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你够了吧,咱们还要不要去找妙姐姐了?”捧着如山高盒子布料的姑娘再也忍不住了,冲过来,从高高的盒子后面探出脑袋,嚷嚷道,真难为她抱了这么多东西背上还背了一把琵琶,小跑的时候手里的东西竟然没有一件往下掉。
“姑娘,今日广陵茶楼有上好的碧螺春湘,姑娘要不要与在下一同前去品鉴一番?”她话还没说完,一个吊儿郎当的浪荡子突然拦住两人的去路,色迷迷地凝着红裙女子的脸,涎着脸笑问。
纯娘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有点不高兴,她长得也不差,还比大姐年轻呢,这些男人简直瞎了眼。
一双描得通红如血的嘴唇微扬,苏娴倒退半步,用一双妖冶的丹凤眼将拦路的男子上下打量了一遍,懒洋洋地摇了摇头,目光定格在他腰间的玉佩上,啧啧了两声,笑吟吟地说:
“玉佩是石头磨的,衣料子是仿茧绸的,连扇子都是赝品,鞋尖上的翠玉也是假的,小哥,你这样也好意思当街拦姑娘,姐姐我可不做倒贴钱的买卖!”
人群里爆发一阵哄笑,先前搭讪的男子面红耳赤,在一众闲汉的起哄里,连恼羞成怒都不好意思发作,咬了牙,恨恨地钻进人群,遁走了。
“不愧是大姐!”回甘的嘴角狠狠地抽了抽,叹道。
“你认得那位姑娘?”梁敞从讷讷无言中回过神来,狐疑地问回甘。
以梁敞的见识,眼前的这个女子其实算不上什么绝色美女,况且她也并不年轻了,但或许正是介于少女和少妇之间的年纪。她身上那股子妖娆劲儿确实罕见。正经人家的女子都是矜持端庄的,“妖冶、魅惑”这类词语通常都是用来形容非良家女子的,但非良家女子再怎样受尽吹捧,社会地位也是还不如底层劳动者的卑贱,骨子里的风尘气是洗刷不掉的。至于妖冶的良家女子,并非没有,虽是少数。但这种类型在宫中还是很常见的。只不过那些女子的身上通常都重重地浸透了权谋诡计,虽是十足的尊贵,却让人感觉不到纯粹。而眼前的女子。妖娆的纯粹,妩媚的本真,仿佛她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没什么目的。没什么企图,她就乐意这么招蜂引蝶、花枝招展地活着。小家碧玉式的清澈天真还在她的骨子当中留存,虽然并不明显,仔细去看却还是能够感受到一星半点。
这是一个各方面都在互相矛盾的奇怪女人。
“一看就不是个正经人,阿甜哥哥你为什么会认识那样的女人?”丁茹一脸的鄙夷和敌视。狠狠地瞪了一眼还在远处招蜂引蝶的苏娴,不屑地说。
回甘还没有说话,那一头。抱着一摞盒子白眼翻个没完的纯娘望过来时,一眼看见了他。顿时欢喜起来,大声招呼道:
“回二哥,你看见我家妙姐姐了吗?”捧着一大堆盒子飞冲过来。
“她是谁?”梁敞没料到他们竟然真认得,惊诧地问。
“小妙妙的妹子。”回甘指了指纯娘,笑答,又望向听见动静摇曳生姿地走过来的苏娴,卡了个壳,讪讪地笑道,“那是小妙妙的大姐。”说着,压低声音对梁敞警告了句,“殿下最好离那位大姐远一点。”说着,向前迎去。
梁敞还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一个喷香的帕子已经飞了过来,直接拍在回甘的眼角,充满了挑逗与调戏的尖细嗓音含着笑柔媚地响起:
“小甜儿,你也来苏州了,许多日子不见,这张脸蛋越发水灵了,来,让姐姐摸摸!”
