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一脸茫然,她只是过来领个金子,这是什么情况?
她回头,望向刚才大嚷大叫的年轻男子,这人穿着科西国的传统服饰,类似短袍子的外衣,上面镶嵌着宝石,肩膀上还点缀着华丽的野鸡羽毛,马裤露出半截在袍子外面,脚上是一双靴筒高高的牛皮靴子。
男子的身材非常壮实,即使被袍子遮掩,依旧能够看到他衣衫下凸起的肌肉。卷卷的头发十分蓬松,看上去像羊毛一样,留着浓密的胡子,从眉眼和脸型轮廓来看,这青年其实很英俊,当然了,他的长相不符合岳梁国的审美,八成的岳梁国人觉得科西国人长得像马猴子。
马猴子王子突然离席,三步并两步走到苏妙面前。
与此同时,坐在对面席上的回味蹙眉,站起身,在科西国王子还没有冲上去之前,已经挡在苏妙面前,拦住他,用不善的眼神看着他。
科西国王子一愣,他也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就像是飘出来的,刚才明明还坐在桌子后面,眨眼的工夫居然就拦在自己面前了,这是怎么回事?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
“啊,这不是在云台寺搭讪的那个么?”苏妙靠科西国王子的大胡子认出来了,十分惊讶。
“他搭讪你?”回味的脸冷了下来,问她。
“不是我。”苏妙否认。
科西国王子费了许多工夫才大概查出梦中女神的身份背景,本以为要再见面需要很多工夫,没想到第一次进宫就碰见了女神的姐姐。他十分激动,看见苏妙就像看见了亲人似的,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自己说话,隔着回味冲着苏妙的脸问:
“你妹妹呢?”
“妹妹?”苏妙一愣,跟着他的语调下意识就把他们国的话给说出来了。
科西国王子没想到她居然听懂了,也不管她是怎么听懂的,面露喜色,点着头说:
“本王子对你的妹妹一见倾心,要带你的妹妹回科西国,你们要多少,开个价!”
“……”苏妙从来没见过这么简单粗暴的求婚,简单粗暴到让她想一巴掌抽上去,她翻了个白眼,“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科西国的翻译官十分机灵,闻言,上前一步,笑着翻译:
“苏小姐,我国王子说,王子对您的妹妹一见倾心,想要将您的妹妹带回科西国去,听说岳梁国嫁女儿都需要收聘金,王子问,您家想收多少聘金?”
这翻译官不仅会说岳梁国语,大概还是个岳梁国通,居然自己加上了“聘金”二字。
“我国王子对苏小姐的妹妹一见倾心,想要将苏三小姐带回科西国去,贵国有典故说才子配佳人,我国王子一表人才,能和贵国的小姐成就一双眷侣,岳梁国皇帝成人之美,想必对这桩美事是喜闻乐见的。”
他知道这里是皇宫,是皇上的地盘,还机灵地替他家主人问了皇上一句。
梁铄不仅惊讶科西国王子看上了本国的民女,更让他惊讶的是这王子看中的人居然是苏婵,才子配佳人,想着“佳人”二字再去想苏婵那个孩子,他总觉得怪怪的。
国宴上居然出现了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他有点无语,干咳了一声,才要开口,一个人霍地站起来,语气略显激动,大声道: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苏家三姑娘已经有婚约在身,怎么能和科西国的王子到科西国去呢?”
此话一出,全场都愣了一下,事件的开端不仅莫名其妙,这走向似乎也要越来越玄乎。
说话的是景阳长公主,在听见科西国王子要求带走苏婵时,她的心咯噔一声,当时就坐不住了。为了两国友好,只要不是影响国家利益的要求皇上一般都会满足,只是一个民女,既然王子开口要了,给他就是了,说不定大家还会在心里羡慕这个民女的好运气,一个民女被王子看中,管她去科西国做什么,能跟着身份尊贵的王子,是这个民女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可是梁琦不能忍,科西国是什么地方,航海需要半年的国家,去了就回不来了。更何况语言不通,风俗也弄不明白,长相还不一样,再有科西国是信仰宗教的国家,在梁琦的心里,信仰宗教的国家都和从前的清衣族一样残忍又冷酷,她怎么能眼看着他们把苏婵推进狼窝去,一旦苏婵去了科西国,她这辈子都见不到她了。
于是梁琦什么也不顾了,猛地站起来,抛出一记重磅,连她的丈夫静安王都被她吓了一跳,惊诧地看着她。
梁铄也愣了,苏婵有婚约,他怎么没听说过?
