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一顿,徐应伟又道:“此前徐州大战正酣之时,朝中衮衮诸公置圣上及徐州百万军民安危于不顾,却偏在南京兴大狱,将负责钱粮的内务府副主事马鸣騄以及负责军械供应之歙县富商詹仰之下狱,似此等作为,实难称是众正盈朝!”
“这……”吴应箕、顾炎武以及夏允彝等士子顿时间就哑了。
阎应元则向徐应伟竖起大拇指,有贞兄你真说到我心坎上了。
徐应伟却叹了口气,因为他看得出来吴应箕等还是心有不服。
换句话说,吴应箕他们对东林党仍有香火情,破心里宗族难哪。
相比吴应箕他们仍对东林党抱有同情或认同,徐应伟出身寒门,与东林党并没有太深的瓜葛,因而看得更透彻。
……
崇祯大帐。
朱慈烺道:“父皇,当年阳明先生在赣南大兴教化,最终才破了山民心中之贼,却不知我们该如何做,才能够破除江南百姓心中之宗族?”
崇祯说道:“烺儿,你刚才不是已经说出答桉了么。”
“兴教化?”朱慈烺皱眉说道,“这恐怕是没什么用吧?”
这下连朱慈炯也觉得不妥,提出质疑道:“父皇,东林党自万历三十二年顾宪成兄弟修复东林书院并讲学算起,已在江南深耕厚植四十余年,整个江南八府一州乃至江西、福建及湖广士子也深受其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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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此一顿,又说道:“此时再在江南兴教化岂非班门弄斧?”
朱慈烺也深以为然:“是啊父皇,指望在江南办学兴教化来破除东林党对于江南士论以及民意的操控,恐怕是很难办得成哪。”
崇祯说道:“父皇所说的兴教化,并非你们所想的兴教化。”
东林党从顾宪成兄弟修复东林书院开始讲学,四十年如一日就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对江南的士民百姓进行洗脑。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
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只是这一副对联,为国为民的伟岸形象就已经是跃然纸上。
毕路蓝褛四十年,终于在江南的士民百姓心中结出了硕果。
时至今日,东林党对于江南士论以及民意的控制已经达到滴水不漏的程度,正如前文所说,甚至连街边要饭的乞丐和青楼卖身的妓女都对东林党交口称赞,都认为东林党人尽是忠臣,这种情况之下指望通过办学来扭转舆论?不啻于痴人说梦!
如果只是拾人牙慧,就永远都不可能超越东林党。
此时其唯一的破解之法,就是切换赛道。
办学肯定办不过东林党,但是可以办报。
朱慈烺道:“不知父皇说的兴教化,是哪个兴教化?”
崇祯说道:“父皇准备在内务府设一个邸报科,专事负责办报的事务,然后通过报纸对江南乃至全国百姓进行潜移默化的教化。”
“邸报科?”朱慈炯一脸茫然的问道。
“父皇的意思是办邸报?这也能教化百姓的吗?”
朱慈烺也是不解的问道:“父皇,邸报上只载有朝廷的一些大政方针,顶多就是抄录一些前方的捷报,虽然可以一定程度上提振百姓信心,但于教化怕是无用哪,百姓并不会因为一份邸报就改变对东林党人的看法哪。”
崇祯说道:“父皇说的报纸并非你们认为的邸报。”
朱慈烺道:“却不知父皇说的报纸,究竟是份什么样的报纸?”
崇祯说道:“父皇所说的这个报纸,朝廷的大政方针只是其中一部分,除了刊载朝廷的大政方针之外,还需有士子喜欢的时文、贩夫走卒喜闻乐见的野史和趣闻、闺阁名媛喜欢的诗词文章戏曲,还需有各种各样的广告。”
寓教于乐,这才是最厉害的舆论控制。
相比干瘪的官样文章,干巴巴的说教,将观点和意识形态融入到小说、野史趣闻甚至电影及电视剧中,其效果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漂亮国的民煮滋油为何会那么深入人心?
好来坞电影潜移默化的教化可谓功不可没。
所以,直接跟东林党搞舆论对抗是最愚蠢的选择。
正面硬刚,最终的结果很有可能就是真的兴大狱。
把东林党杀得人头滚滚,让江南的百姓噤若寒蝉,一样可以控制舆论。
另一时空,建奴就是靠着这样的血腥做法,瓦解了东林党的舆论控制。
但崇祯显然不能这么干,杀人肯定是要杀,杀得人头滚滚那就没必要。
说到底江南的百姓只是缺乏独立思考能力,被东林党洗脑愚弄了而已。
所以最明智的做法就是通过报纸以及戏曲等多种手段潜移默化的教化,在不知不觉当中褫夺东林党的舆论控制大权。
想到这里,崇祯又对着大帐外说道:“胡国柱,去把汪伟叫来。”
汪伟刚回到县衙,就又被胡国柱派人给叫回来,然后一头雾水的进了崇祯大帐,不知道圣上这么快把他召回,又是为了什么事?
