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0万两!
虽然这个数字距离崇祯许诺的3000万两还有很大差距,但是也很吓人了。
要知道大明朝巅峰时一年总赋税也不过折银2000万两,然而市易所一个机构的利澜就达到了1800万两!
而且这只是不到半年的利澜。
如果全年营业,利澜岂不是还要翻倍?
至少在场的这些大股东是这么憧憬的。
但是不用多久,当整个债券市场雪崩之后他们就会发现,这不过是奢望,等到债券市场雪崩之后,市易所的交易就会断崖式下跌。
但是这个时候,这些股东是无法预见的。
所以此刻,包括代表内务府出席会议的马鸣騄,与会的所有股东都只有一个想法,圣上煤山悟道绝对属实,要不然怎可能弄出如今之市易所?
煤山悟道之前,圣上筹集几十万两饷银都很费劲。
可是煤山悟道之后,圣上只是随便弄了个市易所,银子就跟流水似的流入内务府,更不要说皇家银号那边,那边是真的能把人吓死。
……
说吓死人那是夸张,但是把人吓着却是确有其事。
而且被吓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大明朝的四位阁老、户部左侍郎张有誉以及户部右侍郎申绍芳等内阁以及六部的高官。
今天正好是年假结束之后的第一天上值。
史可法就把高弘图等三位阁老及张有誉、申绍芳这两个户部堂官叫到了他的值房,商量给京官补发欠薪的事情。
去年年底因为户部拿不出银子,只发了一半薪俸。
今年年初,各省起解终于送到,可以补发欠薪了。
于是史可法就把高弘图、张有誉几个召集到一起,想着商量出一个条陈,把积欠的京官薪俸以及年节礼都发放下去。
本来这是个挺让人高兴的事情。
但是当高弘图收到一个消息并且告诉其他人之后,参加这次内阁会议的所有高官突然间就没了好心情,这日子没法过了啊。
市易所去年半年居然盈利1800万两?
眼下整个大明的赋税也不过才1000万两啊!
可是内务府那边只是一个市易所就盈利1800万两!
然后除了市易所之外,内务府还有兵工厂、铁器厂、织造厂等等。
所以去年这一年下来,马鸣騄主持的内务府到底挣下了多少银子?
刚刚他们还在因为各省拖欠的100万两起解送到南京而感到万分的高兴,可这100万两跟市易所的1800万两一比,瞬间不香了。
“这真是让人不敢信啊。”高弘图幽幽说道,“圣上自从煤山悟道之后,赚银子怎么就这么容易?发个债券就能募集6000万两,随手弄一个市易所一年竟也能盈利1800万两,这银子真就是流水一般流入圣上的内务府啊!”
史可法等高官也还在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
因为这个消息实在是太惊人了,去年年初,圣上还在因为凑不齐区区50万两边镇饷银而发愁,可是一年时间不到,圣上的内帑银已经直逼一亿两!
这还没有计算皇家银号中随时可以动用的银子,那边更多!
受限于时代以及知识面,史可法他们自然是怎么也想不明白。
但崇祯所做的这些说穿了其实并没有什么稀奇,无非就是通过金融手段将社会上的闲散资金聚拢起来然后收割韭菜。
这等手法在欧洲已经被那些国王大公玩得贼熘。
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本金,就是通过阿姆斯特丹的证券交易所筹集的。
一个小小的荷兰,区区一百多万人口,都可以通过金融工具获得强大的资本力量,进而支撑起全世界疯狂殖民,大明就更不用说了。
大明朝本质上其实并不缺银子,缺少的只是让银子流动起来的工具。
而崇祯做的,就只是提供了一样足够令人信服并且具备足够升值空间的金融工具,让沉淀在民间地窖之中的银子流动起来。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懂这个的自然懂。
不懂这个的就想破头也不会懂,这就是降维打击。
金融经济,相对明末的这种小商品经济,那真就是降维打击。
不过需要说明的是,此时的金融繁荣不过是一种虚假的繁荣。
如果不能将这些聚拢起来的金融资本引向实业或者海外殖民,通过实业或者海外殖民产生更多的财富并且回馈给金融资本,这场虚假繁荣很快就会幻灭。
而且很快,大明朝新生的金融经济就要迎来一波严峻的风暴。
……
元宵节后,市易所的行情又火爆了两天。
不过正月十八那天,孙廷兰却忽然找到汪韬说道:“汪公,赶紧把你手头所有的债券全都卖掉,一两都不要留!”
