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景枫?
凤鸣眸光微闪,视线落在她拼凑的纸上,不温不火的说道:“穿白衣的就是齐景枫?”
“可是……”
“他远在燕北,怎能有空闲来京都?倘若他会来,早与你一同回京。”凤鸣不以为然的说道,目光深沉如海,凝视着城门口的方向,暗芒涌现。
龚青岚掀开帘子,空荡的城门口,犹如一个黑洞,黑漆漆的一点星火也无。仿佛方才那拍马而入的白影,也不过是幻觉。
指尖滑过他写的词句,心中笃定了凤鸣背着她做过什么。
“姑且不说他来不来京都,你先说说,这封信是怎么回事?”龚青岚嘴角上翘,凝着一抹笑,定定的看着他说道:“你给他写信了?还是……你在我信中动了手脚?”龚青岚只能想到这里,看着这封信,词语犀利,俨然是像戳某人痛脚。
凤鸣被她盯着心里有些不自在,随意的将碎片叠在一堆,平静无波的说道:“我会这么无聊?还是,你太看得起你自己?为何要在你信中动手脚?至于这封信,不过是偶尔的恶趣味。”
龚青岚见他目光始终不与她对视,断定为心虚。也不予他计较,心里头想着那抹白影。不是白衣人,便怀疑是齐景枫,而是熟悉,莫名的觉得那一眼,就认定了!
轻轻叹了口气,若他来了京都,定然会去寻她。
凤鸣却是在心里盘算着,怎么着都不能给齐景枫与她见面。到时候那黑心的人,告状诬陷他如何是好?
两个人各怀心思的回到国师府,站在岔路口,同时停住步伐。
“我……”
“你……”
两人异口同声,同时顿住,随即,相视而笑。
未免尴尬,龚青岚做了个请的姿势,示意凤鸣先说。
凤鸣目光深幽的凝视着她,动了动唇,似乎在组织着措词。就在龚青岚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嗓音低沉醇厚的说道:“你会,完成任务才回燕北吧?即使,他找了来,你不会随他回去?”
龚青岚愕然,抿了抿嘴角,直截了当的说道:“凤鸣,我来这已经超出了预期。原本只是为了密诏,如今,却是做了这麽多的算计,耽搁了不少的时辰。燕北,我自是想回去的。”倘若他来接她,她会毫不犹豫的与他一同回去。
“为什么?这里不好么?”凤鸣脱口而出道,随即,似乎察觉到不妥,一双桃花潋滟的眸子,闪过懊恼。
“我的家,我的根,我的依靠在燕北,即使那儿再不好,我依旧是要回去的。何况,我并不喜欢京都。”龚青岚觉着在这天子脚下,皇权聚集地,太劳累,太沉闷压抑。
不喜欢京都?
是因为这里没有他么?
凤鸣嘴角翘了翘,有些自嘲。
“你记住,莫要失言。”凤鸣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回了院子。
龚青岚望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消失在花团锦簇的花园,转进了亭阁。缓缓的收回视线,想着在前世他的妻子是谁?好似是过继在皇后名下的一位安平公主,深入简出,因此她上次在宴会并不曾见到过。前世她专注内宅,对这些个传闻鲜有耳闻,并不了解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
皇宫
即墨擎天听到水峘被诛杀,眼底闪过戾气。虽然水峘胆大包天,犯下欺君大罪,也该由他处决!
“将人带来!”即墨擎天手一挥,侍卫立即出去,将御林军首领,薛涛带到了御书房。
“卑职参加皇上。”薛涛单膝跪地。
“你诛杀了水峘?”即墨擎天目光阴厉,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薛涛。
“回禀皇上,水大人畏罪潜逃,抗旨不尊,卑职便奉命就地诛杀!”薛涛一板一眼的回答。
“放肆!”即墨擎天暴怒,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朕可有给你颁发圣旨?你擅自斩杀朝廷要员,大逆不道,罪应当斩!”眼底的杀意浓厚,水峘之死,坏了他的大计,如何不怒?
皇权之威,不是谁都能触犯!
薛涛见皇上动了杀念,面不改色的说道:“卑职奉命行事,水大人抗旨不尊,刺杀国师,国师大人很不高兴。”
即墨擎天拳头捏的咔嚓作响,怒火转瞬平息,水峘之死已成定局。凤鸣,即墨擎天揉了揉眉心,道:“水府屠灭三族!”挥了挥手,示意薛涛下去。
薛涛一愣,这就平息了帝王之怒?
