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先,夏侯尚怀疑三名败兵其实是蜀军奸细,不过通过一番辨认,最终确定了他们的身份,是张既属下无疑。可夏侯尚不肯罢休,又与三人当场对质起来!
尤其是夏侯尚最后提出的这个问题,其实暗藏玄机!蜀军由陈仓道而出,突袭大散关,一千余守军望风而逃,岂能有时间去计数敌军数量?因此,这三名败兵,很有可能看到的只是蜀军一支万人偏师,便以为是对方的主力!
“乃……乃数万人众也!”显然,这个问题十分刁钻,三名溃卒确实如夏侯尚所猜想的那样,根本不知道蜀军到底多少人奔袭大散关,只是感觉人很多罢了,便胡乱说了个概数!
“所估所见耶?”夏侯尚如连珠炮一般,继续问道。
“呃……这……”三名士兵一听这个问题,答不上来了!
“尔等乃凭估计耳!且如实道来,目及所见者,几何兵力哉!”眼见三名士卒被自己问住了,夏侯尚继续发起攻势,刨根问底地再次厉声讯问道。
“万……万众耳……”三名士兵,被夏侯尚问得慌张不已,终于吐露了实情!
这里需要解释一下,蜀军由陈仓道突然而出,奔袭大散关,必然不会是五万人一拥而上,肯定有先有后!
而大散关守军,见蜀军出现,便不战而逃,因此他们所看见的蜀军,虽然漫山遍野,但目及所至之处的人数,最多也就一万人左右。至于剩下的大军,还在后面,这三名溃卒,根本没看到。
同时,这三人逃出大散关后,没能撤退到陈仓城,而是一路奔逃,沿河东走,离得太远,根本没看到蜀军到底有多少人攻打陈仓,只是主观猜测那里凶多吉少,甚至根本不敢确定陈仓城究竟有没有被蜀军攻克!
简言概括,这三名曹军溃兵,虽然所说的全是实情,却并不都是亲眼所见或亲身经历,乃是主观臆断,蒙对了而已!他们也不敢确定自己所闻所见,与所说相符,更无法掩饰其妄加猜测的漏洞和窘迫!
类似的情况,古今中外,也是屡见不鲜!其实许多情况下,能证据确凿,板上钉钉是很难的,但这并不意味着缺乏证据的言论和推断,就一定是错的!
可问题是,事关军机大事,就需要情报准确无误,证据确凿!凭主观猜测,尤其还是这么几个人微言轻的小卒,谁会相信呢!夏侯尚正是抓住了这一漏洞,彻底颠覆了所谓蜀军主力在西线的说法,甚至到了现在,连陈仓城是否已经陷落,都存有疑点了!
“哼!尔等鼠辈,为蜀军偏师胆裂矣!竟敢胡言乱语,扰我军心哉!”夏侯渊内心当中,本来就倾向于相信蜀军主力在斜谷,不在西线,事已至此,他也坐不住了,忽地站了起来,指点三名溃卒,一声大喝,怒不可遏!
此时,这三名小卒,已经是彻底没了底气,被夏侯尚驳斥得体无完肤,无言以对,吓得趴在地上,颤抖不止了!
“德容,彼为尔部之卒,便交汝处置也!”夏侯渊本来想把三人直接推出去斩首示众,但犹豫了一下,又改变了主意,竟把这几个胡言乱语的小卒,交给张既来亲自处理了。
夏侯渊这一手,也是够阴的!你想杀人,直接下令杀便是了,干嘛要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张既啊!
表面看来,夏侯渊仿佛卖了张既的面子,可他已经给这几名溃兵定了罪,扰乱军心,按律当斩!难道张既还敢违逆夏侯渊的帅令,留这几人活口不成?
“诺……”张既无可奈何,拱手称诺,心里却在思忖着,该如何处置呢?
将此三人开刀问斩,符合军规,张既自然也不会为这么三个普通小卒而舍不得,关键是,他始终觉得事有蹊跷,贸然斩了这几人,似乎有些不妥!
