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太夫人因为刘书邦毁容一事埋怨她,去南山寺是刘氏提出来的,本是想给宋子御求前程,刘太夫人顺便想给刘书邦求个好的姻缘,不想后边成了这样子,她们不敢怨恨将军府,对辰屏侯府和周府的小姐可没放在眼里。
沈月浅上着浅绿色的翠竹罗衫,下系着珍珠白的拖地长裙,金丝沿着裙摆勾出一片祥云,蔓延至膝盖处,随着她款款而来,裙摆上,米白色的茉莉花现了出来,花开祥云上,寓意自是极好,惹得韩夫人都忘记寒暄,抬头打量。
刘太夫人眼皮一掀,嘴里轻哼了声,哑声嘀咕了句狐媚子。
明月扶着周氏,上了台阶,顺势将请帖递给桌前登记的管家,随后,给韩夫人行礼,报上辰屏侯府的名字。
韩夫人一怔,继而抿唇笑道,“竟是辰屏侯府的沈夫人,好些年没见,一时没认出来,还请沈夫人要见怪。”府里当时下帖子的时候并没想起辰屏侯府这位,得知桐娘子递了文书自请卖身为奴便是伺候的沈月浅后她们才有了心思,桐娘子在调理身子方面绝非浪得虚名,后宅中的女子遇着点事,都想能有桐娘子指点一二,要请桐娘子已经不可能了,只有想法子和她的主子交好,故而才给辰屏侯府去了帖子,见周氏眉目温和精致,丝毫不像死了丈夫的人,韩夫人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主动拉起她的手寒暄,“妹妹回京了,以后可要经常走动,京里的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来二去就都认识了。”
刘氏在旁边愈发心生不满,斜了眼,嘴角玩起不屑的弧度,装作不认识周氏的样子,“辰屏侯府可是当时闹得满城风雨的沈家二房?那些事我也有所耳闻,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沈家老太太日子过得如何了。”
旁边的宋安雯则直勾勾盯着沈月浅,她发现,旁边的宋子御目光从见着沈月浅的那一刻就没挪开过,三年前的恩怨她还记得清楚,在周府,就是沈月浅拿话噎她的。
韩夫人当下脸色就不好看了,刘氏性子小心眼众所周知,她与周氏不对付是她的事,如今人还在门口给周氏难堪,无非也落了她的面子,圆滑如她,微沉着脸接过话,“过去的就过去了,宋夫人还请里边请,沈夫人不认识路,宋夫人可要多帮衬着点。”意思是让宋夫人领着周氏去内院,两人的事看着解决了。
刘氏不傻,当然明白了韩夫人话里的意思,旁边一言不发的沈月浅冷笑,难怪上辈子韩夫人和就是走得近,这种事情上已经看得出苗头了。
“韩夫人客气了,小时候我曾跟我我娘来过韩府几次,便是成亲后也曾来过韩夫人估计没印象了,哪敢劳烦宋夫人。”周氏对刘氏印象极为不好,刘氏脸盘大,眼睛小,斜眼看人的时候像是闭着眼,然总觉得里边尽是算计,南山寺的事,周氏对文昌侯府和刘府如鲠在喉,要她跟着刘氏走,她当然不愿意。
连着两次被人落了面子,韩夫人脸上已有怒意,她在京里可是出了名的红娘,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很多都是她牵的线,为此,许多人都敬着她,调转目光,移向气质容貌皆无可挑剔的沈月浅,轻蔑地笑了声,扬手招来丫鬟,“你跟着沈夫人沈小姐,别怠慢了客人。”
丫鬟俯首称是,伸出一手指着内院,眉目恭顺,“还请沈夫人里边请。”
后边又来了人,沈月浅不想堵在门口供人围观,扶着周氏的手,轻声道,“娘,我们进去吧,看看大舅母来了没。”小七听话的牵着沈月浅的手,三人往里边去,小七或许不明白事,可是听沈月浅语气也知道她们受委屈了,至于是什么委屈他说不上来。
宋子御站在那儿,整个身子都动弹不得,感觉沈月浅经过他的时候有清香拂过,淡淡的,足矣席卷全身。刘氏将宋子御的反应看在眼里,碎骂了两句,没好气地瞪着他,“还不快进去?”
