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深夜，辽州边界一座猿猴难度的深山老林中，李云禅负手而立，望着眼前的一片漆黑怔怔出神。
当初在景州自作主张暗杀李青石，失败后一路跟到老君山，这件事果然没能瞒过他的师父，或者说义父。
那位李先生并未将他如何，只是比以前冷淡许多，他吓得要死，因为他深知义父的脾气，当时没处置他，不代表以后不会处置，而他这位心思难测的义父一旦确定心意，绝不会给他留下应对的余地。
后来知道李青石原来不是师父的私生子，他仍不敢有丝毫懈怠，做起事来更加兢兢业业，即便那不是义父的儿子，即便让那个李青石消失于世间是义父也想做的事，李云禅也不觉得义父会将此事轻轻揭过。
他知道义父对他的不满，来自他的不忠，来自他背着他私自行事。
这次是他的一个机会，一个抹去义父心中芥蒂的机会，只要灭掉老君山，凭借这个功劳，说不定就能让他在义父心里回到原有的位置。
一片寂静中，李云禅霍然转身，有个女子不知何时已站在他的身后，一袭红衣似火，脸上带着明媚的笑，与李云禅那张素来冷峻故作老成的脸形成鲜明对比。
李云禅十分意外道:“云裳，你何时入了乾坤境？”
女子笑道:“上个月，师兄也快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嫉妒心作祟，李云禅从这句话里似乎听到了掩饰极深的得意，他的心情突然不好起来，语气中却丝毫不露异样:“还早，有十一处小窍尚未洞开。”
女子脸上依然带笑，说道:“谁叫你背着义父去找那个李青石的麻烦？看来义父是真生气了，这才克扣你的小元丹，否则你就算没突破最后那道门槛，至少能将三百六十处小窍全部洞开。”
李云禅摇头道:“事已至此，还提它作甚？何况若换作是你，难道不会做出跟我一样的选择？”
女子道:“我才不会冒着被义父厌恶的风险去做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
李云禅道:“口是心非，如果他真是义父的私生子，以后你我还有什么前途？”
女子咯咯笑道:“那有什么？若他真是义父的私生子，将来我嫁给他便是，照样能过我的逍遥日子，听说他长得相当好看呢。”
李云禅看着她道:“如果将来义父把衣钵传我，你嫁不嫁我？”
女子道:“那就要看你了，你喜欢妹妹，我便还做你的妹妹，你想娶我，我便嫁你。”
李云禅摇头苦笑:“都多大年纪了，还这般不正经。”
女子道:“怎么不正经了，嫁人可是女人一辈子最大的事。”
李云禅看了她一眼，叹息道:“人人都似你这般没心没肺便好了，可义父新认的那个义女看似天真烂漫，我却总感觉不是什么心思单纯之辈。”
女子道:“你说陆秋雨？那师兄还不收拾她？”
李云禅又叹息一声:“义父还在生我的气，我岂敢又去惹是生非？何况我一个男人，若去跟她为难，义父定然不喜。”
女子似乎没听出他话里暗戳戳的挑拨意味，直接说道:“师兄想让我去找她麻烦？”
李云禅没料到她就这么直不楞登问出来，脸皮一僵，还没说话，女子又道:“我才不去，义父没让做的事，最好还是别做，免得到头来自讨苦吃，再说义父养了我二十年，她才给义父当了几天闺女？义父肯定还是最疼我的。”
说到这里突然对着李云禅不住打量，说道:“我忽然想到个好主意，师兄怕她在义父面前争宠，不如干脆娶了她怎么样？她这种大家闺秀跟师兄的老成持重，想想真是绝配。”
说完自己先笑起来。
李云禅没笑，他被师妹一语点醒，认真思考起这件事的可行性。
陆秋雨出身书香门第，家世煊赫，祖父官居首辅，父亲也已入了内阁，如果真能与她结为夫妻，自己在义父心里的地位定然能够更上一层楼，将来一脚庙堂一脚江湖，成就或许会超越义父。
李云禅心头登时一片火热。
女子好像没察觉他的异样，说道:“好了师兄，赶紧说正事吧，叫我来做什么？我可不能离开太久，万一叫那些人发现，怀疑咱们背地里有什么阴谋，那可就麻烦了。”
李云禅压下心中涟漪，说道:“找你就是想问问准备的如何了，这次围攻老君山，你那边才是主力，你也知道，我拉来的一万六千多人，都是些江湖上的小鱼小虾，对上老君山只能做炮灰。”
女子道:“话不能这么说，要是这些人没用，义父怎会大费周章让你去一统底层江湖？毕竟人多力量大嘛，老君山就算再猛，你给他拉十万人来试试？”
这话似乎在暗指李云禅办事不力，拉拢的人太少。
李云禅也顾不上琢磨她是有心还是无意，说道:“在山底下打滚的这群人看似土鸡瓦狗井底之蛙，可若叫他们心甘情愿给人卖命，绝非想的那么简单，他们修为或许不高，但人心这个东西，与修为高低无关。”
女子不理会他倒苦水，说道:“咱们时常通气，我这边的情况你也知道的差不多，三山五岳十二洞天，有十六家派出人手。”
李云禅道:“十六家？文山与义父关系微妙，选择回避在意料中，方丈山向来不理江湖事，不参与也不意外，除了这两家，还有哪家没派人来？”
女子愁眉苦脸道:“罗浮山。”
李云禅一愣，问道:“怎么回事？”
女子道:“罗浮山这块骨头，我到现在都没啃下来。”
说完跺了跺脚，如小闺女撒娇一般道:“都怪那个死老头牛拦山。”
她叫李云裳，是驸马爷李泓的徒弟，也是义女，跟李云禅一样，自小被李泓收养，却不是养在身边，知道她的人屈指可数。
李泓很早之前便有了统一江湖的打算，他这两个徒弟，李云禅负责底层江湖，李云裳专攻三山五岳十二洞天。
这次唆使江湖围攻老君山，也是如此分工。
李云禅道:“牛拦山不是早就避世隐居不理俗务了么？”
李云裳道:“谁知道那老头怎么回事，听说是收了个闭门弟子以后，就如老树逢春一般，又来了心气儿，比以前活泼了不少呢。”
李云禅道:“那罗浮山主柳遗阳就那么听话？大元丹都不能让他阳奉阴违？”
李云裳怨气更重:“别提了，提起就来气，我都没见着柳遗阳的面，别说柳遗阳，罗浮山上的寻常弟子都没见着一个，刚摸上山就碰上那死老头，跟鬼一样，一点动静都没，差点把我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