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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近乎散步的速度在树林中持续行进了很长一段时间,林恩非但没有像撤退时那样被深深的倦意困扰,精神反而愈加的清醒,就连肚子也相当配合。在这漫长的行程中,他有意靠近那些深色衣装的“暗夜战士”,默默观察着他们的行为举止。高个子军官虽然时不时抬手看表,但从来没有拿出地图或者指南针核实方向,他背上的大盒子看起来也相当沉重,却不见他停脚歇息或是让同伴代劳片刻。
炮声依然若有若无地地从远处传来,看来苏军晚上也不打算让河对岸的德国守军安宁。林恩想着乘车路过树林时看到的那些德军坦克,也不知己方部队是否会在今晚发动一次渡河反击。如果会,那么这支步兵分队的任务就很可能是在苏军后方进行袭扰破坏;如果不会,此行的任务就极有可能在林恩先前所揣测的那些范畴之中。
走着走着,高个子军官终于放慢脚步同时举起左手,散开的队伍很快停了下来。一名背负大盒子的“暗夜战士”从前面小跑而来,走到他身旁低声耳语。听罢,这名佩戴特殊徽标的军官并没有点头或是摇头,而是挥动左手。散兵队伍重新移动起来,只见士兵们都有意慢行,不但脚步特别的轻,从颈部到尾骨的整个脊椎均匀弯曲,每个人的姿态都显得特别的小心谨慎。
尚处于“听哑剧”状态的林恩只好照着同伴们的样子低头弯腰,此时前方并没有出现明显的光源,但肉眼还是可以感觉到光线的变化。走出了大约百米,林恩终于看到了树林的边缘,并看到一名背负大盒子的“暗夜战士”蹲在树旁,他举着带有“大号电筒”的突击步枪左右移动,眼睛紧贴着那特制瞄准器的后面。
军官再次举起左手,留下士兵们停在距离树林边缘尚有十几二十米处,自己独自向前走去。林恩有意多走了几步,只见军官走到那个蹲在树旁警戒的士兵旁边,站着端起自己的突击步枪作相仿的水平转动。从林恩这个位置看去,树林外面的田野蒙着一层暗淡的银灰色,视线可及之处并没有村庄建筑,也无法分辨出田野中是否有公路存在。须臾,军官放下枪使之在枪带的作用下自然搭在腰侧,然后从斜背着的皮包里取出地图。星光不足以让他辨清地图上的线条,于是他蹲下来用右手招了招,附近两名没有背负大盒子的“暗夜战士”连忙上前,他们迅速解开衣襟并且用手拉开,面对军官弯下腰,从而形成了一个大致的半包围。军官把地图放在膝盖上,拧开手电,用了不到半分钟时间查看,关掉电筒后又起身向外观望了片刻,顺势收起了地图。
自认为方向感不错的林恩,在树林中走了这么几个小时早就已经难辨东西了,而作战地图不比gps,还会有冷板的电子声告诉你身在何处。使用者要对比地图和实地相符才能够确定自己的方位,这在白天就足以让百分之九十五的女姓抓狂、百分之六十的男姓郁闷,到了晚上则令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男女手足无措。
见军官再次挥动左手,驻足林间的士兵们就像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的游戏,又都在第一时间迈开步子。他们的速度依然很慢,走出树林时腰背都弯得有如虾米一般,那种严峻而忐忑的情绪仿佛一群极度畏惧阳光的鬼魂,一旦离开遮蔽之处就满心不安。
双手横端着毛瑟98k,林恩大角度地弯着腰,这样的姿态仅维持片刻就让他觉得腰背酸疼。若要长时间的保持下去,他觉得还不如手脚并用的狗爬。纵然如此,他还是“自讨苦吃”地抬头平视,用自己的眼睛认真打量这空旷的田野。枯草早已被冰雪和烂泥掩埋,寒冷的风明明在刮着,满世界都是固定不动的景象。
右前方不远处就是公路,黑色的轮廓就像是一条看不见首尾的长蛇,上面并没有车辆在行驶,而附近也没有看见苏军营地、阵地或是显眼的警戒岗哨。这里的一切都让林恩感到新鲜、好奇以及忐忑,他总觉得自己不该如此轻松地走在苏军控制的区域,何况还是这么大一片旷野。就这样走了约莫十分钟,耳边突然听到有人轻喊:“沃希-特克特!”
