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凯这次带着宋夏眠去的是顾清和的公司。
他这公司才开张不久,规模不算大,只租了一层写字楼。但装修典雅大方,员工们各司其职有条不紊,倒也有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顾清和的秘书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戴着副黑边眼镜,乌黑的长发一丝不乱地盘在脑后,一副干练精明的样子。
她让骆凯和宋夏眠在顾清和办公室外的休息区稍等,自己先用内线给顾清和打了个电话。
骆凯皱了皱眉，“不用这么程式化吧？明明之前老板叫我去接人的时候卢秘书你也在旁边听到的……”
卢秘书看也没看他,抬起手来打断他的话，向电话里道：“顾总,宋小姐到了。”
电话那边也不知说了句什么,她应了声,挂了电话才向骆凯道：“公司有公司的规定。何况现在顾总有客人在，你总不能就这么撞进去。”
骆凯搔了搔头，打了个哈哈，“这不是宋小姐身份不一般嘛，我等着没事，怎么好让她等着？”
卢秘书看向已经在沙发上坐下来的宋夏眠。
宋夏眠根本就没听骆凯跟她在说什么，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不知道顾清和找她想说什么，不知道张玉馨知道张家被打压的真相之后会做出什么反应，不知道张绮和张家到底有什么关系……之类。
所以落在卢秘书眼里，宋夏眠的表情就有些呆滞。
她实在看不出来，这么个漂亮归漂亮，却木呆呆的女孩子有什么值得老板另眼相看的。
但老板吩咐过了，她还是走到宋夏眠身边，微微欠身，“宋小姐，我们顾总请您进去。”
“哦，好。”宋夏眠又愣了一下才回过神，站起来，跟着卢秘书走向顾清和的办公室。
卢秘书先敲了两下门，听到里面说“请进”的时候，才推开门，向宋夏眠做了个请的手势。每一个动作都像事先衡量过一样标准。
宋夏眠点头道谢，走进去。
顾清和的办公室很宽敞，家具却很少，留出了大片的空间，大概是为了方便他坐着轮椅也能活动。
但这时顾清和并没有坐在他那张大办公桌后面，而是坐在沙发边上。
他正在会客。
宋夏眠进来，他便操作轮椅转了个方向，坐在沙发上的人也站了起来，先笑着唤了声：“夏眠。”
宋夏眠这才注意到那也是个熟人，正是她高中时的学长李明轩。
“李学长。”宋夏眠笑着打了招呼，却有些意外，李明轩怎么也跟顾清和凑到一起去了。难道顾清和叫自己来是跟李明轩有关？
她看向顾清和，直接问：“顾先生有什么事非要跟我面谈不可？”
语气生硬得连李明轩都怔了一下，跟着看向顾清和，微微挑了一下眉，也不知道是同情还是幸灾乐祸。
顾清和自嘲地摸了摸鼻子，他真是莫名其妙就把这姑娘给得罪了。
结果还是李明轩先开口道：“既然顾先生和夏眠有事要谈，我就先走一步了。”又向宋夏眠道，“晚上我请顾先生吃饭，夏眠也一起来吧？”不等宋夏眠开口拒绝，又作势板起脸，“我可是难得有机会请你吃个饭，不去就是不给我面子啊。”
宋夏眠白了他一眼，“又不是专程请我。”
“我倒是想专程请你，你肯去么？”李明轩露出几分无奈来。
上高中那会，他倒是真对这学妹动过那么点心思，没少找机会约她，全被以各种借口推了。总之就是，公开场合正经交往，没有问题，想私下独处……做梦。
一开始他也觉得是不是自己什么时候得罪宋夏眠了，后来发现宋夏眠也不是针对他，对所有男生都这样。整个金梧高中的男生，除了宁飞羽和林震，谁也没能把她约出去过。就连严哲，也是打着兄妹牌足足混了三四年，才算进了可信名单。
李明轩私下里也猜测过宋夏眠到底是受过什么心理创伤才会对男人戒心这么重，但猜归猜，人家不答应他的约会，他也照样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当年就那样了，现在年纪渐长，认识的人比高中时更杂，自然就越发谨慎了。想单请她吃个饭，真还挺困难的。
宋夏眠自己当然也知道，打了个哈哈，“说得我好像有多不领你的情一样，好嘛，我去还不行吗？”
“那就这么说定了，七点，鸿宾楼。”李明轩说完又向顾清和点点头，告辞出去。
宋夏眠等他出了门，才转过身来看着顾清和，“现在可以说了。”
“夏眠你还真是急性子。你不答应一起去吃饭么？现在还早，你上哪打发时间不是打发呢？坐。咱们先喝杯茶？”顾清和说着将宋夏眠让到沙发上坐下，又取出一套茶具，泡起茶来。
他虽行动不便，但泡茶的动作却十分流畅，行云流水般，从容优雅，令人赏心悦目。
宋夏眠不由得看住了，等他出声，才回过神来。
“请。”顾清和把一杯茶端到她手边，“早听说你泡得一手好茶，今天试试我的手艺如何？”
茶是好茶，泡得也好。
