,夫人不愿,老爷便大骂了夫人一通。”观察着龚青岚的神色,见她微愣,继续说道:“奴婢母亲说,夫人怀着小姐的时候,老爷不曾沾过夫人的身,后来迷住了季姨娘,也没有心思落在夫人身上。还是有一日老爷醉酒,强行的占有了夫人,才有了小公子。夫人生小公子伤了身子,落下病根,老爷不曾踏进过夫人的院子。昨夜里突然那般,夫人激烈的反应,也是正常。”
龚青岚嗅到了一丝不寻常,母亲似乎并没有打算与父亲同房。
既然如此不喜欢父亲,那为何当初要嫁给父亲呢?
龚青岚心里沉重,怕是母亲早就不想活了。只不过一直再忍,如今全都圆了她的心愿,更加没有求生的意志。龚远山那一举动,不过是导火线罢了。
“没有别的消息么?”龚青岚随口问了一句。
“夫人昨日里得到一封信,这件事传到了老爷的耳中,才会……才会……”桂枝闭了嘴。
龚青岚明白过来了,难怪不曾想过与母亲同房的父亲,忽而间,想起了同房,怕是这封信的原因。
“谁寄来的?”龚青岚厉声道。
“没有署名,是一个小乞儿送来的,写的是关于沈将军的事儿。”桂枝也觉得奇怪的很,沈将军赐婚的消息,究竟是谁传给夫人的。夫人与将军的事儿,没有几个人知晓。
龚青岚倒吸口气,背后之人是要了她母亲的命。
“你看紧了母亲,莫要再生事端。”龚青岚说罢,进去看了眼秦姚,便转身回了府。
——
老夫人在院子里打马吊,赢了一些银子,心情极为的愉快。
齐蝉端着茶递给老夫人:“母亲,我来燕北也有好些时日了,我最近几日,便回京都。”
老夫人眼底有着不舍,这好几年都难得见一面。她年事已高,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见。“蝉儿,府里头是不是出事儿了?”
齐蝉将信拿出来给老夫人:“这是我昨日收到的信,我不在这些日子,他们竟敢那般的作践姐儿,女儿这心里头难受,不忍看她受苦。”
老夫人沉吟道:“怎得好端端的,对付了姐儿呢?”
“这……”齐蝉欲言又止,看着老夫人递来的目光,绞拧着帕子说道:“还不是为了二老太爷的事儿,女儿没有办妥当,他们迁怒了姐儿。”
老夫人叹息,还不就是为了银子的事儿?
“你的嫁妆想来也没多少了,我这老婆子,也帮不了你多少。你回去,便带些身家,风光的回去,他们自然会高看了你。”说罢,老夫人解下腰间的玉牌,递给齐蝉道:“你去徐家钱庄,将银子给弄来。”
齐蝉接过玉牌,想要交代丫鬟去取,转念一想,这不是一笔小银子,便亲自坐着马车去了。
将玉牌递给掌柜的,掌柜的一瞧,脸色倏然阴沉。
“你这个是假的!”毫不客气的将玉牌扔在了齐蝉的面前,眼底有着鄙夷。
齐蝉自小就没有受过这等待遇,如今,被人当作匡银子人,当即气的浑身发抖:“你们看仔细了,这怎么可能是假的?”
“这位夫人,我们徐家钱庄的玉牌,都是由四种花代表着身份,分别是梅兰菊牡丹。每朵花蕊,都有三条规则不均衡的红血线,坠子下方,才是刻着字。一般都不是贵客的名讳,都是取字或者其他。你这个都对上了,可字不对,显然是你们老太太的名讳。这红血线,似乎是朱砂嵌进去的。”掌柜的态度不是很友善。
齐蝉经过他说的比对,果然问题重重。怕是有人早已掏空了母亲的银子了!
想到此,冒出一身冷汗,连忙赶回了府。
老夫人一听这玉牌是假的,当即拿过来端详,果真不是原先的那一块。
“啪”的一声,将玉牌甩在桌子上,厉声喝道:“给我搜!”
