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专业评审的眼中她的手艺比佟染到底还是逊色一些,无论是心理因素的影响身体因素的影响还是外在环境的影响,亦或是手艺确实就是比不上,不管输掉的这一分究竟是因为什么,输了就是输了,扯到旁的终究像是在找借口。
观众评审二十四票对二十五票,本来应该五十票的,也就是说其中有一个人弃权了。
谁弃权苏妙并不怎么关心,说不出是为什么,她在这场比赛结束之后忽然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应该是想通了什么,具体是什么她说不出来,但是经过这样一轮冗长的惨败之后,她忽然觉得曾一直禁锢在自己脖颈上的枷锁仿佛被打开了,她感觉到无比自由,无比畅快,无比轻松,眼前似乎是一片光明灿烂的阳光大道。
她一直说自己不在乎输赢,一直都在强调自己不在乎输赢,可是说出这种话的自己真的能坦然地面对失败吗,如果真的可以那样坦然的话,前世的她也不至于在一次失利过后终身不再触碰比赛。参加秦安大赛时,她是怀抱着想打破自己内心困局的念头前来的,虽然这念头隐藏得极深,但这个念头是促使她前来的动力,没想到比赛中不仅没有打破内心的困局,反而又一次被这样的困局缠住,她一度觉得迷茫、困惑、烦躁、不安,她曾以为她两辈子都无法打破自己内心的枷锁,并为此感到懊恼和焦躁,却没想到在最后这一刻,这一场束缚了她内心两辈子的困局终于被打破了,打破这道坚硬墙壁的利器竟然是自己怀抱着“置之死地而后生”之后的惨败。
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这一刻,她是真的觉得,她可以完全地坦然地接受失败了,不再口是心非,不再有任何犹豫,她痛痛快快地接受了自己的败局,没有半点不甘心。没有半点愤怒嫉妒的情绪。她十分痛快地接受了她的结果,就像接受胜利的结果时一样痛快轻松。
赛台上的女子,即使败局已定。依旧如清风朗月疏淡幽菊一般从容坦然,那坦然从容的气度让人远远地看着就觉得心里舒坦,仿佛湖畔山间的清风吹入胸怀,带着沁凉的畅意。让人情不自禁地生出一丝喜欢,同样的。因为这一丝喜欢,许多人也会为了今日的赛果替她惋惜。
“没想到苏姑娘就这样输了!”沉寂了许久之后,特别评审席上响起突兀的一声叹息,这叹息却道出了许多人的心声。带着浓浓的遗憾和惋惜之情。
苏妙听到了,因为这感叹声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又顺着风。徐徐地被吹入她的耳中,通常在这种情况下。一直自信满满着的人应该是很尴尬的,然而苏妙只是笑了笑,她没有尴尬和狼狈的感情,她只是浅浅地笑了笑,露出一抹同样觉得很可惜的神情,只是单纯的觉得可惜,没有怨恨或不甘的情绪,她坦然地接受了这样的结局,她只是觉得遗憾而已。
佟染看了她一眼,修长的眉微蹙,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苏妙居然输给了他,虽然他也不想输给她,但这样的结局太出乎意料,更让他觉得出乎意料的是,此时苏妙的表情非常的平静,看不出任何愤懑不满的情绪,亦没有失落伤心的表情,一般人在经历了这样的惨败之后应该不会是这样平静的反应吧,就算可以做到喜怒不形于色,伤感的情怀还是会在眼中看出来的,但她的眼睛却清明如水,看不到半点被隐藏的失落情绪,这让他觉得吃惊,同时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涌现出了一点不甘心。
他不知道苏妙从业已经多少年了,她身上有着不属于她年龄的老练,所以从很早以前开始他就没有再去小瞧她,只是他到底比她虚长了几岁,因为家庭的特殊环境从小耳濡目染,不去比较手艺上的胜负,他自诩阅历比她丰富许多,所以当她在大赛中突然陷入他曾经也遇到过的瓶颈时,他一眼就看了出来。
他一生中有过两次瓶颈,一次是刚入行的时候他学东西特别慢,那个时候天分还没有被完全开掘出来,那个时候的他特别苦闷,仿佛陷入了死局,让他每一天都被压得喘不过气来,那一次他还并没有放在心上,初入行时所有人都是艰难的,真正的瓶颈是那一年他与回味的决赛,他惨败给了梁都的小少爷,那个运用古怪的测量方式煮菜的怪人,后来许多人都猜测说那次的失利是因为他在大赛前受了伤,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时候他突然就钻进了瓶颈,之后许久都没走出来。
从业生涯中的瓶颈绝对比刚入行的瓶颈要可怕,他也是花了许久才走出来,当初的迷茫历历在目,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手艺上的大打折扣至今他仍旧记得,那是每一个从业者在一个周期之后都会经历的,困在瓶颈之内徘徊便是绝死在老路上,可一旦突破瓶颈,则会走向另一个高峰。
因为他有过这样的体会,所以他了解这些,于是他更加不甘心,他同她比试是想激发出她的真本事,她用她瓶颈期中打了折扣的手艺来和他比又算什么,轻视蔑视他吗?
