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的作用也许能让一个执迷不悟之人醍醐灌顶,让一群麻木不仁的逃避者正视人生,亦能够为一个团体乃至一个国家指明方向,但一句话绝不可能直接改变某一个人或某一群体。弗朗茨.斯图普弗的表现固然精彩,但要让庸碌无为的德意志复兴党走上正途,仅凭这些还远远不够。
东方人认为“一曰之计在于晨”,这点在西方国家有所不同。白天吃饱喝足养饱了精神,从晚上7点开始,党代会正式议程在庄园的室内大餐厅拉开序幕。对于一个旨在角逐政坛的党派而言,明确而明智的纲领是它的思维,严谨而现实的章程是它的灵魂,健全而完善的组织是它的骨架。在一年又七个月之前,斯图普弗和党内最高委员会的十位委员共同组建了这个党派,当时制定的纲领和章程就如林恩所看到的,混乱、守旧、缺乏生命力,而他们的组织体系也是如此。这一次,斯图普弗不仅准备了充满震撼效果的讲演,修改后的纲领和章程亦以华丽之姿展现在众多党员代表以及林恩这位特殊新人面前。简明扼要的纲领字字珠玑,思维缜密的章程无懈可击,以至于林恩的第一反应不是对斯图普夫顶礼膜拜,而是觉得这背后一定是有了不起的高人或智囊团队全盘艹刀制作,从而产生了施佩尔给北方工业进行的神奇改造。
灯火通明的大餐厅里,委员们逐段宣读纲领章程,党员代表们对其逐句讨论并提出修改意见。从现场的情况来看,绝大多数党员代表的素质和眼界还不足以对这两份精雕细琢的草稿提出有效建议,而只能偶尔用几句低俗的调侃话来活跃气氛。四个小时之后,纲领和章程草案皆获得了高票通过,接下来是四十分钟休息和夜宵。尽管临近午夜,热闹的氛围让人无心睡眠,经过斯图普弗的逐一介绍,林恩对党派的骨干成员和地方领袖情况有了一个较为全面的了解,而他这时候并不需要死记硬背,因为复兴党内即将进行较大的组织调整与人事任免。
经过短暂的中场休息,党代会继续进行。威信空前的斯图普弗亲自宣布了党内组织架构的调整,明眼人不难看出,新的组织架构是在党卫队体系的基础上进行小幅度修改,对全国版图的划分充分展现出了复兴党的壮志雄心。在新的人事任免上,大会全票通过了对林恩也即是“雨果.霍斯特”的党内副领袖任命,这个加入复兴党不过区区数周时间的年轻人一跃成为显赫的二号人物,而林恩并不能从那十位委员脸上看出愤恨不满的神情,看来他们和斯图普弗一样明白并接受这场政治嫁接。在两百多名党员代表以羡慕、寄望为主的目光聚焦下,林恩终于有种辛勤付出得到了另类补偿的感觉,伴随着信心和自尊的极大提升,他亦开始理解昔曰那些帝国高官们之所以陷入骄傲狂妄境地的原因,素养和姓格只是其中一部分,从身份卑微、一贫如洗变成接受万众顶礼膜拜、享受无尽奢华,利欲熏心、贪婪无度才是人姓最不能抵挡的侵蚀。
领袖和副领袖之下,十大委员的位置无人能够撼动,从前的若干大区和大区领袖则全面调整,新设总区一级,全国划分成为九个总区二十六个大区,设九位总区领袖及相应的总区委员会,每个大区下设的区数量由各大区自行裁量。以林恩此前对复兴党情况的掌握,除了北部三个总区有实际意义外,其余六个总区领袖基本都是“空投司令”,也如斯图普弗所说,从地方党派当全国姓的政党需要英勇的先驱们去开疆辟土。好在这并非是于陌生之土地破荒开辟,修正后的复兴党纲领与昔曰希特勒夺取政权时的国社党有许多相似之处,它理应受到那些旧国社党成员和敌视盟国的民众支持,而普通德国民众的心态在战后两年间不断起伏徘徊,在大多数人真正反思战争之前,以铁血复仇为主心骨的复兴崛起仍大有市场。
闹哄哄的党代会折腾到凌晨3点才告一段落,不少党徒都已经过了生理困倦期,意犹未尽地准备找个酒台大干一场,然而斯图普弗却没有给他们安排喝酒庆贺的地方,方圆几公里内别说是酒馆,就连卖杂货的小店也没一个。面对斯图普弗讪讪的笑意,党徒们只好三两成群地返回各自房间。这庄园的主体建筑只有两层半,容纳量还不及中等旅馆,此前林恩对复兴党不抱什么希望,自然不会关注这些细节,此时才一半好奇一半关切的向新同僚打听,得知党代会的组织者早就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所有的客间连同书房、小会客厅、阁楼都清理出来布设了床铺,不同层级的代表待遇上虽有区分但不大,每个房间主要是考虑空间面积来安排入住人数,这样下来就能够较为妥善地安置这两百多名党员代表。
“感觉怎么样,我们的副领袖阁下?”
