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息一声,周淳玉心里不是滋味,和沈月浅商量,“太后娘娘真要送人给大哥,你怎么办?”文博武年纪轻轻便手握权势,没有太后娘娘,想要伺候文博武的女子也多。
马车平缓地驶过街道,沈月浅思忖良久,葱白般的手缓缓掀起帘子,望着马背上的文博武,眸光闪动,盛满了信任,“他不会答应的。”经历了那么多事,她该给予他足够的信任,之前被嫉妒蒙了眼,才会闹出那样的事情,雨过天晴,她才恍然大悟,文博武护了她两辈子,怎能怀疑他一片真心。
微微一笑,宽慰周淳玉道“二弟明白其中利害,你别太过忧心了。”文博文不似文博武残暴,心里也是有成算了,愿意和周淳玉说今日宫里的情形,怕是想明白怎么做了,太后娘娘存了心思往府里塞人,她们说什么都会落下善妒的名声,最好的法子就是让文博武和文博推辞过去。
马车行至宫门口,前边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禁卫军在两侧细细盘查,文博武回过眸,用不高不低的声音道,“你和二弟妹在车里,我看看侯府的马车到了没。”
语声一落,夹紧马背缓缓往前走,遇着朝堂上同僚,颔首示意,在宫门一侧的位子见着辰屏侯府了,他跳下马背行礼,周氏扶手,问起沈月浅。
“阿浅和二弟妹在后边,一刻就到了,让岳母久等了。”对周氏,文博武是打心眼里尊敬的,对沈家各人的心思周氏心里跟一面镜子似的,上辈子落入奸计早早没了命,这辈子有沈月浅从中周旋保住了两人,周氏为人谦和,将沈月浅和小七教导得好,在周氏脸上,好似没有看见岁月的痕迹,更别说是死了丈夫的抑郁。
周氏点了点头,见沈月浅的马车到了才掀开帘子走出来上了沈月浅的马车,见着周淳玉,周氏笑得更高兴了,今日宫宴,周府也是收到帖子了的,“你娘和二婶估计也快到了,她心里挂念你得紧。”
余氏心宽,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周淳玉肚子迟迟没有动静,从来对小高氏说的话不以为然的竟然问问小高氏可有法子让周淳玉怀孕,前几日又去南山寺为周淳玉求福去了。
周淳玉眼神一暗,垂头道,“是我让我娘操心了,姑姑,怎么不见小七?”
说起自己儿子,周氏的话多了起来,“他现在性子皮着呢,我说什么他都不乐意听,今日要上课,不敢耽搁了他。”说完,转向沈芸诺,“荔枝他们不在?”
“孩子小,宫里不比其他,到处都是贵人,孩子小,没学规矩呢,国公爷说不带他们进宫,娘如果想他们了,待会和我去府里坐坐,荔枝说的话多了不少,叠名的称呼基本都能喊了。”
文战嵩抱着荔枝就教她喊祖父,父字难发音,荔枝只会简单的叫祖祖,饶是如此,也把文战嵩高兴坏了,出去赴宴喜欢带着他,荔枝从文战嵩那里得了不少好玩意呢。
周氏心里遗憾,出宫时辰不早了,不回府心里不踏实,尤其,小七还是个无法无天的,叹了口气,惋惜道,“今日就算了,过两日吧,小七一人在府里,我怕他闹出什么事。”
沈月浅叹息道,“小七从小就懂事,您别逼他得紧了,我和国公爷商量了,过两日回侯府住几日,紧接着去法林寺礼佛。”
文太夫人生前最喜欢去法林寺,死前还去过一次为沈月浅祈福,思量道,“去寺里也好。”法林寺,文博武还救过她,时过境迁,谁能想到当日救他的人娶了她的女儿,周氏信佛,觉得冥冥中早有注定,“你去了,替我和小七添些香油钱,我提前将银子给你。”
周氏不说沈月浅也会这么做,“我心里明白的。”
马车缓缓驶进宫门,到二宫门,两侧站着的宫人提醒所有人下马车,三人下了马车,朝着皇后宫殿走去,路上遇着不少巴结的人,许久不曾见着如此多的陌生人,周氏略为局促,好在沈月浅和周淳玉应付自如,让周氏好过不少。
文博武等一众男子在三岔路口与女子分开,女子往左,男子往右,各自分开来。
洪素雅的宫殿是以前的皇后宫殿改造的,殿门口是长长的台阶,上了台阶,是一处小花坛,往里就是殿门了,在外边也能听到里边的喧闹声,沈月浅低头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和周淳玉一人挽着周氏的胳膊踏了进去。
洪素雅坐在上首,殿内不少夫人小姐跪在地上,沈月浅三人跟着跪下磕头施礼。
算起来,她好些日子没见着洪素雅了,一身皇后朝服,富贵逼人,发髻上的凤簪成凤凰散开,庄重肃穆,而洪素雅,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抹去了周身肃穆,平白温和不少。