佟染在本业上也是有所追求的,所以他会对这样的结果觉得膈应,膈应会转变成不甘心,不甘心就会变成不悦。
苏妙觉察到佟染的不悦,离老远这阴沉的不悦就飘了过来,让她微怔,不明白他不高兴个什么劲儿,她都没有不高兴。
苏妙这会子突然想到了曾经和佟染订下的那则赌约,心里有点懊恼,她对自己太自信了,弄成这样,难道她当真要纳佟染做姨太太吗?可是不说小味味不会答应,她虽然不算讨厌佟染,毕竟佟染从颜值到才能她都很肯定,可是她也不能单是因为这样就去祸害人家一辈子啊,结仇是结仇。祸害人的感情就不对了……
她认真地思考着,越思考越觉得头疼。
赛台下,回味一张脸阴沉下来。
有啜泣声自身旁响起,苏娴用鄙视的眼神睨向泪流满面的纯娘:
“你哭什么?”
“妙姐姐、妙姐姐她太可惜了!我好难过!”纯娘哽咽着说,用帕子捂着脸,哇地大哭起来。
苏娴的眉角狠狠一抽,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边苏烟忽然悲伤地大哭起来:
“二姐!”
苏娴愕然瞅了他一眼。觉得丢人,咬着牙低斥道:“闭上嘴!你还是不是个带把儿的!”
“这根本就不公平,二姐带伤上台根本就没发挥出全部实力。他们根本就是欺负人!”苏婵冷冰冰地斥道。
“你也闭嘴,这话只会让你二姐觉得难堪,她是知道后果才上台的!”苏娴严厉地训斥一句。
苏婵不甘地瞅了她一眼,气哼哼地闭了嘴。
然而不止是苏婵突然提起了这个话题。在一片沉寂之后,特别评审席上忽然站起来一个人。大声嚷嚷道:
“不公平!苏姑娘的手伤了还跟这个姓佟的只差了一分,你们凭什么判她输,她带伤上台,你一个大男人去赢一个受了伤的姑娘。还只赢了一分,你好意思么你,有能耐你等她手好了你再和她比。那时候你赢了我才服你!”
那青年一看就是苏妙的铁杆粉,指着佟染义愤填膺地对着他嚷嚷。或许是个不畏权贵的主儿,再不然就是不知道佟染的具体身份,要不然也不敢这么嚷。
佟染被踩中痛脚,脸色微僵,这僵硬却转瞬即逝,他仅是淡淡一笑。
苏妙的表情有点尴尬,她怕有人提这个,她不喜欢有人拿她的伤做文章,好像她在用手伤博取同情似的,她只认实力,哪怕这实力是打了折扣的实力,实力不行就要承认,她很承认,所以不喜欢别人提她的伤,这是她的自傲。
那青年的一番话仿佛巨石掀起千层浪,特别评审会顿时炸开了锅,双方的铁杆粉开始在评审席上吵的不可开交,这样的“战火”甚至蔓延到了后面的观众区,让苏妙觉得这就像刚开完一场蹩脚的足球赛然后就欣赏到了双方粉丝对骂对打的神奇画面,她啼笑皆非,心里还有点愧,若是她赢得痛快或者输得干脆,他们也不至于吵闹起来。
特别评审会和观众区闹将起来,专业评审席却相当淡定,苏妙等待许久也不见姜大人宣布这显而易见的比赛结果,微怔,姜大人正站在专业评审席上,双方笑意盈盈气氛正佳,不忙着宣布结果,倒是讨论得热火朝天,让苏妙一头雾水。
“哎,没想到最后竟然是小弟妹输了!我这坐了一天本来还想看场奇迹哩!”回甘无聊地撇撇嘴,向椅背上一靠,丧气地说。
佟长生抿嘴笑。
回味阴沉了一会儿,回过头,冷飕飕地盯着回甘,硬邦邦地问:
“加时赛上差一分,可以启用隐性规则了吧?”
