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敖回过头,薛明兄妹走过来,薛明在距离他三步远的地方恭恭敬敬施了一礼,道:
“见过太子殿下,武王殿下。”
薛明珠却直接走到梁敖身旁,盈盈施礼过后,抿着嘴唇露出甜美的笑容,显得很亲近。
薛明跟梁敖的年岁差不多,很早就自力更生了,薛明珠则相对年幼,是女孩又是在薛贵妃膝下长大的,梁敖对待她时的态度要亲切柔和许多。而他和薛明的关系也不是说不好,早些年梁敖还带薛明在梁都的贵族圈里玩耍过几次,可随着时间推移,表兄弟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微妙的改变,并没有发生什么事却自然而然地转淡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了年岁的关系。
“怎么没跟着母妃看戏,跑到这儿来了?”梁敖笑着问薛明珠。
“姑母看戏累了,要休息一会儿,我说我陪着,姑母说不用,把我赶出来了,恰好碰到哥哥,哥哥带我来瞧热闹。”薛明珠绯红着一张小脸,笑着说,又问,“午后的击鞠赛太子哥哥和表哥要上场吗,姑母说今年的比赛皇上的赏赐会格外丰厚呢。”
就连对太子薛明珠的称呼亦是“太子哥哥”,可见薛明珠与梁氏皇族的关系十分亲近。
“我可不成。”梁敕摆了摆手,笑着说。
“啊,我忘了现在是秋天,太子哥哥的喘症还没有痊愈?”薛明珠抚了一下嘴唇,关切地问。
“倒是没什么大碍,今年不是很严重。”梁敕笑说。
薛明珠放心地点点头,这时候她终于鼓足勇气将目光落在回味脸上,双颊微红,略带一丝羞怯,她细声细气地问:
“阿味哥哥,会上场吗?”
回味看了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回答:“不会。”
“咦,你不跟哥哥一块上场吗?”回甘连忙问,不高兴地用肩膀头去撞他的胳膊,“别这么冷淡嘛,咱们兄弟二人一起上场,同心合力,说不定能一块得到大伯的赏,我也听说今年的赏特别丰厚,好像还有落日弓呢!”
“你一个开酒楼的要落日弓做什么?”回味问。
“那是荣耀!荣耀!”回甘高声强调,托着怀里小舟的屁股颠了颠,笑嘻嘻道,“小舟也特别想看三叔击鞠吧?”
小舟虎头虎脑的,扭头看了他爹一眼,又看向他三叔,顿了一会儿才用力点了一下头,笑嘻嘻说:
“想!”
回味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回甘将胳膊搭在回味的脖子上,又撞了他一下,小声煽动他:“今天可不一样,有姑娘看着呢,你不表现一下她会以为你没用。”
回味眸光微闪,似乎听见去了。
回甘一见有戏,接着煽风点火:“小弟妹,你想不想看阿味击鞠?”
苏妙一愣,看了回味一眼,回味正看着她,她弯起眉眼笑说:
“想啊,不过他要是上场嫌麻烦那我就不想了。”
“……”很正常的一句话,落在他人的耳朵里反复回响时却让人猝不及防腻掉了牙。
“你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回甘哭笑不得地说。
苏妙忽闪着一双大眼睛,抿嘴笑。回味看着她,微愕褪去过后,漆黑的眸子里已经漫上满满的笑意,他忽然伸出手握住她的手,一手牵了雪白的马,一手牵着她,旁若无人地向远处走去:
“想不想骑马?”
“真的?”苏妙惊喜地问,笑着说,“那两个人骑一匹吧,你先骑上去,然后拉着我的手搂住我的腰把我拉到你前面,切记动作要潇洒,抱得要流畅,千万别弄疼我哦!”她的眼睛里冒着粉红色的泡泡。
“闭嘴!你饶了我吧!”回味在她的鼻头用力捏了一下,说。
薛明珠的脸很难看,他们从她面前经过,回味连眼梢都没施舍给她,一团浓烈的酸涩与嫉妒卡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
就这么被丢下的回甘含着幽怨望天,有气无力地叹道:
“真是看不下去了!”
