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亲王在奉天转了几个地方,心情很好,突然心血来潮,要到草原边缘上的穷地方看一看。他对徐世昌说:"草原连年兵祸接踵,绺子又遍地横行,祸害一方。草原民众更苦啊。这些年俄国人和日本人在草原上走动的勤,许多王公贵族丶富商大贾和俄国人丶日本人称兄道弟,虽然成不了大气候,也象钻进蚊帐里的蚊子,嗡嗡叫得烦人。这次我代老佛爷去草原上看看,和草原上的人们亲近亲近,显示老佛爷亲民,惦挂着他们哪。顺便警告某些人,草原是大清的,别有什么歪心思。"
徐世昌问:"王爷想去那个旗呀?"
廉亲王叫道:"拿地图来。"
侍从拿来地图在桌子上摊开。廉亲王用手指随便在地图上比比划划,也分不清东南西北,指着一个地方说:"就到这里去吧。"
廉亲王指的是王爷庙街。廉亲王要去王爷庙街视察,东三省总督府上下忙碌起来。孙葆瑨从奉天赶回王爷庙街,把廉亲王巡视的线路定在了王爷庙街至池家围子,派警察到池家围子督促修路。草原上一直不平静,廉亲王又从京城调来五千名武威军士兵,开到了王爷庙街警戒。
草原上各路王爷公爷们都赶到奉天陪同廉亲王。虽然草原上这些亲王郡王也是王,可是廉亲王是爱新觉罗氏,正正经经的皇族。名义上王爷公爷们是大清藩属,实际上草原是大清的。草原上各路王爷公爷都明白,宁可降尊纡贵服侍廉亲王。
札萨克图王旗通往奉天的大道上,一支有二百多骑的马队急驰而过。乌泰急着赶往奉天,他也要去陪同廉亲王。乌泰骑在马上,脸色阴沉,默不作声。乌泰憋了一肚子气。
京城传来邸报,乌泰得到了廉亲王要来的消息。乌泰正在王爷府里被福晋们闹得焦头烂额,协理台吉巴图济尔噶勒进王爷府问话:"王爷,该去奉天了。什么时候启程?"
乌泰见是他的对头巴图济尔噶勒,一肚子邪火正没处发泄,对着巴图济尔噶勒就发泄出来了:"什么时候去不用你操心,我想去就去,不想去就不去。"巴图济尔噶见乌泰蛮横无理,一甩手离开王爷府。
大清早,三福晋呜嗷嚎疯从屋里冲了出来,捋袖挽臂,一巴掌把花架上的青花瓷瓶扒拉到地上,摔得粉碎。又一脚踢飞站在门口的侍女。冲到院子里,几步抢上前,一把扯住五福晋的头发狠劲撕扯,五福晋头上戴的金银珠宝头饰撒了一地。
五福晋反身揪住三福晋,一双利爪向三福晋挠去。三福晋偏头一躲,"咔嚓"一声,三福晋脖子上出现五道血痕。
乌泰王爷急了,上去一脚蹬在五福晋肚子上。五福晋"哎哟"一声,蹲在地上,疼得直叫妈。乌泰一甩袖子,气咻咻地向前院走去。
五福晋叫了一会儿,缓了口气,又站起来,怒目圆睁,指着前院大骂乌泰:"你个老色鬼,祸害了多少女人?看你的那张猪脸,一脸青灰,都不是人色儿,走路都打晃,都让女人吸干了。你他妈的还不消停,到处寻花问柳,暗门子也钻,炕头子也上,你不嫌埋汰?"
五福晋足足骂了一天。乌泰堵住耳朵不听,声音还是钻进来了。他烦躁地冲到马廊,牵出枣骝马,向草原奔去,漫无目标地闲逛。去奉天晋见廉亲王的事扔在脑后。
廉亲王传过话来训斥乌泰,言词尖利,怪乌泰不敬。廉亲王说:"别的王爷都到了,你乌泰是不是以为出身孛尔只斤氏,特别高贵?等着我见你?你眼里还有没有大清?"