嬷嬷专挑近身伺候的丫鬟,最后查到昨日里有个丫鬟鬼鬼祟祟的在屋子里东摸西碰,便给绑了来。
老夫人目光锐利,冷声说道:“可是你把玉牌偷走的?”
绿波连忙磕头求饶:“老夫人,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昨日里是在看屋子里的家什可有蒙尘,想要洒扫灰尘。不知您说的玉牌!”
“绿水,备银丝碳。”老夫人眼底闪过一抹阴冷,居然偷到她的头上来了!
绿水将烧红的银丝碳端了进来,放在地上,烧的通红的炭火,噼里啪啦的溅着火星子。
“我这几日都是你近身伺候,若说你毫无嫌疑,我自是不信的。你说你冤枉,那便将手拿起一块炭火捧在手心,我定然会信你。若你知晓是谁,可以将功折罪。否则,这炭火不是捧在手心这般简单。”老夫人不冷不淡的说道,话里处处透着威胁。
绿波吓得心惊胆颤,看着火炉子,眼底布满了惊恐。老夫人话里头的意思,不管是谁,都赖上她了,拿她出气。若是交代了出来,便能免了罚。连忙说道:“老夫人,奴婢不知,奴婢冤枉!”
见她嘴硬,老夫人一挥手。
绿水便夹着一块炭火,放在绿波的眼前:“接着,否则,老夫人便是要将这炭,塞进你嘴里。”
绿波浑身打摆子,看着这火红的炭,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惨白惨白。紧紧的握着拳头,就是不伸手。
眼见着一个婆子上来,作势扳开她的嘴,吓得连忙摊开掌心。
灼心的痛自掌心蔓延,绿波尖叫一声,将手心的炭火抛落在地上。炭火在地上直直滚出老远,在地上留下一排黑印。
“老夫人,奴婢招了,奴婢招了。”绿波看着焦黑的手心,山发出阵阵焦臭味,拼命的磕头求饶。
“机会只有一次。”老夫人没的耐心周旋,一向的急躁火爆性子。倘若触及了她的底线,手段不亚于任何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是二夫人,二夫人叫奴婢偷的。”说着,将怀里的银票全都掏了出来:“这是二夫人给奴婢的好处。”
老夫人气得浑身颤抖,没料到是萧笑,这可是她亲自选进来的,无疑是在打她的脸:“快将她唤来!”
齐蝉眸光微闪,劝慰道:“母亲,您消消气,兴许有误会呢。”
老夫人心底却是有些信了萧笑,二房手头拮据,定是会想方设法的套银子。上回萧笑来要,她没给,许是这样便动了心思。
萧笑款款走来,不知发生了何事,方才一行礼,便听到老夫人怒斥:“快跪下!”
萧笑慌乱的跪下,目光闪烁的看着老夫人:“母亲,儿媳不知做错了何事。”
“我原以为你是个耿直的人,没料到也是个腌臜的贱人。将手伸在我的头上,把我在钱庄子里的银子,全都给套走!”老夫人气得胸口剧烈的起伏,目光略显狰狞,这是她全部的身家,她如何不气?
萧笑脸上的笑容一僵,惊慌的解释道:“母亲,儿媳冤枉啊。儿媳对你如何,你心里还不知么?侄媳妇儿一回府,你的银子便丢了,你就没有怀疑过,为何这般的凑巧?儿媳若要拿你的银子,何须等到现在?”
老夫人脸色铁青,冷声抛下一句:“你还敢狡辩?这个丫头的姐姐绿荷,是我身边拨出去给你的人。如今,你绑了绿荷威胁她偷我玉牌,果真是好本事!”
萧笑变了脸色,没料到这件事儿还牵扯到了老夫人。转瞬间,便明白过来,怕是龚青岚插手了!
柳如云这个贱人!
竟然敢在背后出卖她!