当年在丰州序齿的时候,偶然发现苏娴比回甘大那么一丁点,从此回甘就变成了“小甜儿“,虽然他小名的确叫“阿甜”,他也的确是“小回儿”的哥哥。
“呵、呵呵……”回甘摸着被抽红的眼角退后半步,讪讪地笑道,“大姐,我不是不愿意让你摸,只是我已经成亲了,让贞儿知道了可不好。”并不是他真心称呼她“大姐”,而是这位“大姐”她真是“大姐”啊,连他看了都想举手投降。
苏娴看着他满脸戒备的模样,轻轻地哼了一声,不屑一顾地说:
“我是最看不惯你这种浪荡子假正经的样儿,就你这瘦脚鸡的模样也就你家魏贞把你当个宝贝,你这脸蛋还没你那大哥有摸头。”
“你见过小大了?”回甘一愣。
“你以为他是怎么找到苏州来的,你那大哥脾气好大,突然找上门来差点把老娘的苏记给砸的,要不是看在小林子的面儿上,老娘早就一包药麻翻了他,好好教导教导他求人帮忙的礼仪。”春葱般的手撩起鬓角的发丝绕到耳后,苏娴不屑地哼了一声。
“基本上,苏记不是黑店吧?”回甘干笑着问。
苏娴没说话,她交叉着一双脚懒散地站着,上挑的凤眸低下去,自下往上缓慢地将他打量了一番,她那双眼睛跟刮皮刀似的,让人有种被扒光了的错觉,回甘忽然有一种好像赤条精光地站在大街上似的尴尬,直到苏娴嫌弃地冷哼了一声:
“白长了这么高的个头儿,瘦竹竿似的男人,看着一点食欲都没有。”
回甘非但不觉得气恼,反而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苏娴终于将可惜的眼神从回甘的脸上移开,那双撩魂的丹凤眼突然落在因为被丁茹拉住没来得及跟上、与他们尚保持着两步远距离的梁敞身上,紧接着仿佛黏在了上面似的,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打量,旋即弱风摆柳地走上前去。
梁敞突然有一种被两只无形的手从上到下摸个没完偏偏还无力抵抗的古怪感,特别是腰部以下膝盖往上的某个部位,因为被盯着的时间太久了,有种呼呼冒凉风的感觉。
“你、你想干什么?”丁茹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勇敢地拦在梁敞面前。
苏娴随手把她推一边站着去。并借着这股力道顺势向前一个趔趄。这举动来得太突然,或许是因为先前回甘说这姑娘是苏妙的姐姐让他放松了警惕,也或许是这姑娘身上的脂粉味太香浓,他一时脑袋发晕没反应过来,总之梁敞虽然倒退了半步,可那喷香的温柔软玉却还是以一个相当柔软的姿态向自己的身上撞过来。眼看着就要撞到自己身上,梁敞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她。这样一伸手却等于是怀抱大开。于是在他越发觉得脑袋发蒙的时候,那软绵绵香喷喷的人已经撞进他的胸膛,虽然是撞了进来。却没有丝毫力道,仿佛一朵柔软的棉。
正在怔愣之际,一只同样柔软的纤纤玉手却已经光明正大地落在他的胸脯上,捏了捏。随后又在他的胸膛上胆大妄为地摸了摸,再然后落在了他挺实的腹肌上。又一次胆大包天地捏了捏。
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遭遇过这种奇葩又奇怪的奇遇,再不然就是因为遭遇了让人手足无措的千年难得一见的豪放浪荡女,总之这件事太古怪,太可怕。太不可思议了,处于震惊中的梁敞一时之间竟忘了动作,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公子身段不错。”充满了意味深长的娇媚语调自脖子以下的部位传来。梁敞木然地低下头去,映入眼帘的那张艳若桃李的脸孔让他忽然想到了幼年时宫里的嬷嬷给他讲的鬼怪故事里那专门诱惑人再吃掉的蛇妖。
这柔软的腰身。这撩人的凤眸,这尖细却妩媚的语调,的确很像啊!
苏娴在靠在他身上的工夫,顺手在他腰间的九龙佩上摸了一把,凤眸微闪,唇角的笑容越发妩媚:
“公子,奴家姓苏,草、鱼、禾的苏,敢问公子春秋几何,家住何处,怎样称呼?家里都做些什么营生,可有婚配,纳过几个妾室通房?公子相貌清俊一表人才,奴家甚是喜欢,公子要不要同奴家一块去广陵茶楼品鉴下那上好碧螺春湘?”柔弱无骨的手蛇一样爬上尚握在自己手臂上的粗糙大掌,上挑的眼梢闪烁着妖冶的光芒,春光烂漫地望向他的眼,语气里含着蛊惑,柔声笑道,“奴家住在蓬莱客栈,公子若想来参观一下,奴家也很欢迎。”
回甘无语地一拍额头,简直不忍直视:大姐,你太直白了,就是楼子里的姑娘都懂得含羞带臊、犹抱琵琶半遮面,你就不能再委婉一点吗,你这样哪里像是在钓凯子,人家只会当你是在大街上找小白脸!