心中了然,国师这是救了他一命!
待人退散,即墨擎天恢复了冷静。原本想要借机捉拿龚青岚,如今为了安抚凤鸣,也只好缓上一缓。
——
翌日,吕宝儿将连夜做好的香囊递给龚青岚:“大少奶奶,香囊做好了,里面装好了你要的花草。”
龚青岚颔首,端详着香囊,红色月华锦缝制的香囊,绣着福字,带子两头套着玉珠,尾端挂着缨络,别样精致。
拿着香囊,龚青岚带着宝儿一同去了书房。
敲门,推开,入内。
凤鸣侧躺在榻上,单手支撑着脑袋,一手翻阅着史记。听到开门声,眼皮子不抬一下。
龚青岚随手将吕宝儿绣的香囊放在他的书籍上,凤鸣目光一顿,有着明显的讶异。不知她忽而将香囊扔他眼前作甚?
“给你的。”龚青岚笑着看了眼他的书籍,野史?挑高了眉头:“原来你也喜欢看这种书。”
“还有谁喜欢看?齐景枫?”凤鸣合上书籍,修长的手指勾起绳带,凑近眼前端详了一番,绣技还不错,心中淡淡的评价。
“他不看这些个正经书,他只看中庸什么之类的闲书。”龚青岚淡淡的笑道。
“……”凤鸣抿紧艳如玫瑰的唇瓣,眉心微拧,目光锐利,似要从她脸上看出半点嘲讽的神态。
龚青岚半点嘲讽的意思也没有,她小时候,便是季姨娘掌家,灌输她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小不教她琴棋书画,只是请绣娘教她针线,表面功夫做的过去,未免旁人说她苛刻嫡女。
识字看账,都是前世认识齐少恒之后,才发奋学习。不过看的都是诗经诗词,哪里懂什么四书五经?野史在她的理解便是正史,记载着历史传奇,却不知野史是闲书,记载着鲜为人知的秘闻,正史不敢记载的事迹,却也有些被夸大而失了真。
至于她把四书五经规例为闲书,是因着龚青雅对她的捉弄,一直信以为真。后来有点才学了,却又用不上这些个书籍,便也没有求真。
“里面装的都是驱虫的花草,你且收着。”龚青岚见他神色莫测的盯着香囊,解释道。
凤鸣凑到鼻端轻嗅,气味繁杂,辨不清里头放了什么东西,香味却不是很难闻。随意的放在一旁,散漫的看着龚青岚:“突然给个香囊,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么?”
龚青岚脸上笑容不变,任由他打量,伸手,掌心摊开道:“给你便是给你,这下子倒成了居心叵测,你不要便还给我。”
凤鸣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的道理?慢走不送!”
“待会一起用午膳。”龚青岚理了理袖摆,优雅的起身,看着他的目光凝在书案上的某处,明显心不在焉,便离开了书房。
凤鸣见她离开,伸手将香囊拿在手中,眼底闪过一道喜色。她绣的香囊,恐怕齐景枫也没有这福分拥有?
心中的郁气,渐渐的散了。
将香囊贴身的放进怀中,便又翻看着野史。似乎想到了她的话,凤鸣手微顿,把野史收起来,阅读着大学。
不知过了多久,凤鸣突然觉得胸口发痒,伸手抓了几下,手臂上开始痒,越抓越痒,长出一块块红色的斑块。脸一沉,耳后、脸上也跟着奇痒无比。走到铜镜前,看着满脸的红斑,似乎还有些微的肿,紧紧的捏了捏拳头。
终于明白,她为何突然送香囊给他!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有存过好心思!
伸手掏出香囊想要扔了,可,脱手之际,又不舍的收了起来。
到了晌午,龚青岚来到偏厅,膳食已经摆在了桌子上。缓缓的入住,便看到凤鸣带着银制面具走来,脖子上的领口,扣得紧紧的,袖口扣得紧紧的,手上,套着奇怪指套,悟得严严实实。
“怎么穿戴这般严实?入冬了?”龚青岚嘴角上翘,似笑非笑的看着凤鸣。
凤鸣身体一僵,目光突然沉了下来,一双风情无限的桃花眼中,静如死水,黑暗的看不到一丝光亮:“就这么怨怪我?”