“婚约?”
“回皇上,是这样的,贵妃娘娘日前曾说,武王妃的身子一直不好,武王殿下成亲许多年依旧子嗣单薄,贵妃娘娘和臣妹闲谈时,曾托臣妹帮忙留意选一个模样好性子好的姑娘给武王殿下做侧妃,臣妹答应了。后来武王殿下找到臣妹,对臣妹说他和苏二姑娘的妹子也就是苏家三姑娘两情相悦。臣妹思来想去,苏三姑娘相貌清秀、性情温柔,虽然少言,可一看就是个贤惠的女孩子,虽然出身市井,可等苏二姑娘成亲之后,苏二姑娘的妹子这身份也不算差,只是一个侧妃,勉强够格。最要紧的是这孩子好,武王殿下也喜欢,所以臣妹就把这事给揽下来了,替武王殿下和苏三姑娘做了这个媒人。”
梁琦说的相当流利,如果苏妙不是苏婵的姐姐,她听着听着也以为梁琦说的是真的。
在场的人从皇上到大臣皆一脸懵逼,别的不说,中秋宴大家都见过那位以为是苏家三小子的苏家三姑娘,相貌清秀?温柔贤惠?这说的是一个人吗?
薛贵妃的脸色很难看,这都是什么玩意儿?之前一直是事不关己模样的梁敖这会儿望向梁琦,一脸高深莫测,他没有表态,任由各种猜测。
梁琦看着他。
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了两次,梁敖站起来,面向御座方向,开口说:
“父皇,姑母说的是真的,儿臣和苏三姑娘情投意合,已经请姑母做媒,本想等着女方家赞同这桩亲事之后再向父皇禀报,没想到……”
他跪下来,一本正经地说:
“父皇,儿臣对苏三姑娘是真心的,求父皇成全。”
婚姻大事遵父母之命,这个婚姻大事指的是迎娶正室,侧妃虽然叫做侧妃,但身份上确确实实是妾,妾不会上宗谱,所以在程序上没有那么严格,人们也只是把这件事当做是武王殿下的风流韵事来听,见他说的声情并茂,大部分人都信了。许多人开始在心里面羡慕嫉妒恨,不愧是苏二姑娘的妹子,假小子的苏三姑娘居然不声不响地拿下两个皇子,一个是岳梁国的,一个是科西国的,还在大殿上公开抢人。
年轻的女孩们个个咬牙切齿,这世道,男人都瞎了眼吗?
梁铄凉凉地看着一脸情深的梁敖,他听说过梁敖和苏家三姑娘的绯闻,但他不信,正常男人都不会看上苏婵那个假小子吧,除非这个男人有断袖之癖。比起梁敖喜欢苏婵,梁铄心中的猜测更倾向于他是想卖个好给回味,间接的算是卖好给瑞王府。至于梁琦为什么突然跳出来,梁铄没想到,看来又一个疑点开始了。
不过就现在的情况来说,梁敖认下也好,自己家的事可以等科西国走后关起门来解决,答应科西国王子带走苏婵这件事本身对岳梁国没什么用处,去了也是做外室,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外室对本国无用不说,就苏婵的那个脾气,严重一点,万一弄出个恶性杀夫事件,说不定会引起两国战争。
可是强硬地拒绝太伤和气,男人在桃花事上最要面子,伤了面子坏了表面上的融洽并不好。最好的拒绝方式就是苏婵已经有婚约了,可婚约方是平民从身份上来说压不住,对象是梁敖这个皇子就好说了,科西国只是来试探的,也不是想在现在立刻发动战争,抢皇子的侧妃,在做之前他至少得掂量掂量。
苏妙的想法和梁铄不谋而合,梁敖可以放到一边,首先得把科西国这个白痴给打发了,她不希望因为苏婵的事引起岳梁国和科西国的摩擦,两国起摩擦对谁都不是好事,她更不想让苏婵莫名其妙地被带去科西国,所以她没有说话,静观其变。
科西国王子已经一字不差地听完翻译官的翻译,听说苏婵已有婚约,对象居然是岳梁国的二皇子,他的脸果然黑沉下来。他对着翻译官说了几句话,翻译官点了点头,对梁铄道:
“岳梁国皇帝陛下,我国王子说,苏三小姐尚未婚配,有权选择一个更适合她的男子,我国王子对苏三小姐的心意天地可鉴,如果贵国王子自认为对苏三小姐的心意不输给我国王子殿下的话,明日两国演武时,我国王子诚邀贵国王子决斗,失败者必须放弃,胜利者带走苏三小姐,不知贵国的王子有没有这个胆量,与我国决斗?”