汪伟大礼参拜道:“臣汪伟,叩请圣上金安。”
“平身。”崇祯肃手示意汪伟起身,又说道,“汪卿,朕记得你是南直休宁人氏,崇祯元年中的进士,十一年授的翰林院检讨,没记错吧?”
“圣上并未记错,臣惶恐。”汪伟不由得感激涕零。
大明朝这么多官员,京官都有好几千人,圣上竟记得他这个小小的翰林院检讨,如何不令他感激涕零诚惶诚恐。
“你大可不必惶恐。”崇祯说道,“朕对你的印象可不是一般的深,要不然去年初北京溃围之时,朕也不会放着数千京官不带,独带上卿等九人。”
好吧,这不过是托词,其实就是因为他知道汪伟等九人都是忠臣。
顿了顿,崇祯又道:“朕至今记得你初入翰林院时曾经上过一疏,劝朕创办一份类似邸报却又不是邸报的读物,以教化万民,可惜当时朕见识浅薄未曾采纳。”
“圣上,此事臣不敢居功。”汪伟忙道,“臣之所以会有此念,皆是因为有次与钦天监正汤若望闲谈之时曾经听他提及,在他的家乡有一种报纸,名字好像叫艾维苏事务报,不仅缙绅商贾喜读,甚至连贩夫走卒也是争相购买。”
“汪卿,便是你了。”崇祯肃然道,“朕打算在内务府设立邸报科,由这个邸报科专事负责办报事务,汪卿你可愿意来内务府替朕把报纸给办起来?”
“办报?”汪伟闻言大喜过望道,“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好。”崇祯欣然道,“那么从现在起你就是邸报科都给事中。”
“臣领旨。”汪伟长长一揖又起身问道,“圣上,报纸以何为名?”
“这个朕得好好想想。”崇祯沉吟片刻之后说道,“先叫皇明时报吧。”
“皇明时报?”汪伟拱手一揖道,“圣上,臣现在便去辞了蒙城县令,反正这里有没有臣都没什么区别,然后便回南京筹备皇明时报。”
敢情这也是个急性子,就连一刻都不想耽搁。
目送汪伟离开,朱慈烺又对崇祯说道:“父皇,除了办报之外,其实还可以令阮大铖写个关于党争的戏曲,背景就选在宋朝好了,就写王安石变法之时新党与旧党之争,务必要让江南百姓知道大宋究竟是如何亡于党争的。”
“嗯,这个主意不错。”崇祯赞许的点了点头。
又道:“不过拿大宋做背影就大可不必,不如直接写本朝好了,就写当初东林党与阉党之争,还有东林党与楚党、齐党、浙党之争。”
“啊?”朱慈烺说道,“父皇,这不好吧?”
崇祯却直接令胡国柱将阮大铖叫到他的大帐中。
听崇祯说明原由,阮大铖也有些傻眼,惶然道:“圣上,臣万万不敢写这曲本。”
让阮大铖写东林党误国,阮大铖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这样也可以报了当年东林党人打压他的一箭之仇,可让他写党争导致朝政失控,进而丢掉北京,这个他就不敢,因为这个写好了没什么功劳,万一写错了却是要掉脑袋的。
“你怕个什么?”崇祯说道,“朕都不在乎,你有什么好怕的?”
“可是,可是……”阮大铖一脸为难的说道,“这曲本写出来的话,必定是有损圣上您的英明神武的形象。”
东林党和阉党相争,和楚党、齐党、浙党党争,进而导致朝政失控,东林党人固然是大明朝的罪人,可是圣上掌控朝局不力,一个无能的评价只怕也是跑不掉,这一点,无论他怎么粉饰都是粉饰不过来,真的很难搞。
“你就照直写。”崇祯哂然一笑说,“不就是掌控朝局不力,遇事没有主见么,朕自己都不在乎百姓评判朕,你又有什么好怕的?”
顿了顿,又道:“再说这些难道不都是事实吗?”
“御极十七年,朕但凡有点儿主见,也不至于北京都丢掉。”
“所以,阮大铖你大可不必有顾忌,只管照直写曲本就是,但是唯独有一条,一定要把东林党不顾全大局,为了一己之私发动党争的真面目揭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