“凤鸣,什么事情,都是有底线原则。”龚青岚半掀着眼皮,懒懒的看他一眼,口气略有些严肃的说道:“他就是我的底线。”不容试探!
凤鸣不再开口说话,整个人笼罩着一层泠漠,眼底闪过浅而淡的自嘲。在他面前,她毫不掩饰的表述她对齐景枫的在意。
这一顿膳食,气氛格外沉闷,味同嚼蜡。
却又用的比任何时候都要久,凤鸣想要离开,可隐隐觉得,这恐怕是最后一次,与她在一起用膳。即使食之无味,却依旧慢条斯理的用膳。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龚青岚放下筷子,凤鸣起身,背对着龚青岚说道:“我不会道歉。”
龚青岚垂着眼帘,敛去了眼底的神色。他虽是挑拨了她与齐景枫的感情,可若是坚定,又如何会动摇?
“晚上去取密诏。”
凤鸣拢在宽大袖摆中的手指紧紧的攥成拳头,眼底神色变幻莫测,点头道:“好。”
——
夜冷如水,清冷的月光倾洒,为整个京都裹上一层银霜。
晚风寒凉,龚青岚披着一件大氅,似鹌鹑一般,缩在一团。
凤鸣不知她的身体差成这样,若是入了冬,她岂不是天天要裹着棉被,抱着火炉子,适才能驱散了她的寒意?
心里对齐景枫多少有些意见,倘若不是为了他,龚青岚的身体也不会亏损。
“拿着。”凤鸣将鎏银百花香炉掐丝珐琅的手炉塞进她手中,看着她抱着手炉,双眼弯弯,似乎透着一股满足感。嘴角不禁也微微上扬,伸手想要揉揉她的青丝,却被龚青岚避开。
霎时,气氛有些凝滞。
龚青岚也觉尴尬,讪讪的说道:“头发会给揉散。”
凤鸣收回手,不在言语。
密诏地图,是在以前的献亲王府。如今,时过境迁,献亲王府已经荒败,杂草丛生,匾额上积满了灰尘,周遭结着蜘蛛网。
这偌大的府邸,并没有修葺,随后赐下给重臣。
“东西藏在哪个地方?”龚青岚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献亲王府,也可以想象在前朝,献亲王如何的荒唐,他的地位依旧举足轻重。
凤鸣掏出地图,比对了一番,道:“藏书阁。”
二人直接来到藏书阁,按照指示,将第三排第二次的一本书扭转,墙壁的门缓缓的打开,清冷如水的光华倾泻而出,照耀满室。
面面相觑,墙壁上镶嵌着鸡蛋大的夜明珠。顺着长廊走去,暗室里堆积如山的金银珠宝,金光璀璨,流光溢彩。
“这……这是藏密诏的地方?”龚青岚愕然,不到十平米的暗室,空徒四壁,角落里堆积着珠宝,并没有能藏东西的物件。
凤鸣将珠宝古董一件件拿开,想要看密诏是否藏在了这角落里。可一直翻到地,依旧没有找到。
“这地图不会是假的吧?”龚青岚随意的捡起一块金锭子,在手中把玩。
凤鸣四处在墙壁上敲击,龚青岚将手中的金锭子随手一扔。嘭的砸烂了一只粉彩陶瓷,碎裂成片。里面一块慌色的绢帛,吸引了二人的视线。
凤鸣弯腰捡起,仔细翻阅,确实是罗列着即墨擎天从兴兵篡位开始的罪证,每一条都记载着详细的时间事件,有了这份罪诏,将即墨擎天引向暴政,再清君侧收复皇权,便名正言顺!
“就这些,为何要这么重视?”龚青岚随意的睨了眼,随即又想到即墨擎天极为在意名声,生怕有人声讨他的江山是被抢回来的。而这份罪诏的存在,是即墨擎天毕生的污点,他才会想要毁灭。
凤鸣将东西收好,扫了眼迷乱人眼的金银珠宝,似笑非笑的说道:“这算是你外祖父家的,这麽多银子,可要搬走?”
龚青岚颔首:“自是要带走,算进我的嫁妆!”有银子不要,她傻了不成?
