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面没有金子,只有一封信?!我微微一怔,把两只手先在衣服上擦了擦,这才缓缓伸手把箱底的信拿了出来。
在电筒光亮的照射下,信封呈米黄色,以厚实坚韧的宣纸精心制成,入手轻软,却似承载着往昔岁月的厚重。
信封的边缘,以墨色线条勾勒出简洁的如意云纹。线条虽不似宫廷器物那般精细繁复,却笔触沉稳,疏密有致。云纹连绵起伏,线条转折处自然流畅,给人以圆润柔和之感,也增添了几分雅致。
信封正面的正中央,钤着一方醒目的朱红色大印,红色的印泥已略微褪色,但从斑驳的印记上仍能感受到那种古朴的肃穆与庄严。
大印分为左右两部分。左边的部分犹如一组神秘而独特的线条交织而成的图案,看着弯弯曲曲,笔画却又婉转流畅,线条彼此呼应、缠绕,却又秩序井然,似行云流水般自然衔接。右边部分的印文为端正的篆书,古朴庄重,笔画清晰,粗细均匀,线条刚柔并济,既展现出了篆书特有的古朴典雅,又不失一种力量感。
这上面印的是什么字啊?!我打着电筒仔细地辨认着上面的字,勉强能够辨认出“L县印”几个字。
县印?!这难道是过去L县衙门里的信?!我有些不解地翻看着信封,除了信封边缘的纹路,还有正中央这个印记,上面再也没有其他什么东西,没有收信人的名字,更没有什么落款。
信封有点厚,封口也没有封,边角处甚至有了些破损,似乎之前已经有人打开过这个信封,看过之后又把信给塞了回去。
我怀揣着满心的好奇,轻轻揭开那信封的封口,小心翼翼地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信封里面有三张信纸,质地细腻,触手温润,同样是宣纸的纸页微微泛黄,边角处有些许毛糙,散发着淡淡的纸香。
我轻轻展开信纸,目光瞬间被那满纸以楷体书写的繁体字所吸引。
这是洋洋洒洒的三大篇文字,每一个字,都似精雕细琢的美玉,在泛黄的纸面上散发着古朴而迷人的光泽。字体的笔画纤细却不失力度,起笔处锋芒内敛,似谦谦君子,含蓄而深沉,却在细微之处,犹如刀刻斧凿,干脆利落,暗藏劲道。一横一竖,不仅展现出隽秀之美,更透露出一股铮铮风骨。
信的开头便是——“敬启者:”
我微微愣了一下,这似乎不是写给某个具体人的信,而是凡是能看到这封信的人,似乎都可以打开阅读。
信中全文如下:
“吾乃徐靖之,字廉清,出身荆楚寒门。幼时家贫,然双亲倾其所有,供吾读书向学。寒舍虽陋,不乏书卷之香;三餐或简,未改求学之志。
弱冠之年,负笈远游,于岳麓书院潜心修业。同窗皆饱学之士,吾与诸友朝夕切磋,勤勉奋进。常秉烛夜读,钻研经史子集,深究治国安邦之策,期有朝一日,能为苍生谋福。
幸蒙圣恩,得中进士,授本县县令之职。受命以来,夙夜忧叹,恐托付不效,有负百姓期许。遂以清正廉洁为纲,以勤勉奉公为则,不敢稍有懈怠。
每断一案,必详查细究,不偏不倚,唯求公正;每兴一政,皆思利民之效,不图虚名,务求实绩。任职以来,严惩奸佞,安抚良善,祈愿本县风清气正,百姓安居乐业。
奈何岁月不饶人,积年劳顿,致使吾身染沉疴,日渐衰弱。如今力不从心,恐难再担重任,鉴于此,吾今心意已决,决意呈请致仕。
今留此书,一则为表吾心,虽身有恙,然初心未改;二则有一要事相告,望后来者能解吾之苦心,以审慎之心待之。
光绪甲申年仲冬,霜风凛冽,寒彻骨髓,本县所治之 L 县,忽现一惨绝人寰血案。关西乡约制下,某户阖家老小,一十七口,惨遭屠戮,老稚咸遭厄,无有免者,尸横遍地,血污浸染庭阶,惨状不堪直视。
本县闻报,心急如焚,即刻亲率一班衙役奔赴现场,欲循蛛丝马迹,缉拿真凶,还冤魂公道。
然详加勘查,层层剖析,方知祸起微末。
此家一子,机缘巧合,于清江河畔劳作之际,忽见沙砾间隐有金芒闪烁,心奇之,信手刨掘,竟得狗头金一枚。其贪心骤起,遂趁无人留意,暗自偷采。未料所掘之处,竟是一座隐匿颇深之金坑,先后掘金若干,归家后秘藏于室,未对人言。
然,天有不测风云,一日酒酣,失言于妻弟。那妻弟亦是贪婪无厌之徒,觊觎财宝,遂勾连恶匪,夤夜闯入,血洗满门。行径之恶,人神共愤。
本县深知兹事体大,不敢声张,遂带亲信数人,殚精竭虑,全力缉捕。
然此伙贼子狡黠异常,且凶狠残暴,数次交锋,皆让我等损兵折将。历经数番苦战,终寻得贼子破绽,将其悉数擒获。一众亲信却死伤大半,令人痛心疾首。
一怒之下,本县手起刀落,将所有贼子悉数斩首,以正国法。
然,当本县首次目睹那堆积如小山之黄金,虽平日以清廉自许,此刻竟也心旌摇曳,刹那间,竟生出杀人灭口、据为己有之恶念。
幸而良知未泯,瞬间惊觉,冷汗如雨,湿透脊背。
本县为官数载,向以清正廉洁为圭臬,未想今日在这黄白之物面前,几近失足。
此金虽耀目,却亦如恶魔,能惑人心、乱太平。
彼时,环顾周遭,念及当下。
光绪年间,自甲申之后,国势日蹙,内忧外患纷至沓来。
朝堂之上,革新变法受阻,政令难通;江湖之远,匪患猖獗肆虐,尤以这几年为甚。
值此乱世,清江河藏金一事若不慎走漏风声,必如引狼入室,引得各地匪徒如蚁附膻,纷至沓来。
届时,L 县之地将沦为炼狱,百姓必深陷水火,惨遭劫掠,田园荒芜,民不聊生之惨景转瞬即至。再者,若百姓闻知河中藏金,恐纷纷弃农从淘,荒废田亩,农桑根基一旦动摇,来年必将饿殍遍野。
本县权衡再三,痛心疾首之下,决意按下此事。
追剿贼寇一役,诸多亲信为护本县周全,为保一方安宁,不惜舍生忘死,最终死伤惨重。每念及此,本县心痛如绞,泪湿衣衫。
是夜,本县散尽家财,倾尽所能,伤亡者,厚恤其家人,无碍者,遣返回原籍。而后,将所查获之黄金,悉数封存于此密室。
今留此书,一则告诫后来者,莫重蹈本县之覆辙;二则望后来者严守此秘,非为民生急难之所需,万不可擅动分毫。
如有违逆,定遭天谴,阖家不得安宁,世代永堕沉沦。望慎之、戒之!
徐靖之,顿首拜上,光绪甲申年仲冬廿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