“这是为何?”汪韬讶然问道。
“我看这火热的局面还得持续一段时间。”
“快到头了。”孙廷兰小声说道,“汪公你不妨算一下总账,按现在的债券价格以及前后两次债券的总数,已经接近三亿两了!”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上还是有聪明人在。
就说这个孙廷兰,不过是个小小的布商,也根本不懂流动性枯竭和金融炒作,但是架不住人家的嗅觉够敏锐。
“那又怎样?三亿两而已。”
汪韬的想法却和其他的缙绅商贾差不多。
这也是多数人的普遍看法,大明不得有几十亿的足色银?
所以,三亿两小意思而已,且还得涨呢,有的是银子赚!
孙廷兰却摇头说:“总之我的感觉很不好,我反正是卖了,汪公你且看着办。”
说完,孙廷兰就叫来伙计,让他把自己手上的债券加价半成全部都挂了上去,结果挂了好半天才被别人买走。
“汪公,我去皇家银号兑付银子,您自便。”
说完了,孙廷兰就拿着银票去了同在钞库街上的皇家银号,将自己户头上的三万两银子全部取出来。
看到孙廷兰这么坚决,汪韬便也有些动摇。
到最后,汪韬还是决定相信孙廷兰的眼光,把自己手头的债券全部挂了上去,结果却只卖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没人接了。
到了这,市易所的流动性正式枯竭。
【注:解释一下这里的流动性枯竭:假设甲乙两个员外手头各有一万两银子,甲员外有天外出捡到一块石头,觉得这块石头造型特别好,就作价一两银子出售,乙员外也觉得这块石头很特别就买下来,然后甲员外后悔了想要买回去,就作价二两银子,乙员外觉得有利可图就同意了,然后乙员外也后悔了,又把石头买回来……这样来回买卖,石头的价格一路上涨到二万两并被甲员外买下,这时甲员外手里有石头,乙员外手里有二万两银子,两人的财富总值没有变,但是石头价格已经涨到二万二,乙员外买不起了,流动性丧失】
【书中的债券因为是分散的,并不是整体性出售,所以流动性不会立刻枯竭,但是会逐渐陷入危机,具体表现就是随着债券价格一直涨,买盘越来越少,卖盘越来越多,超过一个临界点之后就卖不动了,这时候就会出现流动性枯竭,都不买了!】
【注:这三百字不计数,后面会分三章补还,每章补九十多字】
汪韬正好赶上了临界点,卖出了一半的债券,算是回了一半本钱。
但是剩下的一半债券却再也卖不动,汪韬将价格从加价半成调低到平价出售,结果还是没有人卖,这时候他想起孙廷兰说的话,便有些慌了。
于是,汪韬果断将持有的债券降价一成挂牌卖出。
汪韬原本只是想尽快卖出手中债券,结果却无意中酿成踩踏惨桉,一霎那间,平台上就挂满了降价一成的卖盘,然后更没人买,卖的人更多。
汪韬虽然有些懊恼,却也没太担心,想着第二天肯定能卖掉债券。
结果等来的却是连续二十多天大跌,中间虽然也有小幅度的回调,但是实际有效的买盘仍旧很少,所以汪韬的债券仍旧没卖掉。
一直跌到二月中旬,价格已经只剩下原来的两成。
这时,债券就基本上跌回原始价位,按说已经没有了下降的空间。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北边又传来一个可怕的消息,建奴征发了三十万的大军,向徐州发起了进攻,现在要考虑的已经不是开封、归德还有徐州能不能够守得住的问题了,而是大明朝能不能顶得住的问题。
如果大明朝顶不住,这些债券立刻就变成了废纸!
这个消息传开之后,债券交易立刻开启雪崩模式,不光是跌破了原始价位,而且每天都是以一成的幅度往下跌。
要不是崇祯设置了一成的幅度限制,没准一天就能跌掉九成以上!
但既便是设置限制,对于已经彻底丧失信心的市场而言,也不过是苟延残喘,所以每天仍旧是跌跌不休,完全没有回暖的迹象。
于是乎每天都有人投秦淮河、玄武湖甚至于投长江自尽。
秦淮河上的画舫还有长江打渔业的渔家几乎每天都能够发现泡得发涨的尸体,而且这些尸体大多都是衣着体面,悲乎哉。
于是就开始有御史风闻奏事,抨击皇家内务府与民争利。
有文才好的御史甚至于还给皇家内务府罗列了十大罪状,并且还放出话来说,皇家内务府应该尽快以原始价位回购债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