就算宋夏眠不怎么待见这个人，心里又揣着事，还是不得不赞了一声。
顾清和就笑起来。
一双丹凤眼微微眯起来，幽黑的瞳仁中透出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越发流光溢彩。
宋夏眠不由得微微一怔。
她真想不出这么随口称赞一声哪里就值得高兴成这样了。
但到底没说什么，也没追问他叫她来到底是什么事，只静静喝着茶，等着他自己开口。
老实说，顾清和泡茶的样子，美得就像一幅意境深远的水墨画一般，坐在这里喝茶本身就已经是一种享受。她就当偷得浮生半日闲也好。
茶过三道，顾清和才轻轻道：“张家的事，是你做的吧？”
宋夏眠咧了咧嘴，“顾先生太抬举我了，我还没那么大本事。”
顾清和笑起来，道：“你有多大本事，只怕你自己都未必清楚呢。我今天请你过来，就是想跟你结盟。”
宋夏眠不解地一皱眉，“结什么盟？”
她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有什么资格跟这前首富的公子，本身又比人多一世阅历，已经在商场上稳稳站住脚跟的顾老板结盟？
何况商场如战场，今天合作明天捅刀子的事还少吗？结什么盟？
顾清和道：“我们刚见面那会，我想救莫谦的表妹，卖他个人情，结果碰上的是你。关司长找方先生求医的事，本来他是绝对摸不到门的，可偏偏拐弯抹角竟然能找上你，吓我一跳，只好赶紧给你打电话。到那天我派骆凯去救冯青梅，本来也是想跟雷霄拉上关系，结果又碰上你……如果不是结果都还好，我差点就要觉得你真是我的克星，天生就是来给我捣乱的。”
“这些事能怪我吗？我也是无辜被牵连的好吗？”宋夏眠翻了个白眼，“早说过，你那什么前世也好，妄想也好，都是做不得准的。这个世界里活生生的人才是真正推动这个世界发展的存在。要一直拿那个当成真理，肯定有的是苦吃。”
“你说得对，”顾清和点点头，“原本，张家巴上了京城龙家做靠山，这几年顺风顺水，风光无限。结果现在上面一巴掌下来，咔嚓，什么都没有了。我跟着的一些布置也全部泡了汤。”
宋夏眠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来，微微一眯眼，“所以，顾先生今天找我，其实是为了兴师问罪吗？”
“不不。”顾清和连忙摆摆手，“夏眠你别误会。我没有那个意思。事实上，我依然从中得到了好处。刚刚跟李明轩，就正是在商量这件事。”
原来李明轩是为了这个才来的找顾清和的。
宋夏眠讽刺地笑了声，“现在就开始抢张家的份额了吗？你们动作也够快的。”
顾清和不以为然，“商场之上，本来就是手快有手慢无。不趁其它人还在观望的时候先下手，到时哪里还有我们这种小虾米的份？”
“你就不怕张家没倒，转过身就拍死你这只小虾米？”宋夏眠问。
顾清和笑了笑，反问：“你会让张家有这个机会吗？”
如果张家有这个机会，肯定会先拍死她吧？宋夏眠又咧了一下嘴，没有回话。就算她心软，这事有程素乔盯着，怎么可能让他们有这个机会？
顾清和便道：“所以，你看，我们结盟就是个互利互助的事情。”
宋夏眠摇摇头，“我不觉得这个结盟什么的有什么意义，也看不出来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听我说完。”顾清和道，“张家这事，既然是借你的东风抢到的机会，到时利益我当然也会分你一部分。而且我也会盯着张家，防着他们狗急跳墙做出过激的行为。另外，我也不单是指张家这一件事。我的意思是，以后呢，我想做什么先跟你通个气，你要做什么，也先提醒我一下。免得咱们再撞上。”
宋夏眠依然摇摇头，“我对付张家，是因为他们先对付我。反正有你没你我都会做。至于你能从这件事里拿到什么好处，那是你自己的本事。跟我没关系，我也不想要这个利益。至于之前那些，完全都是偶然事件。你不知道什么事情会扯上我，我也不知道什么事情会跟你有关，怎么互相通气呢？难道事无大小都先行通知吗？我晚上要去师父那里背书，要不要说呢？我明天有医院见习课，要不要说呢？我后天跟朋友去逛街买衣服，要不要说呢？一举一动都要先汇报，那也太不现实了。所以说，这个结盟什么的，根本没有意义，还是算了吧。”
顾清和沉默了一会，还是点了点头，“嗯，既然你不愿意，那就算了。不过，我们还算是朋友吧？”
宋夏眠笑了笑，“你要真把我当朋友，我当然不会拒绝。”
只是这个朋友……也是要时间来检验的吧。
顾清和又摸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心里隐隐涌上了一种挫败感。
这宋夏眠……还真是他的克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