洪素雅在见着沈月浅的刹那脸上笑意深了,“平身吧,人来得差不多了,本宫领着你们给太后请安。”太后娘娘今日有备而来,洪素雅和皇上不赞同也不能忘了规矩,站起身,门口的太监识趣地扯开了阴柔的嗓音,“摆架颐和宫。”
沈月浅和周淳玉走在身后,皇后被围了水泄不通,两人纵然想说点事也不是现在,招来身边的宫女,小声叮嘱了两句,宫女低眉顺耳地退到一侧,等沈月浅走近了,宫女迎上前施礼,沈月浅上前扶起她,但听她道,“皇后娘娘让你有个准备,颐和宫那边会闹点动静,你先应下,随后皇后娘娘再想法子。”
洪素雅的好意她心领了,真心实意道,“劳烦你告诉皇后娘娘,我心中有数,她别太操心了。”
洪素雅坐上皇后之位,朝堂不太平了几日,在文武百官眼中,洪素雅乃侧妃,说白了小妾上位,觉得不配当皇后,皇上排除万难,坚持立了洪素雅。
洪素雅接管后宫,操心的事儿不少,好在她有两分手段,后宫没有出过岔子,沈月浅担心给洪素雅带来麻烦,尤其洪家在立太子的封口浪尖上。
太后娘娘保养得好,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慈祥地看着沈月浅,抬手道,“快起来吧,哀家的宫殿许久不曾热闹过了,来人,赐座。”
来的人多,很快,大殿就搁满了坐凳,沈月浅挨着周氏,听几位年长的妇人说话,太后娘娘敬重她们,大殿内笑声不断,听到高兴处,沈月浅也会假意的笑两声,太后娘娘高兴,赏赐了许多玉钗簪子,沈月浅和周淳玉各得了一副耳坠,耳坠做工精细,成色极好,沈月浅不得不承认,她心里也是喜欢的。
不知谁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所有人的视线都移了过来,“还是镇国公夫人有福气,一下就生了三个孩子,真是折煞旁人。”
沈月浅神色如常,未曾因为这话而脸红不好意思,缓缓开口,“三个孩子,多亏奶娘看着,孩子正是学话走路的年纪,身边离不得人,故而也没带进宫来,还请太后娘娘见谅。”
太后温和笑了笑,“孩子小,不必来回麻烦,三个孩子和大皇子年纪差不多,你好生教导,将来成为大皇子的左右臂膀也说不准。”
太后娘娘的话一出,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朝堂上册立太子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如果文家两位少爷成了大皇子的左右臂膀,大皇子更是坐牢太子之位了。
在场的达官贵人都是明白人,再看沈月浅,眼里多少夹着羡慕与嫉妒。
太后娘娘话锋一转,“大皇子是长孙,哀家素来疼爱,你和镇国公一片赤子之心,教出来的儿子也不差,文家到你们这辈,人总算多了。”
沈月浅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太后娘娘谬赞了。”
太后娘娘性子不坏,就是在二皇子的事情上太过偏执了,皇上皇位不算牢固,二皇子被放出来,少不得又是一阵血雨腥风,太后娘娘是不担忧皇上受了伤害,还是过于在乎二皇子了?
“你一直是个谦虚的,哀家听皇后说起你也是赞美有加,你确实有过人之处,容貌长得好看,性子又好,是博武那孩子的福气,对了,前几个月听说府里的姨娘出事了,可是发生了什么?”太后娘娘状似不经意的问起,好些人都竖起了耳朵。
“当时我不在,具体的事情还是回京后听人说起的,不想传到太后耳朵里来了。”语气波澜不惊,安之若素,叫心怀不轨的人歇了心思,文家显赫,有心送女儿进文家的也迟疑起来。
庶女比不上嫡女,若送进文家消失了或是出了什么事,于她们名声也不好。
太后娘娘接过话题,“哀家也是偶然听说的,事情过去就算了,昨日请了戏班子进宫,难得人多,一起去看看吧,哀家也跟着热闹热闹。”
一行人这才起身出去了,遇着几位挺着肚子的娘娘,沈月浅故意避开她们,生怕冲撞了几人又或是不小心被人利用了。
位子依着诰命高低顺序排的,沈月浅和周淳玉坐在太后娘讲隔壁桌,万分不自在,和周淳玉小声商量,“待会太后娘娘真要是提及秀女一事,你别出声。”
沈月浅留意到洪素雅在身侧留了位子,琢磨着怕是给皇上留的,皇上来了,一众文武百官也会到场,文博武有法子应付太后娘娘,实在不成,先应下没什么不妥,皇后娘娘估计也是今早才知晓太后的计划的。
如她所料,戏看到一半,御花园一角便听到话宣话的太监大声道,“皇上吉祥。”
瞬间,众人都跪了下去,沈月浅只感觉一身明黄色的服饰滑过眼角,紧接着不见。
“平身吧。”皇上微微示意,径直在皇后身侧的位子落座,视线一一扫过众人,若有所思道,“难得宫里热闹,朕也来了兴致,母后,看今日来得人多,不若将人叫出来?正好文武百官也在,朕当场指婚,如何?”