被扣上反清的帽子,是犯了杀头之罪。乌泰硬着头皮赶往奉天。
乌泰来晚了。来到东三省总督府求见。廉亲王听侍卫报乌泰到了,不悦地说:"让他在门外候着,本王爷不是他想见就见的。"
侍卫出来告诉乌泰:"王爷让你在在总督府大门外候着。"
乌泰站了半天,廉亲王就在大堂上悠闲自得地品茶。半天后,廉亲王伸个懒腰,对侍卫说:"让乌泰进来吧。"
乌泰进来请安跪倒,廉亲王训斥道:"你别以为封个郡王就是草原主人了?这块草原是我爱新觉罗氏家的,赐给你祖上享用,你受祖宗福荫罢了。我爱新觉罗氏家随时可以收回,罢黜了你这个王爷。"
乌泰连声诺诺,局蹐不安。心里却直骂:"膲你个猪头样,投胎投得好,投到皇家了。装腔作势,真以为自己是圣人。你怎么不投到猪圈,变成一头大公猪。"
廉亲王到草原来了。廉亲王一行浩浩荡荡向王爷庙街开去。从京城调来的五千名武威军士兵,对奉天到王爷庙街新铺黄土的官道全线警戒。
廉亲王的车马队前面一千名巡防营士兵开道,后面还有一千名士兵护卫。进入札萨克图王旗境内,孙葆瑨带着洮南府官员跪在路旁迎接。廉亲王的队伍昂然而过,孙葆瑨带着洮南府官员急忙跑到前面引路。
廉亲王来的头一天,王爷庙街已经全城戒严,店铺关门,市场不许开市,主街道封闭。到王爷庙街逛街购物的乡民都被拦在城外。客栈旅店大车店住满了巡防兵,街上巡防兵林立。担心有刺客,巡防兵捜遍了全城。
洮南府警察局的巡警和王爷庙街警所的警察都到了池家围子。廉亲王要到乡间看看,孙葆瑨选中了池家围子,警察们头一天半夜就催促池震宇带乡民去挑水,担到路上,沿王爷庙街到池家围子全路排开,坐在地上等着天亮。
胡四海头一天就招呼池家围子村民,都第二天五更就
这天一大早,警察们就赶着乡民用清水洒道,不让道路上起灰尘。乡民们用条帚沾水桶里的水向黄土路面上洒。
洒完清水,警察又把乡民撵回到池家围子村口,让村民穿干净点再出来,每人发了一面小纸旗。警察也知道村民找不出来好点的衣服,穿干净点就行。朝廷还要粉饰太平盛世呢,村民们都衣衫褴褛就把朝廷和官府无能露出来了。
胡四海哑着嗓子对乡民们叫喊:"廉亲王来到跟前,你们要挥动小纸旗,高喊朝廷万岁。谁不喊就是对朝廷不敬,抓到黑屋子里关起来,听到没有?"
乡民参差不齐地喊:"听到啦。"胡四海让警察在路边扯根绳子,把乡民们拦在路外。巡防营十步站一个士兵。路上的行人都被撵下路。
远处,廉亲王的队伍来了,前后排了二里地。路上已经洒上了清水,一点灰尘也不起。一千盔甲鲜明的巡防营士兵过去后,廉亲王的八匹马拉的车驾到了。
警察喝令乡民跪下,不许抬头。跪慢了警察骑马撵上去,劈头盖脸一顿鞭子。乡民们跪满了道路两侧。廉亲王的马车走到跟前,乡民们便挥舞花花绿绿小纸旗,高喊朝廷万岁。
村里杨大懒蛋子跪在前面,泪目婆娑。廉亲王坐在马车里向外看,一眼撇见杨大懒蛋子在哭,来了兴趣,下令停车。廉亲王下车,踱到杨大懒蛋子跟前,问:"你为什么流泪呀?是看见了皇恩浩荡?君威凛冽,感动的流泪吗?"
杨大懒蛋子抹着眼睛哽噎着回答:"是高兴了。见到了天威,如神仙下凡,圣贤临世,心里欢乐,一时忍不住落泪。"
廉亲王得意地大笑:"哈哈哈,说的是实话,赏。"身后的管家掏出一个五十两元宝递给杨大懒蛋子。
跪在旁边的屯不错看见杨大懒蛋子得到了银子,顿时眼热,跪步向前,磕头如捣蒜。廉亲王问:"你这又是为了什么呢?"
屯不错眼泪也真方便,夺眶而出,用手抹着眼泪说:"杨大懒蛋子不会说话,小人是被大人感动的。大人降尊迂贵,宝足踏进蓬蒿草房,不顾尘土泥淖,体恤民情。如此爱民,小人不禁泪流满面,有如此好官,百姓何愁没有好日子?谁敢造反,小人定做炮灰,和他拚命。"
廉亲王高兴了,说:"忠心可鉴哪,子民如此爱戴大清,大清江山千秋万代。赏。"管家又拿出一只银元宝递给了屯不错。
屯不错连连叩头,哭泣着叫喊:"谢大人赏赐。这个银元宝我不能花,要供起来,和祖宗牌位放在一起。烧香参拜,让祖祖辈辈都记得大人的恩典。大人比亲爹妈还亲哪。"边哭边叩头。
廉亲王转身上了马车,扒着轿窗对骑马走在马车边上的徐世昌说:"真是条好狗,再赏骨头时多带点肉。待这些人就如同养狗,不能让他们吃得太饱太好,吃饱了吃好了就该有别的想法了。要让他们半饥不饱,一年也见不到一块骨头。冷丁给他们一块肉,他们才会感激涕零,对你感恩戴徳。恭维你是圣贤在世,任你驱使。常年吃不上肉,馋急了给上一块,让咬谁就会咬谁。朝廷得养一批好狗,用来咬人。有他们卖命,爱新觉罗氏家族的江山才坐得稳哪。"
徐世昌边听边称是,心里嘀咕:"这个猪头也不是啥事都糊涂啊,玩阴谋诡计还是有一套的。"
杨大懒蛋子得了廉亲王一个银元宝,觉得很荣耀,走在屯子里,腰板挺得直直的。对村民们不屑一顾,看村民嘴角上扬,满脸都是蔑视。见到池震宇,也不象过去那样毕恭毕敬,故意大声咳嗽,扯住池震宇要他拿银子孝敬廉亲王。
池震宇笑笑不语。敖拉吉白不干了,轮园了胳膊就是一个大嘴巴子。打得杨大懒蛋子捂着脸转圈。敖拉吉白骂道:"杨大懒蛋子就是桌子底下绕转的狗,多得了一块骨头就趾高气扬,不认人了。"
廉亲王住在王爷庙街,乌泰要尽地主之谊,到牧场抓来一头肥牛,十只肥羊,塞在烤炉里烤了一天一宿。在王府里摆上烤全牛烤全羊宴,宴请廉亲王。烤全牛烤全羊已经摆上桌,陪同的奉天来的官员和草原上的王爷们早早就到大蒙古包等待廉亲王。
乌泰伸长脖子等半天,廉亲王才姗姗来迟。迈着四方步走进大蒙古包,见到桌子上摆的烤全牛烤全羊,皱起了眉头。不高兴地说:"牛羊肉在京城早就吃腻了,就想着下来换换口味。还是牛肉羊肉。熊掌猂鼻鹿筋鹿鞭找不来吗?"
