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见鬼……台风!台风!我是纽约,该死的我们被敌人的火箭弹击中了……我们……啊……嗞嗞嗞嗞……”
当远程联络电台中焦急惶恐的声音只剩下单调无律的电子杂音时,设于挪威东部的美军航空作战指挥部里一片死寂。军人们一个个如同雕塑般僵在原地,任由另外几台通讯器传播着从其他飞机上传来的实时讯息。
身材瘦高、嗓音宽厚的莱德卡将军在美军航空部队算是德高望重的元老级人物,他的飞行生涯可以追溯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最宝贵的青春都奉献给了这支潜力无限的军事力量。临退休之前担当此次特殊行动的重担体现出了他不曾衰减的勇气和胆识,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策划精妙的行动最终还是没能逃过“意外”的打击,此时此刻,就连那张一贯稳如磐石的脸庞上也出现了少有的绝望。
“博士……”
将军才开口,在场的原子弹技术专家鲁特.弗舍尔博士已知其意,这位戴着眼镜的中年人绝望地摇了摇头:“引爆装置在起飞前就已经安装好了,假如飞机在空中爆炸或者坠毁,现有的保险环是不足以避免非常态起爆的。这是我们所能够预料到的最糟糕的情况……瑞典人也许永世都会憎恨我们!”
将军颤颤巍巍的从口袋里掏出香烟,:“也就是说,它要么已经爆炸了,要么即将爆炸……在瑞典的领土上?”
德裔出身的弗舍尔博士脸色虚白地回答说:“出现这种情况的概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五,除非上天格外垂青瑞典。”
莱德卡将军烟叼在嘴里,左手在裤袋里摸索着火柴,一旁的副官下意识地掏出打火机想要代劳,却见将军神情茫然地摇了摇头,独自走到电话旁:“帮我接盟军欧洲司令部,马歇尔将军的直线。”
通讯官照做了,莱德卡将军这强压着激烈波动的心情自己划燃火柴点上烟。电话很快就接通了,将军把刚刚抽了两口的烟往装了水的罐头盒子里一扔,拿起电话,用深沉的语气向年前取代艾森豪威尔亲自统领欧洲盟军的五星上将乔治.马歇尔报告说:“抱歉,长官,我想我们有大麻烦了,无可挽回的大麻烦!”
*****三个星期之后,苏联,北德文斯克港。
沉沉暮色中,这座北方港口的南部军事区在诸多警卫哨兵的守护下显得平静有序,只是不论年纪和军阶,此地所见苏军官兵皆是神情苦涩、眼光黯淡,这是一种深陷绝望的表现,与初春时分对战争胜利的憧憬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对比。经历了漫长冬季的苦战,苏维埃阵营在中东欧战场上赢下了关键赛点。在普通的苏联军民看来,也许只要再咬咬牙、使把劲,就能够将红旗插上法国海岸,届时不论西方盟国是否真心祈和,决定权都掌握在伟大的苏联手中,然而莫斯科的决策让他们感到匪夷所思,与虎谋皮的举动换来的仅仅是几个月的休战,高层的一再忍让也成了纵容,六月份的风云突变最终令苏联陷入了空前被动的境地。继德、奥等国之后,挪威、瑞典、土耳其也正式加入盟国阵营对苏宣战了。人们不再理会苏联官方对自己没有原子弹更不具备核攻击能力的辩解,纽约然后是斯德哥尔摩,两次核爆炸彻底点燃了西方世界的怒火,如今除了匈牙利、罗马尼亚等少数几个支持者以及那些以中立之名行非中立之事的国家,苏联已是处处受敌,更糟糕的是,事态的演变使得美国动用原子弹攻击苏联变得名正言顺……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列宁格勒、利佩茨克、车里雅宾斯克、斯摩棱斯克、巴库甚至距离莫斯科市区不足一百公里的克罗姆纳先后遭到原子弹轰炸,除列宁格勒严重受创之外,其余五座城市或港口几乎损毁殆尽,苏联国防工业顿时蒙受了极其沉重的打击,两千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人心惶惶,城市居民纷纷逃往乡间。位于欧洲范围内的工业区蒙受着远比常规轰炸可怕的核死神威胁,正常生产根本难以为继,剩余企业不得不往西伯利亚搬迁,东部工业体系虽已运转起来,但原材料和产成品输送距离的大幅增加无疑降低了军事机器的供应效率。除此之外,苏联军队在前线的作战行动也因为原子弹的威胁而处处受到掣肘,野战部队根本不敢进行大规模的集结,重点城市和要塞的防御也变得战战兢兢,苏军将士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战线不断丧失。若不是西方盟军在前期的鏖战中折损太过严重,前线苏军很可能在士气低落的撤退中发生崩盘。