却不曾想过,柳如云本就是受过龚青岚恩惠的人,又岂会被你三言两语的收买?何况,她是个聪明人,自是知道计较得失。与其和本是天敌的正室夫人合谋,不如投靠没有利益纠纷龚青岚。
“母亲,儿媳没有拿,便是没有拿。二房都快揭不开锅了,你去看看,都是冷锅冷灶。倘若拿了银子,我何须如此?早已是有米有肉,你若问起,我随便编排个银子来路的借口便是,何必委屈了自己?”萧笑见老夫人神色有些松动,继续说道:“昨日里绿荷出去一趟,便不见回来。今儿个听说侄媳妇儿回了一趟娘家,听说亲家在疏通关节,要起复。”说到此,萧笑便点到即止。
老夫人顺着她的话一想,龚青岚嫁进府中有三月,除了回门,便没有去过龚府。她的银子一丢,龚青岚就回了娘家……疏通关节,是要大把的银子铺路……
“快把大少奶奶给请来!”老夫人最后两个字咬字极重。
不到片刻,龚青岚便带着红玉一同掀帘进来,看到跪在地上的萧笑,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福身见礼。
“岚儿,你今日回娘家去作甚?”老夫人抿了口茶水,不温不火道。
龚青岚眼皮子一跳,垂着眼睫说道:“孙媳离开燕北一月,回来时,想念母亲的紧,挂念她的身子,便将从京都准备的礼品,给送了过去。”
老夫人关切的问道:“身体可有起色?”
“不过是老毛病,没有大碍。”龚青岚不明白老夫人为何有这一问,往日里都是直接问罪了。
“听说亲家在各出疏通关节,要起复做官儿,这事儿办的如何了?若有用得上的地方,便知会一声。亲家好了,我们齐府也会受益。”老夫人脸上露出了慈祥的笑。
龚青岚只觉得老夫人愈发的古怪了,这一趟京城,回来便是都变了一个人一般。
“有这等事?听说我父亲这段时日,都在庄子上,陪伴着有身子的姨娘。”龚青岚眼底闪过诧异,显然不知道有这事。
老夫人不敢掉以轻心,龚青岚最是会演戏的人。“你可认识这个丫鬟?”老夫人伸手指着绿波。
龚青岚缓缓的摇头:“不曾见过,是老夫人身旁的新人吧、”
老夫人见龚青岚镇定自若,心里恨得直咬牙,紧绷着脸,目光凌厉的说道:“你可有拿我的玉牌去钱庄取银票?”
“老夫人是怀疑我窃取你的银票接济娘家,助我父亲起复?”龚青岚神色淡淡,就着一旁的椅子坐下,继续说道:“我手头上有这么大的产业,为何要贪墨了你的银子?”顿了顿,斜睨了萧笑一眼道:“我昨日里瞧见二婶娘在徐家钱庄徘徊不去,后来与一个掌柜的打扮的男子在一起商谈。”胡诌,谁不会?能不能忽悠住对方,才是本事:“对了,说到这件事儿,我倒是忘了恭喜二婶娘。三弟终于考上的举人,在盐城担任书吏。”
老夫人面色一变,盐城?那可是大越经济最好的小城,在那里头做官,不论大小,都是能够捞油水的,何况还是个书吏,掌管了下面人的文书,自是少不得油水,这样一个官职,就算有点关系,都难以谋得。萧笑的三弟……怎得就上任了?
当初她也曾经为齐松动过去盐城的念头,花了大把的银子,还是没有成效。
这会子,没有理由不信是萧笑了!为了她弟弟,命都可以不要,何况是偷点银子?
“二婶娘,上次侄媳妇儿去京都去的急,没有来得及将你从牢里保出来。这一回来,府里大小事务忙的脚不点地,忘了给你赔不是。”龚青岚一脸的歉疚。
老夫人猛然想到萧笑眼皮子浅薄,偷拿龚青岚的玉镯。
目光陡然凌厉:“你能说你三弟是怎么回事?”
萧笑脸色惨白,慌了心神。她也不知道三弟的事,怎么突然间就靠上了?还去盐城那样的肥缺上任。若是平日里,她定是会高兴的谁不着觉,此刻,却是冷汗涔涔,百口莫辩了!
谁不知盐城都是有家世的人,在里头任职?