宋子御回神后脸色尴尬不已,幸好遇上另一位少爷,寒暄两句和他一道走了,穿过影壁的时候忍不住望向游廊另一头,她挽着周氏,侧脸和说了句什么,嘴角微微泛起了丝笑,见宋安雯恼羞成怒地瞪着他,宋子御回以一个笑,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她们到的时候,周府中人还没来,倒是遇到余氏娘人,周氏坐下和她说话,让沈月浅找旁边的小姐聊天。
“娘,不用,我牵着小七到处逛逛好了。”她是识路的,上辈子,刘氏和韩夫人关系好,她没少来这边,她记得旁边院子外是湖,湖旁边有一处亭子,现在人少那里该是没人,低头和小七说了两句,牵着他走了。
小七路上不显兴奋,直到看见湖旁边靠着船舫双眼才亮了起来,期盼地询问沈月浅的意见,沈月浅摇头,今日客人多,船舫是游湖用的,她和小七两个人,韩家的下人不会给她两划船,“要很多人上去后才会开船,我们去亭子里坐坐,我让玲珑给你装了桂妈妈弄的蜜枣,上去给你吃如何?”
一听吃的,小七也不纠结了。
亭子差不多三米高,沈月浅和小七刚上去坐下的时候,就见甬道上走来两人,目标也是亭子,她四下看了眼,心想,真是时运不济,走哪儿也能遇到她们。
刘氏和宋安雯算得上是跟着沈月浅来的,宋安雯吃什么都胖,让大夫把脉,大夫说正常,哪里正常?再等两年宋安雯就还说亲了,一直胖下去,谁会愿意娶她?
沈月浅这些日子没出来走动,刘氏却听到她不少的事,规矩礼仪学问是妆娘子教导的,且妆娘子现在还住在辰屏侯府,加之又有桐娘子甘愿听她使唤,沈月浅只怕自己都不知道,在京里她也算得上有名气了,尤其洪家那位太子妃还和她关系好,考量下来,沈月浅也不是一无是处,单就那张脸就能比下去许多人。
沈月浅担心小七弄脏了手和衣服,打开纸袋子,就着纸袋子抓起一颗枣喂给他吃,桂妈妈心思细,枣核之前就挖出来扔了,小七坐在凳子上,背对着刘氏她们,专心吃着沈月浅手里的枣。
“今日韩老太爷宴会,沈小姐是没吃早饭就来了还是嫌弃韩家饭菜不好?一坐下就拿吃的不是给韩家难堪吗?”刘氏声音大,甬道上帮人引路的韩家丫鬟也听到了,望向沈月浅的目光带着审视,确认她是前者还是后者。
沈月浅对她的话置之不理,待小七吃完了几颗枣,拿巾子给他擦嘴时才云淡风轻瞥了二人一眼,随手将手上套的纸袋递给玲珑,“拿下去扔了。”
刘氏没想到沈月浅小小年纪还能如此做得住,脸色极为难看,“我与你说话你听不到吗?”
小七踩在地上,伸手要沈月浅抱,沈月浅托起他的身子,让他趴在自己肩头,“宋夫人再是再大声点,湖对面的人都听清楚了,还有,我耳朵不背。”韩家府邸大,韩老太爷讲究,府里办宴会时,男左女右,即进门后男子靠左走,女子靠右走,避免了冲撞一说,而这座湖,恰好是临界点,湖对面便是一群男客了。
刘氏闻言,脸色铁青,眼角的脂粉下,有淡淡的细纹,“沈小姐好气度,如果沈侯爷还在,见你出落的亭亭玉立定会十分欣慰。”刘氏在小七刚坐的位子上坐下,看着只留了背影给她的小七,“沈少爷,说起来你是皇上赐封的侯爷,可我也算得上你长辈,怎么能如此不懂礼数?”
小七趴在沈月浅肩头昏昏欲睡,一路走来,他十分疲惫,而且,并没觉得刘氏口中的沈少爷是他,下人们叫他少爷或者小少爷,家人们叫他小七,对沈少爷这个称呼十分陌生。
“姐姐,小七脚疼,累。”
沈月浅作势揉揉他的小腿,“趴在肩头睡半刻我们找娘去。”沈月浅摸摸他的头,完全不想搭理刘氏,刘氏和刘家已有了嫌隙,加之又有宋安雯在旁边烦着,她不认为刘氏的日子好过,尤其……
府里还有一堆庶子庶女虎视眈眈,上辈子刘氏把他们压得死死的,嫁人的嫁人,娶妻的娶妻,一切都是被刘氏操控,这辈子就不好说了,对她憎恶的人不止她一人。
刘氏嘴角下拉,整张脸也垮了下来,怒不可止,沈月浅却不为所动,待时辰一道,拍拍小七的肩膀,“下来自己走,我们找娘去。”牵着小七出了亭子,没留给刘氏一个眼神,宋安雯在旁边也看得气愤,“娘,她竟然敢无视我们?要不要我收拾她?”