“那好,叫你的属下来搬。”凤鸣悠闲的踱步离开。
龚青岚想了想,也不急于这一时,先回去再说。紧随着凤鸣的脚步出来,忽而,看到书架墙壁上挂着一副美人图,女子一袭柔软如云的烟紫色纱裙,矜贵的跪坐在蒲团上,十指拨弄着琴弦,神情温柔而专注。她的身后,一位黑色锦袍的男子,面部线条冷硬,五官冷峻笔挺,微抿着薄唇,倚在柳树下,凝视着弹琴的女子,目光温柔如水。
龚青岚一眼辨认出了这是未出嫁时的母亲与沈将军。
那时,当真是郎情妾意。可造化弄人,生生拆散了这一对。令母亲受尽委屈与苦楚!
明明只有三十岁的人,却是那般的苍老,眼角都生起了皱纹。
心念一动,龚青岚伸手将画像摘下来,带走。可手指刚刚触碰上画像一脚,脚下的青砖移开。一道白影一闪而来,手中的银丝卷着她的腰肢,控制她坠落的速度,紧随着她落入陷阱。
看着数道箭羽朝她射去,原本想要将她抱进怀中,却只得将她推开,斩落了箭羽。
许久等不到人的凤鸣,进来便看到这样的一幕,眸光微闪,纵身跃下,落在龚青岚的身边,在她睁开眼的瞬间,布置的幻阵形成。
龚青岚与齐景枫仅有几步之遥,却是都看不到对方。
“我方才是不是见到齐景枫了?”那样的感觉,异常的强烈。目光四处搜寻,却没有瞧见他的身影。
“那不过是你日思夜想所致的幻觉罢了。”凤鸣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看着齐景枫所在的方向,嘴角微勾,道:“别胡思乱想。”
是这样么?
龚青岚似有所感的望向齐景枫在的位置,脚步控制不住的上前。眼前出现了齐景枫的几个重影,摇了摇头,幻影便消失无踪。
柳眉微拧,难道真的是出现幻觉了?
齐景枫毁损了机关,转眼间,便不见了那一抹身影,一眼便瞧出了眼前被设置了阵法。站在幻阵外,心知是凤鸣在其中捣乱。漆黑的眸子里,墨色涌动,查看着阵眼破阵。
凤鸣知晓齐景枫会破阵,连哄带骗的将龚青岚带走,生怕二人见面:“好了,这密诏找到了,你可以尽快回燕北。这底下阴暗潮湿,不如先出去?”
龚青岚不想走,脚下生根了一般,定定的站着不动。忽而,向左后方退了几步,龚青岚只觉得有股微妙的感觉在心头窜起。
却没有发现,她的动作,使凤鸣变了色。
龚青岚如今的姿势,便是靠进在齐景枫的怀中。只是因着有阵法相隔,他们互相看不到彼此,也感受不到彼此。
他们,感情竟深到如此。
明明看不见,摸不到,却依旧能被牵引,那是心灵上的牵动。
“凤鸣,我好像能感受到他仿佛就在身边……”龚青岚也觉得不可思议,明明这幽暗森冷的地下室内,空空荡荡,除了她与凤鸣,再也没有旁人,为何会生出这样怪异的想法?
凤鸣脸色难看,察觉到幻阵不稳,稍稍加固,便不由分说的拉着龚青岚的手臂,将她带出地下室。
龚青岚后知后觉的发现凤鸣情绪不对,询问道:“发生何事了?”
凤鸣有点庆幸他是带着面具,遮掩了他的情绪,敛去眸子里的波动,笑道:“没有什么,只是高兴而已。”
高兴?
找到密诏么?
龚青岚也轻笑,她也很高兴,事情办妥了,便是可以回燕北。“我打算后日回燕北。”
凤鸣心里不是滋味,想到齐景枫来了京都,他是留不住多久。但是也要在这一两日,隔绝他们相见。
“好,那一同喝杯践行酒。”凤鸣知晓齐景枫会找回国师府,带着龚青岚去了酒楼。
而破阵出来的齐景枫,左右找不到人,便知被凤鸣带走了。
径自出了地下室,看着墙壁上的画像,知晓她是为了这幅画,落入陷阱。手一挥,挂着画像的绳索断裂,画卷飘落在齐景枫的手中。仔细拂去灰尘,卷起卷轴,随身带走。
骑着马,朝国师府而去。
到了国师府,齐景枫恰好遇上从外回来的吕宝儿。
吕宝儿一见到姑爷,脸上灿烂的一笑,殷切的喊道:“大少爷,您是来找大少奶奶么?”终于压制不住如滔滔江水延绵不绝的思念,赶来京都了啊!
