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的时间总是流逝得相当缓慢。
直到墙上的时钟分针差不多悄然走过两格之后,在吧台已经等得百无聊赖的白人侍应才看到那道俊秀修长的身影从座位上起身,朝这边走了回来。
“铃铃~”
“嘿,兄弟,怎么样?”
瞥了一眼已经拎起公文包,从容推门离开的中年女人,白人侍应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连忙拉住他询问了起来:“oo,虽然我承认你是个超级天才,但你知道,在天才的字典里,往往没有‘口才’这个词~”
听着这家伙一本正经地说到后面又忍不住调侃起自己的话,他的脸上挂上了些许失笑之色,一边将旁边放着的厨房围裙再次围在自己的腰间,一边就似有深意地瞧了白人侍应一眼。
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心底有点发虚,白人侍应咂了咂嘴,一摊手,道:“Ok,我认真地问一遍……oo,结果到底怎么样?你倒是快说啊,还有人在等着我们这边的结果呢!”
话说着,白人侍应就扭头掏出自己的手机,冲他晃了晃屏幕。
他眨眨眼,仔细一看,就瞄见了短信编辑栏上方那个熟悉的名字——Evan……
当下就不由摇摇头,莞尔一笑。
这几个不正经的损友,先前听到自己想转到哈佛上学的时候,嘴里还嚷嚷着自己背弃了旧金山和主(旧金山大学是私立天主教大学),结果,现在一看,一个个都是口是心非。
“结果,嗯……”
他笑着看向了自己身边瞪大双眼的白人侍应,想了想,就神色略微奇怪地说出了一个答案:“算是,成功了一半吧。”
“hat(什么)?!”
白人侍应露出一副极为无语的表情,夸张地张了张自己的嘴,然后一脸难以理解地问道:“什么叫‘成功了一半’?”
“‘成功了一半’的意思就是——”
转身把吧台上几个杯、盘摆正归放好,他的脸上仍是那副温和的微笑,语气不知是觉得有趣还是沮丧地轻声说道:“经过交谈后,表示她个人对我的请求挺感兴趣的。只是这种事情毕竟不是光靠我和她两个人在那里坐着聊上一会儿就能草率决定下来的,于是她决定再考虑一段时间,并且让我把我的个人简历发到她的邮箱中。”
“只是一个面试入学的机会而已,你又不是要求免试入学!oo,我认为你其实根本没必要费那么大的周折,你在学校里一样可以申请啊。”
听到这样的结果,白人侍应显然不太满意,模样终于正色起来,皱眉说道。
“但是如果通过正规渠道来申请,哪怕我的资历足够,也得等上几年的时间。”
回头看着白人侍应,他脸上的笑意微敛,眼神深处带着点淡淡的柔和,认真地说了一句:“我不想等,我没有太多的时间。”
“又是没有时间?,我很喜欢你这个家伙,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上帝,谁会想到USF这一届会出现你这么一个怪才?但是说实话,每当看到你这副犹犹豫豫的样子,事实就会提醒我想起来你是一个亚洲人。”
“注意你的言辞,bin,你刚刚的话可很危险啊~”
脸上重新恢复了那副微笑的样子,他也低下头去工作起来,顺带调侃了对方一句。
“哦,得了吧兄弟,我想也就只有你们亚洲人才会在开玩笑的时候还把称呼搞得这么正式!”
白人侍应翻了翻那双湛蓝的眼睛,道:“实际上,我不明白你找到那位女院长真的有用吗?虽然她确实算是哈佛的管理者之一,但你可别忘了……拉德克里夫前身可是女子学院!女子!兄弟!”
“我只是要进入哈佛,手下的研究院,有什么不可以的?”