刘氏没个好气,“收拾她?怎么收拾,你还嫌你爹罚你禁闭不够多是不是?”
说起这事,宋安雯心里更是愤懑,“娘,我根本没有打宋安安,那个贱人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嫁祸给我的。”
“嫁祸给你?她脑子有病自己扇自己耳光?”说着,刘氏起身瞪着她,“那是你二姐,以后记住了,不长记性,害我跟着被连累。”宋安安是宋侯爷和一个姨娘生的,那个姨娘以前还算安分,现在胆子是愈发大了,侯爷不责骂就算了,还百般包庇,带着宋安安在侯爷心里的位子都超过宋安雯了,说宋安安的亲事不要她过问,他已经选好人家了。
宋子御今年十七岁了没说亲也不见他急,竟忙庶女的事情去了,刘氏不生气才怪,沈月浅影子已经消失了,她才抬脚往外,沈月浅不是好对付的主对着她都能安之若素,宋安雯那点把戏,在沈月浅跟前都不够看。
回去的时候,余氏和周淳玉已经到了,她三言两语说了碰着刘氏的事,周淳玉也苦恼,倒不是刘氏给她甩脸色,而是宋安雯,姐姐前姐姐后叫得她耳朵都起茧子了。
两人小声嚼着舌根宋安雯走了过来,果然,张嘴就是一声玉姐姐,声音起承转合都有了,沈月浅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玉姐姐,你怎么和她说话不搭理我?”
周淳玉嘴角带着疏离的笑,“她是我表妹,我和她说说话,没什么不妥。”
宋安雯噘着嘴,眼里十分不开心。
小七趴在石桌上,神情恹恹,沈月浅担心他又睡着了,叫玲芍带着他四下走走,就在院子里,她看得见的地方。
这时候,有人叫宋安雯的名字,宋安雯转身,见着来人,脸上有了笑,回眸看着周淳玉,恨恨道,“你不和我玩就算了,我还你想和你玩呢。”亲切的上前拉着来人的手,叽叽咕咕说了好一通,那人往她们方向瞄了眼,扯着宋安雯就走。
周淳玉哭笑不得,“参加宴会见着她每次必来一出,不知情的还以为我是她亲姐,多不待见她。”宋安雯接近她什么目的,周淳玉不明白,可她和别人嘀咕的什么她却是知道的,说她如何如何名声坏,嫁不出之类的。
“在意她做什么?”沈月浅岔开话题,转而说起铺子的事……
院子另一头,宋子御拉着刘书邦的手,一直摇头,“今日是韩老太爷寿辰,你不能乱来,闹出了事,舅舅不会饶了你的。”
刘书邦乌黑的眼里满是精光,“别告诉我你不想,我告诉你,坏了她名声再想法子把人接进府,人就是你的了,表哥,你该照照你现在的神情,一副想又不敢的样子可真够丢脸的,你在旁边看着,我来做就好,倒是有了佳人在怀,你别忘记我这个表弟就行。”刘书邦咧嘴,满嘴的黄牙参差不齐,配上脸上的疤痕,更添猥琐。
宋子御松开手,四下张望道,“你确定不会被人发现吗?”
“不会,你想法子给雯表妹传信,叫她将两人引过来就是了。”刘书邦和韩家少爷有几分交情,人手还是从韩少爷手里借的,筹划多日就等着给她们个教训了。
两人靠在假山旁说着话,说到后边笑出声来,而就在他们的假山后树下的草地上,一素色衣衫的男子蜷着腿的坐姿陡然挺直,侧目,小心翼翼地瞄向闭眼休息的另一男子,几日奔波,男子雕刻的五官难掩倦色,此时双手枕着后脑勺,眉宇安祥,不一会儿,假山后没了声响他才睁开眼,深邃的眼底满是戾气,杀意竞显。
文贵心一颤,支支吾吾地张口,“奴才一人派人留意着他们的动静,小姐……小姐不会出事的……”
文博武眯着眼,神色已恢复如初,良久,坐起身左右望了眼,手放到嘴边嘘了一声,假山缝中跑出浑身雪白的狗来,文贵心里闪过不好的念头,果真,下一刻就听自家主子喃喃自语道,“上次咬得轻了没吃到教训,这次就再让他尝尝痛的滋味……”
语气平静如斯,像是平常逗弄小狗说的话般,可饶是如此,却叫人不寒而栗,刘家那位少爷,这次是真的栽坑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