“母亲,不是的,儿媳也不知有此事。你不若唤徐家钱庄的掌柜一同来对峙!”萧笑心里头急的上火,居然给龚青岚这贱人逃脱了!
老夫人闭了闭眼,许久没有开口。齐蝉拉着老夫人的袖摆:“母亲,便将掌柜的唤来对峙。否则,有些人,不见棺材不落泪。”
老夫人挥了挥手,奴仆便立即去了徐家钱庄,将近半个时辰,才将人给请来。
“掌柜的,你来辨认一下,昨日里是谁拿着老身的玉牌,去贵钱庄兑取银票?”老夫人整个人精神不太好了,直奔主题。
掌柜的一愣,随即明白是怎么回事,看了满屋子里头的人,指着红玉说道:“是这个姑娘去的,当时三更半夜了,说大少奶奶急需要用银子。”
闻言,萧笑松了口气。
龚青岚眼眸半眯,徐百惠,你倒真是会做人情。
老夫人的眸子锐利如刀,射在龚青岚身上,恨不能将她千刀万剐了来泄恨!
“天黑露重,掌柜的没有看走眼么?”龚青岚淡淡的说道,半垂着眼皮,敛去了眼底的神色。
掌柜的仔细的辨认了一番,确定无误的说道:“就是她。”
见他一口咬定了,老夫人冷笑道:“上次你二婶娘偷拿你的玉镯,被送了官。如今,这笔银子,数目也不小,公平起见,我也将你送至官府,让官老爷裁决。”
老夫人觉得她还是很看得开,银子不见了,能收拾了龚青岚也是不错,何况,龚青岚走了,大房的财产自是会交由她管,那些丢失的银子,不等于又回到了她的手中?
龚青岚不温不火,不急不躁,依旧一脸浅笑:“将人带进来。”
吕宝儿昨夜堵在门口,将匆匆回府的绿荷给绑了,以此要挟绿波,一口咬定是二夫人偷拿了老夫人的玉牌。
最后就算是二夫*水东引,大少奶奶也有应对之策。幸而,大少奶奶谨慎,不全信他们,自己留了后招。
屋子里看到推进来的人,全都一愣,因为她和红玉一模一样。
“掌柜的,你可辨清了是谁取的银子?”龚青岚温婉的浅笑,目光如水,却自有一股凌厉之气,直迫人心!
掌柜的心一沉,大小姐只告诉他,指出齐府大少奶奶身旁的丫鬟便是,没有告诉他,看到两个一模一样的丫鬟,该如何应对。
老夫人满头雾水,这又是弄的哪一出?
吕宝儿把绿荷推到地上,绿荷身子直直的摔倒在地,放在袖口内的玉牌,便给甩了出来。
“啪嗒”格外清脆悦耳。
二夫人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龚青岚这是把绿荷给易容了,她是算准了徐百惠会倒戈,适才留有这一手。她把人推出来,玉牌甩了出来,这事儿便是铁板钉钉。想到绿荷是她的人,心头一寒,连忙怒斥道:“贱婢!母亲待你不薄,你既然做出这等偷盗之事。来人啊,快把她绑去见官!”
随后,捂着脸,痛哭道:“母亲,这府里的人容不下儿媳啊。就连个丫鬟都如此的污蔑儿媳,这日子如何过下去?绿波是绿荷的妹妹,绿荷是儿媳身边的人,东窗事发,毫无疑问,便是怀疑儿媳心怀了鬼胎,偷盗了你的私产。”
“萧笑,这事儿我便不追究了。三日内,你将银子尽数归还与我。”老夫人疲乏的挥了挥手,心底还是认定了萧笑。她弟弟的能耐,老夫人心里有本亮堂的账,能突然之间去盐城上任,怕是将她的银子全都砸了。
龚青岚,她掌管着齐府所有的财产,着实没必要偷盗她的!