孙葆瑨忍不住劝廉亲王:"烤全牛烤全羊都太奢移了,王爷太张扬了要防范物议,民间蜚短流长呀。"
廉亲王瞪起了眼睛,生气地说:"天下都是爱新觉罗氏家的,我吃点喝点拿点怎么啦?爱新觉罗氏家族有资格享受。这叫待遇。我挥霍也是挥霍我自已家里的东西。我挥霍我自已家里的东西,难不成还抓我自已?这不是明显挑战爱新觉罗氏家族吗?这些人不杀留着过年哪。"
廉亲王在草原胡作非为一番,该走了。东三省的王公贵族,权贵重臣都聚集在东三省总督府大院内,中小官员围绕在总督府大门前,都肃然而立,等着为廉亲王送行。
等到日上三竿,廉亲王从总督府内挺腹凸腰地出来了,摇晃着硕大的脑袋。走到院子里,望着满院子的顶戴雀羽,神态倨傲,眼神凶狠,目光却游移不定,掩盖内心的恐惧。
满院子的王公贵族,权贵重臣一起跪下,院子里响起了一片抽打袖子的声音。大门前的中小官员也一起跪下,跪满了半条街。奉天街上的行人也被警察下令跪下。仿佛奉天城里的人们都跪倒在地。
廉亲王的马车停在院子里,廉亲王走向马车。临上马车前把孙葆瑨叫了过来,对孙葆瑨说:"朝廷缺银子啊,洮南府要为老佛爷尽尽孝,草原上缴十万两白银做老佛爷的私房钱。"
孙葆瑨满脸哀色,恳求道:"草原连年战乱,民生艰难,恐怕拿不出来这么多钱。还望王爷见谅。"
廉亲王心里不悦,不高兴地说:""世上的人分着等呢,吃什么穿什么住什么房子拿多少银子出门坐什么车都有定数。人不能越等,这银子我拿了,我花了,理所当然。我是皇族,天下都是我家的,花这点银子怎么了?我的等在这呢,这是等给我的。你拿了,花了,那不是你的定数,你越等了。虽然你是钦差大臣,朝廷柱石,说到底是为我家扛活的,连奴才都不是。跟门外那些站班的差不多。无非你有点本事,让你站在门里了。"?
孙葆瑨犯了倔劲,抗辩道:"民是国之根本,民亡了国焉能安存?民众生计确实艰难,再向他们收税更是雪上加霜。民众不其苦,就会民怨沸腾,恐怕会激起事端。望廉亲王三思。臣乃衷心为大清思虑。"
廉亲王嗤之以鼻,冷笑道:"说什么民是国之根本,兵才是国之根本。有国才有爱新觉罗氏的家,没有爱新觉罗氏的国是别人的国。国没有了,民又是谁的民?爱新觉罗氏不在了,还要国干什么?"
廉亲王瞪起眼睛警告孙葆瑨说:"不要越等,银子都是皇上的,越等了就是动了皇上的银子,皇上要抓你的。"
孙葆瑨仍然不接受,吭声说:"请廉亲王收回成命。"
说着倒地跪拜。廉亲王见孙葆瑨拒不领命,怒不可遏,大声骂道:"天下都是我家的,那些庶民黔首的命都是我的,让他们拿出财产天经地义。没有我大清朝,那还有他们?你马上加税。"孙葆瑨再拜,不肯起来。廉亲王拂袖而去。
廉亲王一行又浩浩荡荡离开奉天。徐世昌亲率巡防营开路,送廉亲王到山海关。
送行的东三省官员一片哗然,官场内幕传到了民间,池震宇听说了,叹道:"朝廷如此昏聩,焉能不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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