听到这个或许是自己目前最熟悉的德语单词,林恩用最快的速度伏在地上,而周围的士兵们也几乎是用相同的速率完成这一动作。就在他们全体趴下之后不一会儿,伴随着啪的一声脆响,天空中突然迸射出了刺眼的光芒,瞬间让一大片田野摆脱了黑暗的笼罩。顺着照明弹飞行的方向,地面上亮起的区域迅速移动,这就像是上帝打着超大号的电筒在地面上找东西,并最终从这群卑微的德军士兵伏身之处扫过——意识到自己身处光照之下,林恩心中顿时万分恐慌:尽管德军士兵们都趴下了,但这无遮无挡的田野怎能藏得住身?完了,完了,这次一定是完了!不知道是要死在毛子的炮火下,还是被机枪子弹扫成筛子。下一秒,下一秒就会有密集的枪炮弹劈头盖脸地打来。兄弟们,逃吧?逃回树林还有一线生机!
虽然满脑子的惶恐想法,林恩好歹没有失去控制起身回头往树林跑。预期的枪炮声迟迟没有响起,他微微抬起头,四周的光线正随着照明弹的滑落而迅速变暗,而视线中并没有出现苏军的炮火或者战斗部队。看来这照明弹只是苏联人出于大范围警戒目的而施放的,哨兵可能在距此很远的位置上使用望远镜观察,只要没有敌人的部队在这片区域活动,他们的警戒目的也就达到了。再说了,这里并非平整无暇的雪地,东一块积雪、西一块烂泥,还有起起伏伏的小山丘,隔着的距离远了,根本就分辨不出趴着的人与摊着的泥。
直到照明弹完全熄灭,林恩那颗被狠狠揪起的心才得以放下,但他转念一想:苏联人有可能发现了这里的异常,只是还在调集火炮或战斗部队。暂时的平静并不意味着危险的解除,最好的办法应该是尽快离开这开阔的旷野地带!
高个子军官像是听到了林恩的心声,照明弹熄了才几秒,他就迅速起身并且挥动左手,五十人的队伍重新向前移动,每个人脚下都不由得加快了速度。就这样走出了约莫两公里,军官用右手撩开左手衣袖口看着手表,又一次轻喊道:“沃希-特克特!”
见鬼了!
林恩心里嘀咕着,并用最快的速度附身趴下。果不其然,半分钟之后又一发照明弹亮起,以大致相同的轨迹从这片旷野上空划过,光亮最终消失在了树林地带。
苏军的照明弹从出现到熄灭,林恩在心里默数到了二十五。
这田野中潮湿得很,晴朗的夜空又存不住昼间曰照在大地上的热量,气温显得格外低。只趴了一会儿,胸膛、肚皮连同腿部都感觉到了渗透衣物的寒意,看到军官再次起身挥手,林恩忙不迭地爬起来,随手拍拍衣裤,这样虽然不能立即让衣物变干,至少能减少一些吸附的水分。望着重归混沌的远方,他意识到苏军是按照特定的时间间隔打照明弹的,而先前探路的“暗夜战士”已经摸清了规律,他们这才得意有惊无险地避开苏军的远距离警戒。
如此往复了四次,这支德军小分队终于穿过田野进入了另一片树林。这里的松树就如同欧美家庭圣诞节摆放在客厅或门前的那样,有着对称的三角体型和满树的雪白色,散布在树林边缘的灌木则类似于路边的景观树丛。进入树林之后,大家终于得到了一小段难得的喘息之机,于是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这片树林不大,横穿过去也就两三百米的距离,而当德军士兵们走到它的另外一侧时,呈现在他们眼前的世界可就不再是冰冷空寂的了。
跳跃的篝火、晃动的人影、伴着手风琴的歌声,还有隐约可辨的各式车辆,“长鼻子”的坦克,没脖子的突击炮以及线条呆板的卡车,远处那座被德军遗弃的村庄俨然已经变成了苏军装甲部队的临时宿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