张既与梁习、钟繇等人有类似的怀疑,他也觉得陈仓一线,才是蜀军主力!其实,早在他接到夏侯渊驰援斜谷之令时,张既心中就有此预感,只是不得不遵从帅令而行,未敢抗命!
如今,事关五万大军生死存亡,以及关中地区局势,如此军机大事,岂能凭夏侯尚和乐綝两个小儿信口雌黄,而贸然定论?万一西线蜀军才是主力,怎么办?若他们挥师东进,与斜谷蜀军夹攻五万曹军,又该怎么办?
“禀上将军,此三人且慢处置……其言亦有所信之处,不可不查也!”犹豫再三,张既一狠心,直接道出了自己的心思!显然,他对斜谷蜀军为主力,仍然存疑!
“哦?德容有何高见?”夏侯渊眼见张既也站出来反对,眉头一皱,语气略有不满地询问道。
“末将以为……蜀军主力位于何处,暂难以定论!然……有法可证也!”张既吸取了梁习的教训,没有直接表明态度,而是提出自己有办法证实究竟蜀军主力在哪里!
“愿闻其详!”夏侯渊虽然对张既的表现有所不满,不过听闻他有检验真伪的办法,也是来了兴趣。
夏侯渊毕竟是关中最高统帅,深知肩上的干系重大,他虽有倾向性,却也怕自己会做出错误的判断,导致全局被动和不利!因此,若有能确定蜀军主力究竟在哪的办法,当然更好!
“斜谷蜀军,难以计数,且大张旗鼓,亦举汉王旗帜,疑点重重……上将军可遣使,往敌营探之,若彼未肯纳,则必有诡异哉!”张既拱手致意夏侯渊,并道出了自己的办法,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在怀疑斜谷蜀军是疑兵,这谁都能听得出来!
需要解释一下,为什么斜谷蜀军,难以计数呢?因为斜谷这里的地形所限导致!前出谷口的蜀军,数量很好估算,大概一万人左右,但谁也不敢保证谷内,是否仍有大军存在!
换句话说,即便斜谷蜀军人数众多,也不可能数万人全部前出谷口,与曹军对峙,因为空间不足!也正因为此,正面战场上,只能看到蜀军仅有一万人左右,却无法判断斜谷之中,到底还有没有大军存在!同时,也就无从断定,这一路蜀军,究竟是不是主力!
张既的办法很简单,夏侯渊可以随便找个借口,派遣使者去往蜀营交涉,如果对方拒绝使者入营,则可以推断此路必是疑兵!若对方肯放使者入营,那么他便有机会探查,汉王刘纬是否在营中,从而判断此路人马,究竟是不是蜀军主力!
对方不是大张旗鼓,高举汉王旗帜么?使者若见不到汉王,便可以断定这一路人马,纯属虚张声势,故意为之,乃是疑兵!
“德容所见甚高!然当以何辞遣使耶?”不得不说,张既这个建议不错,夏侯渊觉得可以一试。关键是双方已经开战,使者要以什么理由出使呢?求和?还是……
“可凭诈降之计也!”张既见夏侯渊有所动摇,赶忙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哼!德容将军,未战先怯,盖非诈降,实有意暗通汉王乎?”岂料,还没等夏侯渊反应,夏侯尚突然冷哼一声,用质问的口吻,放肆无礼地对张既如此言道!
夏侯尚今天上蹿下跳,种种表现,几乎完全出于私心,他就怕自己关中铁骑输给蜀军孱弱疑兵,会落他人笑柄,而极力主张斜谷蜀军是主力,不肯承认蜀军主力在西线!眼下,见张既多嘴多舌,提出这么个试探的办法,他坐不住了,竟开始对张既进行人身攻击!
“大胆!小儿无礼!”眼见夏侯尚如此表现,夏侯渊拍案而起,大声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