回甘双手撑在脑后,只是挑了挑眉。
“相隔十二年隐性规则再次出现,今年的大赛却比十二年前那一场热闹多了,人才辈出呐!”佟长生笑眯眯地插了句嘴。
“隐性规则?”林嫣敏锐地抓住了他们的谈话,刚刚还揪着的心微顿,忙问,“阿甜,隐性规则是什么?”
回甘嘿嘿一笑,吊儿郎当地说:“既然是大嫂问,我也不敢不答。”
一声“大嫂”让林嫣的面部表情微僵,她刚刚心里着急下意识称了以前对他的称呼“阿甜”,他才会生出这样的调侃。
回甘装作看不见她的脸色,笑着解释:“十二年前的厨王大赛,秦安赛区就曾有过决赛三轮双方打平的情况,当时的两个人也进行了加时赛,当时那两个人也是一男一女,原则上地区赛会取一人晋级梁都决赛,但那一届比赛上女子的参赛作品相当精彩,两人只差一分,当时特别评审会闹了起来,连一半的专业评审也闹了起来,说比赛结果不公平,后来作为那女子对手的男子亦力保那名女子,于是大赛就多了一项隐性规则,只要地区赛出现加时赛,结局只是一分之差,为了选拔人才,可以启用隐性规则,只要选手达到隐性规则中规定的标准,就可以跟着冠军晋级梁都决赛。”
“这么说二姐可以晋级了?”苏烟泪痕未干,闻言,慌忙询问。
“要启用隐性规则也是需要许多条件的,其中最严苛的一条就是要让她的对手同意她晋级。”回甘一本正经地说。
苏烟大吃一惊,被对手承认并力保晋级,这情况一般不可能出现吧,这得是多么宽广的胸襟才能答应。
“十二年前的那个女子,后来怎么样了?”苏娴好奇的则是这个。
“虽然后来又输给她的对手了,不过两个人倒因此成就了一段姻缘。”回甘笑吟吟地向专业评审席扬了扬下巴,“喏,那个男子就是姜大人,那个女子是他夫人。”
众人恍然大悟,望向姜大人的眼光充满了神奇的色彩:
“原来姜大人是秦安人!”
“可不是。”
“回二哥,妙姐姐要启用隐性规则需要哪些标准,很难吗?”纯娘一叠声问。
“唔,从十二年前的加时赛之后评审会就开始制定加时赛的规则,虽然自那之后一直没出现过加时赛,但规则却极是严苛,首先破格晋级的选手必须是之前趣味赛的优胜者,可趣味赛开始时选手并不知道还有加时赛,若在趣味赛上失利,隐性规则自动取消,选手败北归家;其次就是最后三轮的特别评审,若决出胜负,特别评审只是一个摆设,若启用隐性规则,必须要三个特别评审一致通过,只要有一票不过,隐性规则亦自动取消,选手败北归家;以上都通过了还差最后一步,那就是,小弟妹若想破格晋级,必须要得到佟染的首肯,若佟染不肯,小弟妹还是得收拾行李回家去。”回甘笑吟吟地说。
“佟染那人一脸小气样,又觊觎我二姐的美貌许多年,他才不会答应!”苏烟又是气愤又是着急,瞪圆了一双大眼睛,气鼓鼓地怒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