幸而大少奶奶意志坚定,不曾被凤鸣给迷惑住。
可,这日久见人心。大少奶奶虽然心中有大少爷,难保凤鸣那坏心的动什么手脚,当真离间了去,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幸而,大少爷英明威武,知晓把大少奶奶这小绵羊放在狼嘴边,不安全。否则,何时被叼走了都不自知。
“嗯。”齐景枫颔首,将画卷递给了吕宝儿。
吕宝儿瞄了两眼,便知这是给大少奶奶的,将齐景枫给引进府,却在这时,长福急匆匆的策马本来,马匹尚不曾停稳妥,长福却是满面急色的翻身下马:“大少爷,燕北,加急!”
齐景枫似乎想到了什么,连忙打开信,看着寥寥数语,面色却格外的阴冷。
——安世子殒,速归——
吕宝儿也揣测出不是好事儿,心里担忧,这大少爷方才寻来,不会又要走了吧?
可要命的是,大少奶奶不在府中啊!
这不是白跑了一趟?
想到此,吕宝儿不禁对齐景枫动了恻隐之心。燕北离京都,坐船是要五六日,骑快马,最少也要三四日。这大少爷风尘仆仆的来,转眼又要回去,都不曾见到思之若狂的人儿,心里可想而知,是怎样的郁闷!
不禁心生安慰的说道:“大少爷,您这是要回去了么?”
齐景枫垂眸,一言不发。
果然是郁粹了,吕宝儿讪讪的笑道:“不知道大少爷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做距离产生美?亦不知道大少爷你懂不懂相见不如怀念的含义?若是大少爷想以后与大少奶奶的相处过程中不再处于被动,那就听宝儿一句劝,就此回去,宝儿可保证,不出三日,大少奶奶必将回程,且结果亦会让大少爷满意。”
闻言,齐景枫幽深的目光,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明明云淡风轻,却让吕宝儿有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仿佛,看着叛徒一样。
吕宝儿苦不堪言,这不是为了安慰安慰您老受到打击,空欢喜一场的失落感么?
“那个,大少爷若是不赶时间,那就进来歇一会。”吕宝儿连忙表忠心,侧开身,恭敬却不谦卑,笔挺的立在门口。
齐景枫心里琢磨着吕宝儿的话,觉得有些道理,脚步却是踏进了国师府。
“大少奶奶还没有回府。”吕宝儿询问了当值的丫鬟,给齐景枫斟茶。
吕宝儿见齐景枫淡淡的睨她一眼,立即站直了身子,笑道:“大少奶奶这些日子一切安好,就是晚间油灯点到天亮。”偷偷的打量齐景枫的神色,见他目光微变,心里有些满意,继续说道:“大少奶奶眼底的青影,仿佛是上了水粉一般深重,这走路一飘一飘的,一股风都能吹跑了去,哎哟,那个看着真揪心。”
齐景枫手一顿,收紧了握着茶杯的手,控制住心底的情绪。“不是都安好?”
吕宝儿干笑道:“这不是府中一律用品齐全,没有亏待了大少奶奶。可是大少奶奶这日子好过,心里不好受啊。这心一旦不好了,也就拖累了身。比如,方才那后遗症就出来了。夜间失眠,食欲不振,这还能好到哪里去?”
齐景枫眼底闪过一抹疼惜,静静的坐在前厅等候,半晌都不曾等来。那边长福也是急的团团转,催促道:“大少爷,我们要快些启程了,这都三更天快亮了。”
齐景枫放下茶杯,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打盹的吕宝儿:“将这封信,递给大少奶奶。”
吕宝儿一个激灵,瞌睡虫跑了一半,连忙接过信,百般保证:“绝对亲自交到大少奶奶手中。”
齐景枫走出国师府,驻足在门口,深深的看了一眼,带着遗憾,便翻身上马离开。
齐景枫消失在街尾,一辆乌蓬马车从相反的方向驶来,停在了国师府门口。
龚青岚下了马车,看着紧跟着下来的凤鸣,似笑非笑的说道:“没有糟心事了吧?”