“母亲!”萧笑难以置信的惊呼道。
“你若凑不齐,别怪我翻脸无情。”老夫人是要萧笑对付龚青岚,可萧笑没有能耐,反而坏了她的利益,这样无用的人,她自是不会留在身旁。
萧笑瘫坐在地上,整个人如置冰窟。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踉跄的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出老夫人的院子,坐着马车出了府。
龚青岚见没有事情了,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掌柜的,告辞离开。“宝儿,跟上。”
吕宝儿应了一声,连忙跟着萧笑出府。
龚青岚回到院子里,暗一突然出现,跪在地上道:“主子,属下无能。将那一笔银子跟丢了!”
龚青岚目光一沉,淡淡的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这件事情,本来就不简单。
看来,背后之人知道她再查,便愈发的谨慎了。
红玉也是满脸的担忧,大少奶奶知道二夫人为了银子的事,会绞尽脑汁的下暗手。没料到她送上门去找柳姨娘,柳姨娘心中记挂着大少奶奶的恩情,转头便送了口信过来。大少奶奶便将玉牌的图纸送了过去,柳姨娘把图纸给了二夫人。
二夫人取走了大少奶奶存在徐家钱庄的一小部分的银子,大少奶奶转头,便将老夫人的银子弄来,填补她丢失银子的空缺,顺道栽赃给二夫人。由老夫人施压,逼急了二夫人,而后二夫人六神无主下,断然会出府向她身后的人求助。
这样,大少奶奶便能揪出了背后的黑手。
只是,中途却出了徐百惠这样的一个变数,差点儿大少奶奶引火上身了!
“大少奶奶,您怎得知晓徐百惠会倒戈?”红玉心里头疑惑。
龚青岚笑道:“也不算倒戈,她帮了我的忙,只不过,同时也在帮别人办事而已。”两头都顾上,最后谁赢,便要看本事。
日落西山,吕宝儿都没能回来。
龚青岚心里有些不安,知晓其中肯定哪里出了岔子。将整个计划,重新过滤了一遍,便看到齐景枫风尘仆仆的赶来。
眼底布满了红色的血丝,掩不住的疲惫。“岚儿,钱庄里头的银子,你都挪走了么?”
龚青岚一愣,连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铺子里要赶一批货物,还有三日便要交货。可铺子里出了内贼,将仓库都烧了,损失了不小。其余的银子,我都拿去其他地方周旋,这边出现了空缺,需要银子。我去了钱庄,一两银子都没有。”齐景枫倒了一杯茶水,润了润喉。
龚青岚张口要说话,看着窗户口那一晃而过的黑影,打开了窗户,提高了声音,难掩惊愕道:“钱庄的银子没有了么?不是老夫人的不见了?我们的一两也没有了?怎么可能?”
心中灵光一闪,这人一招接一招,先是将她的银子偷走,然后把齐景枫的铺子给烧了,要银子周转,随后发现钱庄的银子被挪空,定然会怒急交加,回府质问她。若是方才在老夫人处吃了败仗,怕是这事儿传到齐景枫的耳朵里,就成了定局,断然会挑拨了夫妻两的关系。心底,隐隐明白,背后之人是谁!
只是,不太确定。
齐景枫一怔,陡然间明白过来:“听二婶娘说,是你拿去接济娘家了?倘若这笔银子无法凑齐,齐府的声誉便会毁了。你快些去娘家,将那银子拿来。”
“你不相信我?”龚青岚猛然转头,看到他板着脸,眼底蓄满了冷意。心里暗赞,到底是在内宅都正中长大的人,若不是知晓他连命都能为她豁出去,她定是会信了,他不信任她!
“别胡闹,明日里你若不曾将银子拿回来,我便……”嘭的一声,关掉了窗户,双手搭在龚青岚的肩上,调转了角度,吻着她的红唇:“我便狠狠的收拾你!”眼底一闪而过的笑意。
龚青岚被他猛然扳转身子,慌乱的挥舞着手,抓着他的衣襟,脚步一错,不小心踢到了凳子,将桌上的茶壶给摔倒在地。
屋子里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外面鬼鬼祟祟的身影,从窗户上的倒影,便是看到齐景枫双手死死的掐着龚青岚的脖子,龚青岚挥舞着双手,使劲的挣扎,而后掐上了齐景枫的脖子,砸烂了不少物件儿。
心头一喜,连忙悄悄从狗洞爬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