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大人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是一碗普通的阳春面,为什么入口之后无论是面条的软硬、面身的质地口感还是汤底的咸淡、高汤的淳厚度都这样地合乎他的胃口,仿佛完全按照他的心意他的味觉煮出来的,令人惊奇的合口,合口得即使他想鸡蛋里挑骨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喜欢清淡的口味,然味道清淡的美食却是最难做的,大多数菜品通常以调味取胜,清淡的饮食则是要用火候、口感以及恰到好处的调味将食材本身的鲜美激发烘托出来。面前的这碗面,汤底浓厚,细面爽滑,青菜嫩翠,甚至连每一粒葱花都被滚热的汤汁平和又均匀地激发出清新诱人的悠香。
记忆中似乎极少有能够合乎他口味的美食,而今,这只是一碗普通的阳春面……
他忍不住抬头看了苏妙一眼,是她的手艺前后差距太大,还是他的味觉突然改变了?
苏妙见他望过来,唇角勾起,莞尔一笑,这让他忽然想起他曾经听说过的一番话,这个世上有一类人可以用心去感知对方的喜好,再根据这些喜好烹饪出完全符合对方心意的美味,无论烹饪材料好坏,不管手艺是否精准,似能读懂人心一般总能做出令对方流连忘返的绝味。这并非是投其所好,这是身为厨师的一种能力一种天赋,让每一个尝试过她的烹饪手艺的人都会觉得温暖、舒坦、恋恋不舍、欲罢不能,仿佛能够引诱人心的神魔般,这一类人被业界称之为“魔厨”、“神厨”。
他的心阴郁起来,因为他又想起那人接下来说的话,那人说他烹饪出的菜品精致、完美、无懈可击,唯一欠缺的一样,他做出来的菜品没有感染力,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心,就像全天下最矜贵的人偶,即使再矜贵再精致再美丽却永远死气沉沉,了无生机。
他不明白这话的含义,因为不明白所以无从改正,他不认为自己欠缺什么,他是受人追捧的,他的作品是千金难求的,这足以说明了一切。
这么想着,阳春面吃起来味道变得更怪,只是一碗面而已,竟让他的心变得混乱起来。
“公子,”温煦的嗓音传来打断他的思路,他抬起头,对上一张烂漫恍若三月春花的笑颜,“公子你是不是染了风寒?”
少爷大人一愣。
“公子你嗓音沙哑,眼神疲倦,也不太有精神的样子,有点风寒前兆的感觉。”肝火似乎也稍微旺盛些。
“少爷你身子不舒服吗?”胖管家闻言一愣,慌忙询问。
少爷大人拂开他探在自己额头上的手,哼了一声:
“夜黑风凉的晚上,从桥南走回悦来客栈路程太远。”
“若公子不是路痴其实路程很近。”苏妙笑眯眯说。
她果然是故意的!
少爷大人的肝火又旺盛起来。
苏妙却取出一只白色瓷盘,自瓦罐里夹了几颗糖渍过的山楂摆在盘子里,红彤彤的煞是好看,又取了紫红色的桑葚和覆盆子堆在一起,在红果的一侧放了两片薄荷叶,而后舀了几勺桂花酱浇在红果上,含笑放在少爷大人面前,温声说:
“桂花红果羹,开胃清热解毒,免费赠送,公子要连汤一起好好地喝完哦!”
“你那副对待小孩子的口气是怎么回事,我可比你年长。”少爷大人不满地说。
“公子贵庚?”
“十五。”
“啊?咦——我以为公子你二十五了!”苏妙大吃一惊。
少爷大人盯着她看了一阵:“你是在骂我吧?”
“公子还真是少年老成啊!”苏妙弯起眉眼,粲然一笑。
真的是烂漫恍若三月春花的笑脸,温煦,恬静,只要对上一颗心似也跟着平静明亮起来,如被和煦的春光照射一般,仿佛带着柔和的魔力。
少爷大人看了她一会儿,哼了一声。
吃掉红果羹后,少爷大人离开了,临去前一言不发地扔下一锭金子,之后再没来过,大概是回家去了。
托他的福在他离开之后的一段时日阳春面和红果羹大卖。
少爷大人也是在离开长乐镇后才想起他与她并非是初遇,她就是他之前在长乐镇中转时在客栈透过单目瞭望镜望见的那个扒光人衣服的变/态暴力女这件事他也是呆在船上闲着无聊时才想起来的,那个女人,原来不只欠缺教养那么简单,已经无可救药了!
……
长乐镇的冬天算不上寒冷,一件中厚的棉衣就可过冬,苏妙却在这样的冬天里生病了,发着烧,头重脚轻,眼冒金星,于是早早起床的苏婵在发现她病了后决定和苏烟两个人出摊。
“二姐你放心,不太难的我已经会做了,我来撑一天没问题的!”苏烟拍胸脯保证。
苏婵去通知胡氏苏妙生病了,苏烟则自己兴致勃勃地去厨房准备材料,米和炖肉要先煮好,菜也要清洗。
苏妙虽然不放心,可自己生病了去帮人煮吃的不太好,只得又躺下,不一会儿胡氏和苏老太进来,胡氏绷着脸坐在床沿,在苏妙身上摸了一遍,过了片刻,说:
“你先睡着,等药铺开了我再去请郎中来。”
她话未说完,苏老太已经凑过来,在苏妙通红的小脸上摸了摸,道:
“只是凉着了,请什么郎中白花钱,给她多煮姜水捂一捂发发汗就好了,小孩子家身子骨硬不碍的!”
苏妙也觉得自己只是感冒没必要请郎中,多喝热水就好了,才想答应,胡氏却忽然发起火来,尖着嗓子厉声道:
“什么小孩子家身子骨硬,妙儿头上这么热,要是烧成傻子你管?我看你是不想多花钱吧,这家里的钱可是妙儿赚来的,没有妙儿这大半年这个家早就一贫如洗你早就成了外面的乞丐婆子了,你现在还能好吃好穿有屋子住全是因为妙儿,如今妙儿病了你不说心急还让我别请郎中,敢情她不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可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
苏妙没想到胡氏竟突然发火,听完胡氏的话,却只觉得心中一股暖流划过,胡氏的嘴巴再怎样尖刻她还是苏妙的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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