凤鸣脸颊微醺而酡红,桃花眼中水雾涟漪,缓缓的摇头。糟心的人走了,自然就不会糟心了。
龚青岚收回视线,转身进了宅子,径自去了屋子。
凤鸣今夜太过古怪,明明没有事儿,却寻着借口拖住她在酒楼,太过反常。糟心?他这样的人可能么?
吕宝儿倒在榻上,昏昏欲睡,听到响动声,立即睁开眼,迷糊的说道:“大少爷,大少奶奶来了。”
龚青岚一愣,看着睡眼朦胧的吕宝儿,轻弹了她的额头道:“睡糊涂了?”
吕宝儿见是龚青岚,立即清醒了过来:“大少奶奶,方才大少爷来了,等了大约有几个时辰。收到一封急件,便匆匆的赶回燕北。这不,刚刚才走。”
龚青岚怔愣的回不过神来,惊喜来的太突然,转瞬却是兜头一桶冰水,心里浓浓的失落感。
“刚走么?”龚青岚回过神来,终于明白了凤鸣为何百般阻扰她回府,可拦住了这一回,她便此生不与齐景枫在一起么?
太过可笑。
吕宝儿看着大少奶奶眼底的失落,却也忍不住替齐景枫说话:“是啊,大少爷从燕北回来,为了见您一面,被长福催了好机会,没有时间再等下去,才走的。这一来一回,就要七八日,大少爷的身子,如何受得住?”转身,将画卷和一封信递给龚青岚:“这是大少爷留下来,给您的。”
龚青岚接过画卷,打开,里面的画像赫然是她在献亲王府书房看到的画卷。他给拿来了,是否那时候,不是她的幻觉?
而是他真切的就在身旁?
她掉落陷阱,是他出手相救么?为何她却见不到她?心思转念间,猛然想到,肯定又是凤鸣动的手脚,脸色不禁沉了几分。
拆开手中的信,倒出来,掌心是一朵娇艳盛开的花与一片当归。
花开,当归。
龚青岚眼眶湿润,心里刻意压制的情感决堤而出,泛滥千里。
“宝儿,收拾箱笼,我们即刻回燕北。”龚青岚声音有些微的颤抖,紧紧的握着花瓣当归,逼回了眼眶的晶莹。
抬眼,便看到凤鸣一袭火红的锦袍,立在门边,目光晦涩的看着她。
拢在袖中的手指根根收紧,原来有些事情,真的不管你多么费尽心思的阻扰,也是徒劳。
他今日的所作所为,可以说是垂死的挣扎么?
你看,不过是一个转身,她便是千变万化。
“连几个时辰都是等不及了么?”凤鸣话里透着浓浓的讥诮讽刺,却又有些凄凉。
龚青岚冷冷的看着他,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是怨怪他百般阻扰自己与齐景枫相遇,可见到他这模样,心里一阵无奈。
“凤鸣,有些事情,错过便是错过,不管做什么,都是徒劳。我不喜欢你,给我的生活造成困扰。”龚青岚知道这话说的有些重,可她不能让他横插在她与齐景枫之间,造成误会与隔阂。“若你是祝福我与齐景枫,那么我们便是好朋友。若你怀有不好的心思,我们日后莫要相见罢!”
凤鸣浑身一震,脸色蓦然苍白,心里仿佛被无数条锋利的细线,割成碎片,痛的那样的深刻,那样的……难以承受。
她这是要此后再不与他相见了?
眼底闪过一抹伤痛,隐隐的,似乎察觉到对她的心思。低低的一笑,转身道:“如你所愿。”
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夜幕中。
龚青岚看不清他的表情,也不想要看清楚。即使知道他难受,又能怎样?