他对太后心思了若指掌,真等太后娘娘主动说,他不能帮文博武了,文博武什么性子他看得明白,忠心耿耿,对妻子女儿也是极好。
太后不动声色地看了皇上一眼,笑着道“不急,过会再说。”视线扫过旁边桌上的沈月浅,心里有所猜测,压低了声音和皇上道,“你不赞同哀家的做法?”
皇上垂目,敛去了眼底情绪,神色复杂道,“母后,如果您真的放不下二皇兄,朕领你找他,朝堂还有二皇兄余党,朕也会放过他们,父皇把江山交给朕,奈何百行孝为先,您说的,朕都满足您,将来,若是有朝一日,朕与二皇兄换了位子,母后不必为朕挂心,好好活着才是朕最大的期许。”文博武说得对,母后念着二皇兄除了她性子好,其中还有隐情,或许,真的要让母后在他和二皇兄之间做个选择了。
对皇上的话,太后微微一怔,失神道,“哀家必不会让那天发生,皇上,你是先皇选出来皇上,谁都不能越过你去,哀家找你二皇兄,就是看看他过得好不好,不会碍着你的事儿的。”皇上态度强硬的那会,她铁了心要把人找出来,皇上真软了态度,她倒有些局促了,不得不承认,她的心里确实将皇上看得更重,或许和她怀胎十月有关,叹了口气,道“算了,朝堂的事情多,你先忙完朝堂的事情再说吧,宥儿的事情不急于一时。”
意思让皇上处理好二皇子在朝堂的余党,她希望自己从小看着的孩子不会借她的心软将矛头对准她另一个儿子,身为母亲,她自然是希望他们都好好的。
皇上徐徐绽放出一抹笑,好似大地回春的微风,走过一片暖意,“朕心里明白了,母后,至于秀女的事情?”太后今日打什么主意,他和皇后是知晓的,碍着身份,不好说,眼下母子两关系好,他如实道,“文家那两位早就和朕通过气,学老国公一辈子不会纳妾,母后若真为着大臣们后院着想,可以赏赐美人,文家就算了吧。”
文博武为人冷清,难得有上心的人,文博文说话妥帖,面上没文博武表现得明显,却也是不乐意的,文家做的事情他心里有数,父皇死之前是何意他心知肚明,对于杜家,是荀家对不起他们,父皇不忍说先祖决策不对,只能告诫他,知人善用,用人不疑,让他对文家别像先祖对杜家那般,吃苦的还是百姓。
“哀家就知道你会提这件事情,算了,那些秀女本是为你准备的,在宫里再留段时间吧。”皇上日夜操劳,太后娘娘选了秀女不送到皇后那边,更多的不想累垮了皇上身子,她是过来人,明白后宫女子的阴险之处。
洪素雅在一边听着,脸上不显露半分,心里还是为太后的妥帖感到高兴,没有沈月浅就没有她现在,沈月浅偷偷给洪家递消息她听说了,心里自然盼着她好。
看完戏,太后身子乏了,皇上扶着先回了宫殿,洪素雅朝沈月浅轻眨了下眼,沈月浅会意一笑,两人未说一语,却从对方眼中明白了所有事,太后娘娘估计不会再提赐美人的事情了。
御花园花团锦簇,相熟的人结伴而行,周淳玉被余氏小高氏拉到一边说话了,沈月浅和周氏一起,上前寒暄的人又多了起来,让沈月浅惊讶的是贵妃娘娘迎了过来,沈月浅和周氏屈膝施礼,“臣妇给贵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本宫随意转转,不想遇着镇国公夫人了,旁边和辰屏侯老夫人吧,都起来。”贵妃娘娘已经五个多月地身孕了,她问过太医是男是女,太医说有九成是个皇子,她不得不早点做打算,皇上有立太子的打算,而大皇子平时被皇后娘娘保护得滴水不漏,她的人一直找不到办法。
沈月浅看她手抚摸着肚子,脸上浓妆淡抹,蹙了蹙眉,礼貌而疏离道,“谢贵妃娘娘。”五个多月的身子,脸上妆容浓对体内的孩子不好,太医院太医多,不可能没和贵妃娘娘说,不需要她多话。