他的嘴角始终挂着一个云淡风轻的笑容,显得有些神秘。
在美国这个讲究自由的国度,游说制度盛行,这不仅仅适用于政治,在各行各业,乃至是类似于奥斯卡这样的国际奖项,游说的环节在其中也占了很大的份量。
所谓游说,普遍的说法,就是由一个人向另一个人提出自己的建议或观点,通过言语等说服方式,来使对方接受自己的建议或观点。
简单来说,就是嘴皮子的战争。
作为哈佛大学拉德克里夫高等研究院首任院长,CatharineDreGilpinFaust(凯瑟琳·德鲁·吉尔平·福斯特),那个凑巧来到旧金山出差公干的中年女人,即便她现在还没能像两年之后那样就任哈佛大学史上首任女校长,但无论是从学识资历,还是地位上来说,她想要搞定一个面试入学的名额,还是很轻而易举的。
这些事情,他看得比白人侍应要透彻得多。
之所以没有说出来,一是没有意义,二是因为他清楚自己的这个朋友只是把心思全都扑在经营与研发上面而已。
话说回来,能够挤进他们这个小圈子的人,又有哪几个是庸才?
“嘿,oo,我猜你马上就要下班了……”
这时候,身旁的白人侍应突然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句。
他头也没抬,格外淡定地回了一句:“我刚刚结束谈话的时候看过时间了,距离下班时间还有……”
“哦,我的朋友,相信我,别管那该死的上下班时间,你、马、上就会下班了~”
听到白人侍应那变得神秘兮兮起来的玩味口吻,他皱了皱眉头,下意识疑惑地抬头看去,结果,就在对方若有所指的目光示意下,转转头,通过落地窗,看向了店外。
于是,下一刻他就明白Robin这家伙为什么会对自己摆出这么一个挤眉弄眼的表情了——
灿烂明媚的阳光,在咖啡厅外人来人往的街道边正稳稳当当地停着一台鲜红色的宝马车,从摇下的车窗里面,一道成熟美丽的熟悉身影正探出头来望向自己。
姿态优雅地抬手撩了撩自己额前的乌黑长发,紧跟着,他就隐约看到对方冲自己眨了眨眼睛,用那双稍显狭长的美目笑意盈盈地注视着自己,还伸出胳膊,无声无息地使劲儿挥了挥,算是打过了招呼。
回过头,他就看到白人侍应半靠在吧台边,抱着双手对自己笑道:“还看着我干嘛,走吧,剩下的事情我帮你搞定~别让阿姨等太久。”
他微微张了张嘴,几秒后,就在白人侍应那种我早就看透你的眼神中无奈地笑了笑。
……
十来分钟后。
在拥挤的车流中,纤细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坐在驾驶位上的美丽妇人看着前方暂时还通畅不了的路况,就无聊地稍稍一抿红唇,想了想,转头看向了自己身边那张年轻而俊朗的脸庞。
一双美目眨了眨,她轻声用韩语说道:“小宇。”
“嗯?您有什么事吗?”
“晚上住我家怎么样?”
“……”
转过头,目光看向了女人脸上笑眯起双眸,对自己露出的那个满怀狡黠的笑容,心下禁不住就生出了一阵哭笑不得的感觉。
真不知道这位阿姨已经生过两个女儿了,为什么每次在自己面前还都表现得像个还没长大的小女孩一样。
嘴角含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他收回了自己的视线,低头浅笑,也不接女人的话头,只是轻声说道:“您上次提的建议,我还在考虑中,一旦有了决定,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告知您的。”
“你这孩子~!”
一听他这话,女人就好看地翻了翻白眼,同样回过头去,看向了前方路面,双手扶着方向盘说道:“我让你寄宿在我家里,又不是要把你卖了,有什么好考虑的拖了这么久?难道你还担心我会虐待你吗?”
他听到女人这番不太满意的念叨,只是微微一笑,没有多说什么,不为所动的模样看得女人眼中闪过了一缕深切的无奈之色。
作为自己来到这异国他乡后遇到的少数几个同胞之一,并且还是和以关系最好的一位,他对女人的脾性与品格当然很是了解。
说实话,对于女人前几天对自己提出的那个提议,他心里面其实是很有意向的。
一个人在国外,还是在美国这样国情比较特殊的国家,他一个亚裔不管是住校还是在外租房,都算不上方便与简单。
事实上,因为一些自己在筹划中的事情,他不得不从规矩较严的学校中搬出来,如此一来,再参考到自己的经济情况,女人对自己的建议无疑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只是……
他清楚,如果自己做出了这个选择,那么也就意味着,他将会再次和另外一个目前对自己来说还很陌生的家庭建立起羁绊。
这种羁绊可能会在未来一段漫长的时间中,渐渐转变为浓郁的感情,亦或者称之为亲情。
这就让他不得不变得慎重,再慎重。
在世上,唯独只有对待感情,他才会显得这么小心翼翼。
生怕触碰到后破碎,又担心会远离自己而去。
这样有些患得患失的心情,他也有很长时间没有感受过了。
女人不会知道他的心思,至少在现在彼此还不算深入了解的情况下,她不会知道。
而他也没有说出来的意愿。
所以就只能交由时间来做出最后的决定了。
“对了,我之前忘记问您了。”
在堵塞了一会儿后,道路上的情况总算慢慢变好了起来。
坐在副驾驶位上,他忽然间也想起了什么,问道:“您的小女儿……性格怎么样?”
