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听到天外来音一般,萧景欢难以置信地抬眸看向范又霆,这个她一厢情愿爱了半生的男人。
她终于承认了,是自己一厢情愿。
他鬓角有几丝白发,可那不影响他儒雅非凡的气度,身材依然魁梧,那双好看的眼睛闪烁着智慧的光,全身上下毫无半点老态,即使是到了这个年纪,看起来也魅力十足。
“范又霆,你在说什么,这么多年了,你难道一见面就要不欢而散吗?”萧景欢低声嘶吼。
这个男人总是有办法让她变得歇斯底里,变得失去理智,变得满腔委屈,那些越喂越大的委屈继而变成怨恨、不甘、冰冷,一念成魔。
范又霆峻毅的脸没有一丝动容,沉声道:“我们从来没有过合欢,何来的散。我今天来只为劝你一句,秦家的血债你逃不掉,去自首,为了烨儿好。”
“为了烨儿好?为了他好你怎么能漠视我们这么多年,怎么从来不承认我们这个家,秦素在我们之间阴魂不散,她就是个罪人,而你到死却还护着她。”
“罪人?”范又霆冷孤的嘴角带着讥讽,深黯的眼底仿佛没有焦距蓄满了愤怒。
他站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冷凝着她,“萧景欢,你到如今还不明白,你才是我们之间的罪人,秦素何其无辜,秦家上百口人又何其无辜,这些人都因为你的偏执、嫉恨、暴戾而死于非命,时隔多年,你竟无一丝悔意。”
萧景欢犀利地仰视着范又霆冷若寒潭的眼眸,刚刚燃起的一丝温情渐渐从萧景欢的脸上褪下,与这男人那一夜的旖旎终究是她偷来的温情。
她不甘心,自己如此大费周章还是一场空,见他一面不容易,萧景欢不想错过和他好好谈和合的机会,“一切都已成为过去式,你要什么?你到底要我怎样才能回到我和烨儿身边?”
2
范又霆冷声冷语道,“我只要你还秦家一个公道!”
“呵。”萧景欢忽然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看向范又霆的眼神绝望又凄恻,“我等了这么多年,等来的却还是你这句话,呵……我告诉你,哪怕秦素在黄泉下,我依然不会放过她,我恨她,有我在,你直到死也不能与她共聚魂,我会让你们生生世世不得在一起。”
范又霆轻“哼”一声,拂袖离开包间。
“呵……你终究还是忘不了一个死人,所以西环的事是你的杰作?你要为一个死人对我们母子赶尽杀绝?”萧景欢嗓音沙哑地问道,仿佛问出这些话用尽了她毕生的力气。
“冥顽不灵。”扔下这句话,范又霆巍然迈开腿,高大的身影消失于森严的守卫队伍中。
望着男人决绝的背影,萧景欢忽而豁然开朗。
无论她作出多少努力去清除横旋在他们之间的障碍,眼前这个人都不会在她身上流连半眸,甚至,只会让他对她恨之入骨,憎恨她害死了他心爱的女人、抢占了他女人赖以生存的家族财富与地位。
这个男人,终其一生都不会属于她,他宁愿日夜缅怀一个死人,也不会腾出一丁点情意给她。
一腔怒火从萧景欢的胸腔中喷涌而出,她朝范又霆的背影嘶喊道:“那女人究竟有什么好,你竟对一个死人念念不忘,她失去了所有,没了光环没了生命,你还爱她!你说我执念,你又何尝不是执念,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为什么……姓范的……”
最后三个字,她一个字一个字咬牙切齿地挤出来。
3
萧景欢的手死死地攫住门把手,浑身的怒火随着范又霆早已没了的影儿而氤氲成极阴的寒意。
活到这个年纪,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活得足够通透,尤其是近些年的深居简出修心养性,除了偶尔一些生.理本.能需要找人排解之外,她做的每一件事都勾不起顾又霆对她的一丝丝关注,甚至为了惹怒他,她不惜二婚三婚四婚,那些让男人入赘的短暂婚姻不仅没有激起一丝涟漪,也无法填补她内心与情感的空缺。
范又霆是她的慢性毒药,戒又戒不掉,死又死不了。
此时的包间只剩下范女士一个人,范女士尴尬地劝慰萧景欢,“萧老,您别介意,我哥那里我会去做他思想工作,我相信你们总会一家人团圆的,至于您说的秦家的事,我没听他提过,应该不是我哥做的,有没有可能是对手的恶作剧……”
“范女士,请跟我们一起离开。”一声严谨的男声打断了范女士的话,是护送范又霆的守卫奉命折返回来接她。
“行,那我走了,改天再聚,萧老。”范女士向守卫微微颔首后对萧景欢道别。
萧景欢点点头,看着她没说话,眼里有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打量。
范女士一离开,手下拿着全酒店入场人员名单以及监控视频回来给萧景欢过目,来人汇报道:“萧老,我们初步核实过了,并没发现可疑人物,您可以再确认一下。”
萧景欢不相信自己看见的是幻觉,更不信倪丽雅口口声声的鬼.魂之说,可监控里整个会场出现的人物中,确实没出现秦素的身影。