“国公夫人甚少来宫里,不若本宫领着你们转转?国公夫人生了三个孩子,羡煞旁人,本宫若能沾沾你的喜气多好?”沈月浅一下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在京里不是秘密,说起沈月浅,更多的是嫉妒,谁能想着没落的沈家会有小姐飞上枝头做凤凰,彼时不屑搭理的人如今成了她们高攀不上的对象,自诩为百年世家的小姐们,心情可想而知。
贵妃娘娘便是这样的心情,身为贵妃,皇上对她态度不冷不热,太后娘娘看不上他,皇后娘娘身份比她高,后宫中,她看似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则很多人不把她放在眼里,宫里风向最是转得快,皇上宠谁,谁的地位就高,皇上给了她地位,却从未给过她半分宠爱,她见过皇上和皇后相处的情景,若非在宫里,她只会以为是一对寻常百姓的夫妻,谁能想到呢?
看着她肚子沈月浅哪敢与她一起,福了福身子,恭顺道,“谢贵妃娘娘好意,皇后娘娘说有事找臣妇,估摸着时辰,该过去了。”贵妃娘娘心里打什么算盘她隐隐明白,毕竟肚子里怀着一个,皇上立了太子,她生女生男都没用了,拖得越久对她越有利。
贵妃抚摸着肚子的手一僵,嘴角噙着冷冷的笑,“皇后娘娘事情重要,你过去吧。”
沈月浅当没见着她的失态,侧身和周氏说了两句,两人相携往另一条甬道走,望着两人的背影,贵妃娘娘手指握成了拳,身后的宫女察觉到不对劲,上前提醒她,“娘娘何必与那种人置气?有道是高处不胜寒,文家爬得愈高,摔得愈惨,您仔细着肚子里的小皇子才是最重要的。”
“本宫心里有数,去找老夫人,本宫有话和她说。”文家权势做大,皇后娘娘和沈月浅关系好,她何尝不能借着这种关系将二人推向风口浪尖?至少,在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前,不能让皇上册立太子。
心里冒出个想法,她缓缓转过身,咧嘴道,“走吧,本宫累了。”
沈月浅转去了洪素雅宫殿,说了贵妃娘娘的事情,提醒她小心些。
“也就你和我娘真心为我好,皇上一个月去她宫殿一次,她掀不起什么风浪来的,你不用担心。”太医院说贵妃肚子里十有□□是个皇子,她的心思便活络了,册立太子自来以嫡为主,哪怕她是贵妃,夜没法子改变皇上的意思。
先皇越过二皇子选了皇上,贵妃怕就是从中见着了希望,以为老祖宗的规矩是可以改的,洪素雅微微一笑,“不说她了,今日进宫怎么不把三个孩子带来?”
沈月浅如实说了缘由,惹得洪素雅一阵叹息,“确实如此,过些日子,我给你下帖子,你把三个孩子带来我看看。”
沈月浅满心应下,两人说了大半个时辰的话,之后有人求见,沈月浅才走了。
宫里宴会盛大,用过晚膳所有人才往外走,坐在马车上,沈月浅昏昏欲睡,周淳玉低头想着事,也不吭声,车里难得沉默。
回到院子,整天没见着她,葡萄窝在她怀里,娘娘喊个不停,就是荔枝和苹果都乖乖站在她腿边,眼神里满是依赖,文博武看四人歪腻,心里不是滋味,“平日我陪她们的时间也多,一整天不见我,怎么不围着我转?”
沈月浅嗔他一眼,细细和三人说起宫里的情况,大皇子生得俊俏,言行没荔枝苹果跳脱,稳重得多,小小年纪,和大人似的,可能和皇家的规矩有关。
“是不是你和皇上说了什么,太后娘娘半句不提秀女的事情。”而且,太后娘娘走的时候,神色轻松,倒像找着二皇子下落了似的。
文博武神秘一笑,“无非让太后娘娘做个选择,朝堂没什么事,明日我陪你去侯府住几日,随后去法林寺。”
沈月浅抱着葡萄,笑得一脸高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