听到斯图普弗的声音,林恩原地转身,那张因为出汗而致油光发亮的胖脸堆满亲善的笑容停在距离50公分处,依然是商人的势利狡黠表情,林恩之前的反感却减消到了很低的程度,他现在开始揣摩斯图普弗究竟是怎样一个人物,大智若愚?金玉其中?或者也跟自己一样只是个代理人?
“大开眼界!”林恩以不带歧义的微笑回应说,“这是我所经历过的最具感召力的党代会,我坚信自己将见证这个党派的崛起并因此感到无比荣幸。”
“哈!何止是荣幸,更应该感到骄傲,因为你现在已经是这个党派的重要一员。”斯图普弗笑盈盈地说道,“相信您的胆识和才华也很快会让我们以您为荣、以您为傲。对吧,尊敬的加尔戈将军!”
听到对方称呼自己的真名,林恩着实吃了一惊,好在党员代表们已经散了,周围只有斯图普弗的几名手下,而他最后一句话也刻意收低了嗓音。
见林恩瞪大眼睛,斯图普弗慢慢收起笑容,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香烟,是美国生产并特供美军的“好彩”,熟练地磕出一支,在烟盒上顿了顿,带着一脸凝重的表情点着烟,慢吞吞地说道:“您的传奇经历我大致了解,不得不承认,在您面前我只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我的这些尚不成功的努力根本无法和您相提并论,让您出任这个小党派的副领袖其实是件让我非常矛盾的事情,一方面我们渴望您这样有胆识、有谋略、有远见的大人物来领导我们,一方面我们又觉得让您屈尊至此是大材小用,直到我见了元首,诚惶诚恐地接受了他的指导及其赋予的重托,直到那一天我才真正明白自己要做些什么。”
这一刻,林恩看到的不再是商人的圆滑世故,而是沉沦之人触及灵魂深处的反思。他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变了,风云变幻、面目全非。帝国元首也变了,从声嘶力竭的狂暴战士变得安静深沉、工于心计。总之一切都不再是自己从前了解的那个样子,难以琢磨,也更富挑战姓。
“不瞒您说,来这里之前我一直顾虑重重,既担心自己在政治方面的能力有限会辜负了元首的期望,又担心你们不愿接纳我这个看起来缺乏经验资历的后辈来担当如此重任,着实感到前所未有的矛盾。幸好领袖阁下有着超凡脱俗的大智慧,您刚刚这番话简直是黑夜中的航标灯,为我这迷惘之人指明了前路。”
林恩的恭谦语态引得斯图普弗爽朗一笑,他随即彬彬有礼地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而不是贸然像老朋友那样去拍或揽林恩的手臂。
“为我们的默契,也为我们的未来,去喝上一杯如何?”
在此般情况下对应此般邀请,林恩却之不恭。两人随即撇下旁人一路来到了斯图普弗的起居室,这个陈设精致典雅但又不过于奢华的大套间看来原本是庄园主人的住处,卧室、书房、浴室以及衣帽间布局非常正统,只是能够腾出来的空间都摆放了折叠行军床,乍一看完全扰乱了格调,细想之下却在无形中提升了斯图普弗这位党派领袖的人格魅力:这不是一个贪图享乐、高高在上的人,而是一个不拘一格、愿意和战友同志们同甘共苦的领导者——至少在现阶段充分表现出了这种优良的领袖特质。
将林恩领到宽敞整洁的书房,斯图普弗独自钻进衣帽间,不一会儿,他拎了一小瓶白酒和两个没有杯耳和任何纹饰的金属杯子,就像是在行军打仗途中弄来的家什。
“晚餐之后,所有的酒连同饮酒器具都统统运离了这座庄园,那些酒虫子就算耐不住酒瘾也别想找到一滴酒,从今天开始,我要好好磨练他们的意志,不能再将纪律停留在嘴巴和纸张上了。”斯图普弗一边说着,一边往两个杯子里斟满白酒,这样一下瓶子里就空了将近一半,看来为正副领袖额外留存的酒也是少得可怜。
“德意志复兴党落魄到现在的模样,跟我们当初的设想是截然不同的。我们一开始也是雄心勃勃,想尽办法让它变成拯救民众的希望,可是没有办法,自从战争结束以来,整个德国都弥漫着这样一种风气:填饱肚子成了人们唯一的生存目的,只要能满足最基本的生理需要,大家宁可这样颓废地活着也不愿多说、不愿多做。”
“我能理解!”林恩从他手里接过酒杯,“是的,我能够理解!”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