他默默地在心里为产生了巨大心理阴影的文王殿下哀悼了三分钟。
文王殿下确实产生了巨大的心理阴影,投怀送抱的女子他不是没见过,但像这么理直气壮、豪放自然、自然到让他觉得他才是要被上的那一个,这类型的心理阴影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他简直无法接受,捉住那双趁机揩油的手,他推开她,正气浩然地对她说了一句:
“姑娘,请自重。”
苏娴没想到自己看中的这个凯子非但没有趁机对自己毛手毛脚,反而把投怀送抱的温香软玉给推开了,惊诧地盯着他正气凛然的脸观察了一会儿,扑哧一声笑了,笑得前仰后合:“居然是个雏儿!”她说。
她这一声特大,周围那些本来羡慕嫉妒恨的闲汉们在听了这一声时,秒懂,哄然大笑起来。
回甘无语抚额:文王殿下,你暴露了,你怎么就让自己暴露了呢?
梁敞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苏娴话里的意思,脸刷地黑了,大喝一声;
“放肆!”
纯娘被他这一嗓吓了一跳,受惊小鹿似的抖了抖,抱紧了手里的大盒子后退半步,以免被殃及池鱼。
苏娴却不在意,摇着头啧了两下舌,恋恋可惜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
“真遗憾,好不容易有一个能看得上眼的,却是白纸一张。”
她上前一步,贴近他的耳畔,吐气如兰,温热的气息恍若蛇的信子舔舐过他的肌肤,痒痒的,湿湿的,让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小哥,告诉你句好话,你年岁也不小了,再不用,会烂掉。”说着,一双撩魂的凤眼低下去,落在他腰间以下膝盖以上的某个部位,甚是遗憾。
梁敞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下意识夹紧了双腿,一张俊朗刚毅的脸泛红发黑。
苏娴已经水蛇腰一扭,绕开他,扬长而去。
梁敞的脸开始绿。
他的随从并非不想阻拦,只是刚刚的情形,他们家主子分明是碰见了下人不应该插手的艳遇……大概是,说起来这一场艳遇总是有点奇怪有点别扭,好像被**的对象不是柔弱害羞的姑娘,而是他们家此刻正恼羞成怒的主子。
“姑娘,小生不是雏儿,小生是否有这个荣幸能够请姑娘到广陵茶楼一叙?”一个还穿着学院服的少年在同伴的怂恿下跳出来,拦住苏娴的去路,肥肥地唱了一个诺,笑嘻嘻地说。
苏娴看了他一眼,唇角勾着妖艳的笑容,只不过下一秒那笑容骤然一收,一双柳眉竖了起来,她很凶地骂道:
“小兔崽子不学好,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毛还没长齐就学登徒子泡女人,你要是生在老娘家,老娘非打断你的腿不可!还不滚回去给老娘好好念书!”紧接着,一双比刚刚越发锋利的凤眸射向身旁人行道的某一处,“苏烟,你给老娘滚过来!”
人群惊诧地安静了两秒,在苏娴锋锐的注视下,人群中,一个娇滴滴的姑娘螃蟹似的横着蹭过来,用宽大的袖子遮住整张脸,十分害羞似的。
苏娴绿着一张脸没好气地扯下他的衣袖。
旁观的闲汉们再次倒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那宽大的衣袖后面竟是一张沉鱼落雁般的粉脸。
回甘呆愣了两秒,紧接着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肚子都痛了。
“你在干吗,装人妖?”苏娴双手抱胸,斜睨着自己这个明明是男扮女装却压根瞧不出来的弟弟,没好气地质问。
苏烟被她很凶地质问,心里越发委屈,撇着一双如春山的眉,泫然欲泣地道:
“我又不想这样,都是二姐啦,二姐她叫我来帮她抢上品紫云缎,我说我不要,她居然说、她居然说那她就不要我了!”他呜呜地说着,竟委屈地哽咽起来。
梁敞惊诧地瞪着这奇葩的一幕。
他真的很想知道这家人的爹娘到底长什么样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