一般情况下,在梁敖认下苏婵之后,哪怕是真的喜欢,出于礼貌也应该表示放弃,科西国的王子不仅没有放弃,反而提出了一个挑衅。
梁敖看了科西国王子一眼,对方一脸高傲,用居高临下的眼光,似在轻蔑地怀疑他敢不敢接受这桩挑战。
这已经不是争抢姑娘的问题,这已经上升到皇室的尊严,国家的尊严。
被这样轻视,梁敖怒了,眸光黑沉,冷冷一笑,道:
“既然科西国的王子希望,本王乐意奉陪。”
科西国王子听完他的回答,轻蔑地哼笑了声,面向梁铄,说了几句话,翻译官紧跟着翻译道:
“岳梁国的皇帝陛下,我国王子说,明日的比武请让苏三小姐在场,王子说,一定要让苏三小姐看看,科西国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
他其实是在说,岳梁国的男人不是男人。
岳梁国的男人集体怒了。
科西国王子趾高气昂地放话,接着直接带领科西国的使团退席,临走时还不忘用嘲讽的语气撂下一句:
“我国的王子十分期待明日的演武会。”
“我国的王子”十分期待演武会的什么,即使不用说,人们也明白了,他们认为自己赢定了。
科西国人中途退席,梁铄龙颜大怒,狠狠地骂了句“一群野人”,宴会直接散场,梁锦、军务大臣和诸皇子接着进了蓬莱宫。
苏妙同样恼火,科西国那个蠢货不仅要强抢她妹妹,还赖了她一千两金子!
她火冒三丈地回到薛明楼,等到又偷跑出去夜游的苏婵终于回来了,她黑着脸在房间里堵住她,苏婵这时候才知道自己居然成了红颜祸水。
“那厮是白痴吗?”苏婵怒极反笑,“带我回科西国?他是男的吧?回了科西国是我睡他还是他睡我?”
“谁睡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白痴看上你了。”苏妙道。
“戳瞎他的眼,他就是想看也看不见了。”苏婵嗤了一声,冷笑着说。
“武王为什么会认下你?还有那个景阳长公主,从头到尾跟她有关吗,她居然第一个发话?”苏娴坐在床上,靠着床柱,漫声说。
“现在的男人,莫非都好男风?”苏婵用无法理解的语气道。
苏妙瞥了她一眼,没忍住,开口打击她说:“就算你打扮得再像男人,女人有的你一样没少,男人有的你一样没有,这辈子,你只能是女人。”
苏婵的脸刷地黑了,她不高兴地看了苏妙一眼,霍地站起身,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苏妙长长地叹了口气。
苏娴看着苏婵出去了,又听见苏妙的叹息声,皱了皱眉:
“从前只以为她年纪小,不懂事,她还真把自己当成男人了?”
苏妙用手搓着脸颊,没有说话。曾经她也以为苏婵长大一些就好了,她努力为她营造出好的家庭氛围,让她感觉做个女孩子也没什么不好,她以为她会自己想通,可成年后的她性别认知障碍非但没有减轻,反而更严重了。苏烟在进入青春期后开始努力想去做一个男子汉,可苏婵没有任何改变,反而现在的她似乎已经认定了她是一个男人。
苏妙头疼。
“明天我也去吧,就你们俩,我不放心。”苏娴说,她真正不放心的是苏妙对苏婵的纵容。
苏妙点了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