“啊!娘!”他怀里的小舟突然叫了一声,挣扎起来,冲着远处灿烂地笑。
回甘松了手,小舟下地,摇摇晃晃地向骑射场的大门跑去,一头扎进快走两步进入大门的魏贞的怀里。魏贞笑着将他抱起来,回甘三步并两步走过去,贴着她亲密地唤了声:
“夫人。”
魏贞笑笑。
也就在这时候,在骑射场练习的贵族公子们突然感觉今天骑射场上的气氛居然变成了过分的粉红色,这种粉红实在太讨厌,因为太过讨厌,导致人们的注意力已经不在骏马、弓箭和箭靶上了,大家齐齐望着从远处款款而来的几名贵女,心脏莫名其妙地开始冒出粉红色的泡泡。就是平常在这上面不太热衷的人今天也觉得身边有个会撒娇的女孩子亦是一件不错的事,干脆观察一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吧。
于是此时的骑射场变得异常闪亮,场内的人眼睛全都泛起金光,让甫进入场地的贵女们脊背一凉,越发害羞。
和魏贞一道前来的贵女们以云萝公主为首,薛佑怡、薛自珍、魏依琳、柳瑟舞赫然在列,剩下的几个女孩子虽然不认得,但是敢找到这里来的女孩子,身份上一定是贵女中的贵女。
薛明楼见她们来了,含笑迎上去,魏依琳拉住她的手,笑说:
“你这丫头,一声不响跑到这儿来,害我好找!”
“姐姐怎么过来了?”薛明珠拉着魏依琳的手笑问。
“怎么,难不成这里只许你来不许我来?”魏依琳笑着反问,用打趣的神情向远处的回味看了一眼,推了薛明珠一把。
薛明珠脸颊绯红,悄悄地向回味那边望了一眼,却见回味正专注地看着苏妙说话,好像他的眼中只有她,其他人在他的眼里都是不存在的。内心酸涩,她垂下头,浅浅地咬了一下嘴唇。
魏依琳眸光微闪,顿了顿,笑道:
“公主说御医院附近那棵古树今年开花了,要带我们去观赏,你也一块去吧。”
“咦?”薛明珠一愣。
魏依琳说着,已经放开她的手,径直走向离得较近的苏婵。
苏婵正在跟梁敖的爱马大眼瞪小眼,梁敖的马是一匹得没有半点杂色的强壮黑马,这马还有一头飘逸的“秀发”……鬃毛长而直,顺滑光泽,眼睛大且黑,居然没有眼白,睫毛长长的,在苏婵看来这马长得好生秀气,于是她看住了。
最开始梁敖并没有发现,可她看的时间太长了,梁敖就算不想发现都不可能,他在马头上拍了拍,笑着问苏婵:
“你喜欢这马?”
苏婵静静地盯着黑马,沉默了半天,声线笔直地吐出两个字:
“好黑!”
“……这是黑马。”黑马不黑那还是黑马吗?
“这么长的头发,母的?”苏婵看了他一眼,问。
“公的。而且那不是头发,是鬃毛,你没见过马?”梁敖哭笑不得。
“没见过毛这么长的马。”苏婵回答说。
说话间,容颜艳丽的魏依琳忽然出现在她面前,先对梁敖施了一礼,而后笑盈盈地对苏婵说:
“苏三姑娘,跟我们一块去看古树开花吧?”
苏婵皱了皱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硬邦邦地吐出四个字:
“我不想看。”转身,走了。
身后,魏依琳美丽的脸在一寸一寸地龟裂。
梁敖却突然觉得想笑。
苏婵径直向苏妙走去,却见云萝公主同样向苏妙走过去,对着苏妙笑眯眯地说:
“苏家姐姐,去看古树开花吧?”
“古树开花?”苏妙一愣。
“是几百年前留下来的一棵不知其名的古树,上一次开花还是十年前的秋天,传说那是一棵神树,在花朵盛绽之际触摸树干会获得好运。”魏贞抱着小舟走过来笑说,“你们要不要也去看看,难得的机会。”
“十年才开一次花吗?”苏妙惊诧地问。
魏贞点点头,云萝公主笑说:
“昨天傍晚才开,我还没看过,鲁家姐姐听说了想去祈福,刚好我也想看看,苏家姐姐一块去吧?”