吕宝儿收拾好了箱笼,摆放在前厅。奴仆将东西搬上了马车,龚青岚看了一眼住了将近一个月的府邸,转身上了马车。
躺在马车上,龚青岚抚摸着手腕上的红豆,希翼着能追上他的脚程。
忽而,马车帘子被掀开,一袭红衣的凤鸣坐在了龚青岚的身边。浑身带着露水的湿意,清清冷冷,并不看龚青岚一眼。
龚青岚微微叹息,随他去了。
马车缓缓的停在了码头上,龚青岚看着前方,对身侧的凤鸣说道:“你保重。”
话落,龚青岚掀开车帘,弯身出来,盈盈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一抹白影上,再也挪不开视线。
烟雨朦胧,青砖铺就的拱桥上,他月白如云的锦袍迆地,清冷高洁的气质宛如浮冰碎雪。眉目雅致温润,唇畔凝着一抹清幽的浅笑,散发出夺目的光华。
龚青岚就这样呆呆的看着他,眼底似有温热溢出,蒙上一层薄纱。依旧能清晰的看到,他单薄的身子,清减了不少,却愈发清隽俊秀。
脚尖一转,撞开了从马车里出来的凤鸣。提着裙摆,飞快的踏下木梯,朝他的地方奔去。
这一刻,抛却了所有的理智,心里浓烈的思念,如炙热的岩浆,在心里沸腾,似要冲破岩层,汹涌的喷薄而出。
他就这样,毫无预期的出现在她的眼前,惊喜交加。手中紧紧的攥着他每日一粒红豆串成的手链,再也不用孤身躺在枕畔,将红豆悟在胸前,感受着他就在身边,心与心连接在一起跳动。
耳边风声呼啸,如水人流,鼎沸人声,渐渐远去。周遭的一切,仿佛也远去消失,隔离开来。她的眼底,只存了他那抹飘逸出尘的身影。
每一步,都似踏在心尖上,抑制不住的悸动。
在他数丈远,龚青岚猛然停住了脚步,胸口微喘,伸出去的脚,缓缓的收回,脚下生根一般,如何也迈不开步伐。
心底明明是那样的急切,想要抛却所有的矜持,不顾一切的奔向他,投入那个令她日思夜想的温暖怀抱。
齐景枫站在桥上,静静的看着那抹烟霞水色的身影,飞奔着朝他靠近,想要上前将她纳入怀中,可任凭心底激动得掀起浪潮,却是半点移不开步子。
风云涌动的眸子在她身上定格,望着她明媚动人的容颜,绽放出灿烂的笑容。一如初见时,桃花纷飞的树下,她回眸俏丽一笑。柔美灿烂的笑容,如山涧溪水,又如蓝天白云,那样的干净清澈,美丽不可方物。
淬不及防,撞碎他冷硬的心防,就此扎根发芽。
不过短短的双十不见,那绵长的思念便如潮水,波涛汹涌,在心头激荡,牵动他的心魂,彻夜难眠。
摩挲着她的画像,靠着刻骨的回忆,度过这数十天的思念。一笔一笔的划下,她的归期。
对她虽然充满了信心,可收到她那样一封回信,心底终归是不能淡定。适才会踏马而来,只为见她一面。
深幽诡谲的眸子,看着她在几步之遥驻足。
四目相对,浓烈深沉的情感,使双方灵魂为之颤栗。
龚青岚急行两步,只觉得眼前一花,便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清雅如松的熟悉清香萦绕在鼻息间,夹杂着淡淡的药香,是那样的令人心安。
齐景枫紧紧的抱着她,似要将她镶嵌进骨血,此后再不分离。“岚儿……”一声饱含思念的呼唤,道尽万千相思,使龚青岚湿了眼眶,涌起满腹的委屈。
“齐景枫。”我想你了。“你怎么现在才来。”遭遇算计,亦或是算计旁人,多么的希望,身旁站的人,是你!
齐景枫听着她绵软的嗓音,委屈的指责他,心里一片柔软。俊逸的眸子里,漾着水一般温柔的涟漪。手臂缓缓的将她收紧,勒的骨头都发疼,却及不上重逢的喜悦。
龚青岚从不曾见过他这般失态过,仿佛是失去的珍宝重归手中。心里被暖流包裹,从他的怀中挣脱,伸手抚上他布满青影的眸子,心底揪痛。
“你怎么能这样?我离开前,是如何交代叮嘱你?你为何不爱惜……”龚青岚苛责的话,还不曾说完,便被他垂首,狠狠的吻住唇瓣,失去了往日的温柔缱倦,多了几分霸道,侵略性十足。
龚青岚这样的姿势,被迫的仰着头,承接着他的热情。
忽而,周遭传来声声议论,龚青岚脸颊‘轰’的通红,似煮熟的虾一般,将头紧紧的埋在他的胸口。似乎,耳畔有无奈的轻叹。腰间一紧,便被他揽着腰,消失在原地。
------题外话------
啊啊啊,终于相见了!萌萌哒,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