接踵而至的坏消息一再打击着苏军将士们的信心,部分高级将领引咎辞职并接受政治审查的做法丝毫不能给这种黑暗带来光明,人们所需要的是能够在本质上扭转劣势的变化,或是足够彻底的放弃。
北德文斯克港口的航标信号灯孜孜不倦地以特定规律闪动,当夏夜的明朗星光开始点缀天幕时,港外一艘周身漆黑的潜艇悄然浮上水面。艇上的信号灯很快发出与港口航标灯相应的灯光信号,不多会儿,一艘军用快船从港内驶出。当船载探照灯在潜艇上扫过时,潜艇指挥塔上随风飘展的西班牙旗霍然在眼。这个处于朗哥读才政权控制下的西欧国家是当前格局中最难以捉摸的势力,二战时期的特殊立场使之在战后免受盟国方面的惩戒清算,甚至还凭借盟国的经济援助加快了国家重建的速度。三战爆发后,各个区域几乎都能看到西班牙商船的忙碌身影,他们与西方盟国的贸易往来在量上占据了大头,而利润更高的枪械火炮则远销美洲和非洲,稀有矿产、铝锭以及工业设备等军用相关物资更是高价出售给了受到盟国封锁的苏联,尤其在挪威北部海域,各种型号的西班牙船只屡屡受到盟国舰艇阻截扣留却还是屡禁不止。
见己方的武装快船发出了“安全”信号,部署在港口附近的苏军岸防部队随即抬高炮口予以放行。在苏方快船的引导下,处于浮航状态的潜艇径直驶抵戒备森严的南区码头,这时候荷枪实弹的苏联军人已经后退百米,留在码头上的莫不两手空空。距离潜艇预定停靠处不到五十米的封闭式防空掩体入口处,一名蓄着唇胡的苏军将领狠抽了几口烟,对于这艘典型德式风格却又拥有西班牙身份的潜艇显然怀有极其复杂的心态。潜艇抵岸后,两名西班牙海军装束的军官离艇登陆,领头的气宇轩昂、镇定自若,跟随者体格魁梧、神态傲然,手里拎着精致的黑色公文包,在苏方人员的带领下走向防空掩体。苏军将领掐灭了香烟,在入口处与领头的西班牙军官握了手,以装出来的客气带着他们进入掩体。
码头上,未获指令的双方人员隔着区区数米距离彼此瞪眼,来者不像是雪中送炭的贵宾,迎者亦不像是落魄代援的苦主,怪异的气氛让人担心他们随时可能擦枪走火。好在挪威和瑞典北部均没有合适的大型军用机场,西方盟军直到目前也还没有开启对苏联北方的轰炸作战,北德文斯克、摩尔曼斯克和阿尔汉格尔斯克才得以免遭其他苏联港口的厄运,但这也仅仅是暂时的。瑞典参战后,盟国已经着手在其东部和北部修建新的军用机场,而此时距离瑞典的寒冬还有三四个月,挨炸的忧虑恐怕年内就会成为现实。
经过了漫长的十分钟等待,双方军官走出防空掩体,苏军将领与西班牙军官脸上的表情跟先前相比并没有明显的变化。西班牙军官们回到潜艇之后,艇员们迅速打开位于潜艇指挥塔后部的特制货舱,码头上的苏军官兵们紧跟着开始行动了,他们小心翼翼地启用轨道式吊车,但人员并不直接登上潜艇,而是由艇员们用钢制缆绳将千里迢迢秘密运抵的货物固定住。在双方人员的注视下,吊车将外部只有几个简单字母标识的大木箱子吊起,缓缓移向码头东侧的铁轨,那里停着一辆六车厢的装甲列车,蒸腾的白气哧哧地响着,看来司炉工们正在给锅炉增加压力。在从码头前往装甲列车的百多米路途中,苏军将领刻意将帽檐压低,警惕地观察着周围苏军官兵的反应。等到货物安全装车后,他默不作声地带着随行人员登上靠后的装甲车厢,过了短短几分钟,配备炮塔和防空机枪的装甲列车便在一阵类似喘息声的蒸汽中驶离港口。
卸货之后,悬挂着西班牙国旗的潜艇缓缓驶离码头。站在潜艇的指挥塔上,穿着西班牙海军制服的军官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骑士十字勋章默默戴起,他的艇员们则以异样的眼神打量着这座尚未遭到盟军狂轰滥炸的苏联港口。当这艘潜艇最终消失在港外的水面时,码头上的苏联军人已将残迹清扫干净,一切就像是没有发生过一样,但已经发生的一切即将改变世界。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