“嗯?你说Krystal?”
一提及自家的女儿,女人的脸上就自然而然地露出了一个慈爱而略显古怪的微笑。
她一面驾驶着车,一面就思考着说道:“嗯……我们家Krystal啊,她可是一个标准的小淑女呢,嗯,就跟我很像。”
跟您很像?
他闻言微愕,接着看着女人的脸上出现了点微妙的神情变化,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有了种不太好的预感。
“放心吧~!”
像是发现了这小子心里的想法,女人通过后视镜看着他,没好气地说道:“我只是请你帮忙辅导一下那丫头的功课而已,又不是让你帮忙养她,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话……倒也是。
略一抿嘴,他转头看着车子前面驶去的方向,沉思了片刻,眉头又没由来地皱了一下。
虽然话说这么说,但为什么,他心里面那种不太好的预感仍是挥之不去呢?
这样的疑惑,在十分钟之后,得到了答案。
下车之后,被兴致勃勃的女人一路领到了家门口,他还没来得及打量一下这栋二层楼高的复式别墅,女人刚掏出钥匙打开门,一幕让人绝对想不到的画面就呈现在了他们两人眼前……
凌乱不堪的客厅里,一道矮矮的娇小身影正从一间房间中走出来,小小的双手里拖着一根实心的棒球棒,旁若无人地从他们两人眼前走了过去。
那金属的棒头与木制的地板摩擦发出了一阵干涩的拖拉声,稍显刺耳。
然而这些并不是关键。
关键是……
这小丫头的身上居然穿着一套蝙蝠侠的服装!
除了光着一双雪白的脚丫子,头套、披风、上衣、裤子,部件格外齐全。
嘴角控制不住地微微抽动了一下。
不过,还没等他和女人站在门口做出什么举动,那道在他们视线中拖着一根棒球棒走到客厅中的娇小身影似乎终于留意到了他们。
猛地很吓人地转过头来,只露出白皙下巴和嫣红小嘴的头套上,两个眼洞后那双乌澄澄的眼眸一眨不眨地幽幽盯着他们两人,也不说话,气氛一时变得沉默而凝滞。
几秒后,就在他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先一步做自我介绍缓解一下尴尬时,他就瞧见自己目光中那道还站在客厅中的娇小身影冲自己遥遥地举起了手中的棒球棒。
以一种清新脱俗且让人永生难忘的腔调,正义凛然地用那副可爱稚气的声音高声喊出了一句话:
“嘿!你!当你和罪犯同流合污,你是不是也开始同情他们了?”
实在地说,在听到这句回荡于整个客厅的稚声大喊之后,他除了一开始觉得振聋发聩,满心震撼之外……嗯,咳!
总之,他脑海中冒出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嗯……这句话有点耳熟。
再一想,哦,好像是《蝙蝠侠》电影里的台词。
紧跟着,身体就做出了第二个反应,他转头,以一种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表述的眼神看着站在自己身边那道成熟美丽的身影。
当目光扫到那不断在微微跳动的柳眉与那张脸色几乎完全僵硬住的清冷面容时,他就不出所料地一咂嘴。
然后,回头用同情无比的眼光看向了客厅中那道一手叉腰、还对自己昂然高举着棒球棒的娇小身影,心里面在喟然一叹的同时,生出了第三个反应。
嗯,这就是……标准的小淑女?
……
在这一天,阳光正好的下午。
随着那一声中二得一塌糊涂的开场白。
他们的初见,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