手下继续说,“不过,这些视频里有一个时间段好像被什么干扰了信号,画面只有雪花,而且就是您说的那个时间区间。”
萧景欢惊诧,“查!继续给我地毯式搜查,直到找出这个女人为止,与她长得像的都不要放过。”
“是!”手下闻言飞快出去重新找人。
她分明看得真切,这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萧景欢一个人留在包间里,打了个电话给华秘书后,整个人便陷入了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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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一阵骚动,门被一下子推开,手下神色慌张地跑进来,“萧…萧老,警方来了……”
不等他说完,警方带头的人已进入萧景欢视线,对方举出工作证,口吻肃然,“您好,萧老,我是西环分局刑侦大队副队长周雄,有个案件需要您协助我们调查一下。”
“什么事?”萧景欢不以为然地扫了对方一眼,没有丝毫波澜。
周雄走近了几步,盯着她的眼睛,道:“关于西环地皮的一百具尸骨。”
“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事关重大,需要萧老您跟我们回一趟局里。”
萧景欢一下子就面露怒容,“无凭无据的事情你们就要来扣人?谁给你们的胆子,冯局?还是黄厅?”
周雄笑笑,也不生气,“希望您配合一下,萧老人脉广我知道,可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只是例行问询,不会耽误您多少时间。”
萧景欢没理他,直接让手下给冯局打了电话,接通后,手下将听筒交给她。
“冯局,你下面分局的人都欺到我头上了,你管不管?”萧景欢提着电话回避进里间,口气却很嚣张,似乎并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对方的态度似乎也真的很恭敬,“呀呀……惊扰到您实在对不起,只是这事下面也是按规距办事,毕竟是在您的地盘挖出尸骸,需要您说明一下情况,就是例行工作而已,您别担心……”
萧景欢蓦地打断对方的话,语气不容置疑,“我每年纳这么多税,捐赠出那么多的慈善款是为了让你们对我兴师问罪的?”
萧景欢的话说得隐晦,没说出口的话对方却是听得明明白白,这些人每年在柜底下拿她的俸禄远胜于本职工资,理应把她当神拜着。
冯局考虑再三,最终让步,“这样,我让他们省一个步骤,直接在现场给您做个例行口供,不劳烦您走这一趟,您看怎么样?”
5
结束通话,周雄就接到了冯局命令,要在现场简单录个口供。
不痛不痒的口供录完,内容没有任何意义,萧景欢一句不知道将事情推得一干二净,而且她这地有手续证明,是前不久从赵苏以豪手上购入的,苏以豪持有这块地皮将近二十多年,苏以豪的嫌疑更大。
周雄掐着手上的口供不情不愿地带队离开,走廊里,一个装束尊贵的老夫人被前呼后拥着往萧景欢所在的包间方向走去,老夫人??叨叨的话引起了周雄的注意。
“作孽…作孽啊……怎么会出这档子事,哎哟呜……”
“老祖宗,您别太担心,大姐什么风浪没见过,她能摆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还没找到烨儿吗?大喜的日子他究竟躲到哪里去了,他从来都不是这么没谱儿的人,唉今天这日子,事儿怎么一出又一出。”
“小雪怎么样了啊”
“小雪被送去了医院,受伤挺严重的,站都站不起来,这孩子怪可怜的,今天站台上脸一阵红一阵白。”
“也是,谁遇到这种事不尴尬啊,婚礼现场新郎不见了哎,她那……是继母吧,也太过份了,怎能那样对她,这孩子真是身心受创啊。”
周雄回头望着一帮衣着华贵的妇人出神,这个萧家和苏家似乎故事挺多啊,网上那些个评论分析得头头是道,但一切还是要看证据。
他深知萧家轻易动不得,连个问话都被局.长训一顿,这桩案件,若真是一桩年代久远的命案的话,要取证的难度太大,处理不好自己恐怕就乌纱不保了。
法医从那一堆骨头里提取的脱氧核糖核酸,已随着时间而分解得几近荡然无存,再者,秦家的档案只有纸质资料,电脑上每个人的生物记载已全部消除,没办法进行对证核实。
除非……
秦家还有幸存者,与骨骸的成分一对照吻合,便能证实这上百具尸骨是秦家人。
他将手里的东西捏得紧紧的,拳头上痉挛虬结的筋肉根根分明,他一声令下,“走,去一趟青山监狱。”
青山监狱——
周雄赶到时,已是迟了一步,他被告知,刘怡海一个小时前吞刀片自杀了,现已送往监狱医院抢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