十年才开花的树苏妙亦很好奇是什么树,想了想,同意了,拉着苏婵跟着贵女们穿过骑射场,向皇宫的东南方走去。
云萝公主喜欢小舟,抱着小舟走在最前面,几个贵女争相跟在她身旁,只有魏贞慢下脚步,走在最后跟苏妙和苏婵闲话,跟她们讲了一些梁都内的趣事。
“鲁家姑娘是安王妃的人选,这桩亲事算是定下来了,就差过六礼了。”
“安王妃?那就是七皇子妃了。”苏妙惊讶地说,向走在前头那个容颜秀美淑婉端庄的姑娘望去,点点头道,“很漂亮的姑娘,挺般配的。说到安王殿下,我刚刚还遇见了呢,安王殿下去探望湘王殿下了,湘王殿下好像身体不舒服。”
“湘王殿下自幼体弱,每到季节交替时总会生病,这一点和太子殿下一样。”
“啊,难怪刚刚太子殿下说他不能参加午后的比赛。”
“太子殿下有喘症,不能进行太激烈的活动,以前还因为骑马时病发被皇上禁止再骑马。”
“皇上真疼爱太子殿下呢。”苏妙说。
魏贞笑笑,没有做声。
“先皇后出自二嫂的娘家吧,这么算起来,二嫂和太子殿下还是亲戚呢。”苏妙说。
“先皇后是瑞王妃的亲姊,也是我的堂姑母,先皇后和瑞王妃出身魏家长房,我父亲这一脉是魏家三房。”魏贞含笑解释,“我没见过先皇后,在我出生前先皇后就过世了,不过据说先皇后是个才貌双全品行无双的美人,太子殿下长得像母亲,宽厚和善的性子也随了母亲。”
这是非常高的评价了,这样的评价是在苏妙意料之中的,先皇后在皇上登基前就过世了,皇上一直没有立后空着凤仪宫,连年幼的儿子也没有交给任何一个妃子照看,而是自己带着,能够让一国皇帝做到这一点的女人,绝不是普通的女人。
说话间人们已经来到开花的古树前,一棵非常非常高大的古树,树干至少要六七个人连接才能抱住,苍老的树冠上此刻正开着星星点点的粉红小花,有点像紫荆树,又不是紫荆树,这棵树已经太老了,零零碎碎开着的小花并不漂亮,但因为十年才开一次花,所以很珍贵。
饶是花朵并不好看,贵女们依旧兴致勃勃地围着古树站了半个圈,双手合十默默地许了愿之后,一个个上前抚摸树干。
苏妙也摸了摸应景,不过这会儿她已经失去了兴趣,因为这树上的花开的太难看了。
在古树旁逗留了一会儿之后,一行人调头往回走,照旧是云萝公主等人走在前面,苏妙、苏婵、魏贞跟在后面。很快就要到马球赛的时间了,前面一群人在叽叽喳喳的猜测今日马球赛的赢家,很吵闹。就这么吵闹着一路往前走,在经过一座假山旁时,苏妙正要跟魏贞说话,一大桶水竟然从假山顶哗啦泼下来。这桶水泼得太突然,苏妙没防备,待反应过来时已经被一桶水浇了个透心凉。她身边的苏婵虽然努力躲闪了,却还是被溅了半身水。倒是走在外围的魏贞没什么事,只是沾了几点水花。
苏妙愕然,与苏婵抬头望去,假山顶上,一个小太监的脑袋探了出来,脸色惨白,已经吓到腿软。
前方叽叽喳喳的人群因为后面的骚动止住交谈,回过头时同样错愕,有几个没忍住噗地笑出声。
云萝公主的脸色不太好看,命人去将罪魁祸首的小太监押来,那小太监也就十岁出头的样子,跪在地上抖如筛糠,带着哭腔解释道:
“陈院首让奴才趁今天清洗假山,奴才以为没人才浇水的,奴才不是有意冲撞公主凤驾,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啊!”
假山对面的一条路正是通往御医院的路,这座假山算是御医院的门面,也难怪陈院首会让人清洗。
薛明珠见那太监年幼,心中不忍,上前一步柔声劝云萝公主:
“今日中秋,这孩子大概没想到御医院门前会有人,疏忽了,他也不是有意的,大节下,还请公主息怒,打几个板子,饶了他这回吧。”她看了苏妙一眼,又说,“苏家姐姐都湿透了,秋季寒凉,姐姐还是赶紧找个地方换身衣裳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