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浅哑口无言,她想问他不用回京的吗,她昏迷后感觉到的沉重的步伐怕就是他的了,话锋一转,“文二少爷怎么样了?”那日的情形,文博武怕也受了伤。
“无事,受了点小伤,在隔壁院子养着,你想见他?”文博武状似不经意地扫过她的眉眼,她生得极好,纵然小脸血色全无,一双水汪汪的眼神仍给脸加分不少。
“不用了,让他继续养着吧,我娘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这两日也没见到小七,她心里想他了,那日喊打的声音大,小七定吓得不轻,“让玲珑把小七抱来吧。”
她伤口还未愈合,说话的时候细细柔柔,好似一片清羽拂过耳角,痒痒的,麻麻的。
文博武叫了声玲珑,很快,鲁妈妈抱着小七来了,天冷,小七被裹成了粽子,估计刚睡醒,小脸红彤彤的,进了屋,抬头到处找,见沈月浅躺在靠枕上脸色苍白,小七小眼神一眨不眨,沈月浅挥挥手,抿唇笑道,“小七不认识姐姐了?”
小七缩着脖子躲在鲁妈妈怀里,眼含害怕,沈月浅忽的心就疼了起来,随后,小七伸出手,前倾着身子啊啊要她抱,沈月浅眼角氤氲的雾气汇聚成晶莹的水滴,泫然欲泣。
文博武抱过小七,按住他双手双脚,哄沈月浅,“别哭,再哭的话伤口有裂开不知何时才会好。”
小七作势要挣扎,放声便要大哭,文博武对他则不耐烦多了,沉着声音训斥道,“不许哭,再哭就让鲁妈妈抱你出去见不到姐姐了。”
几个月大的孩子被文博武身上弥漫的肃杀阴冷吓得动弹不得,安静一会儿,撅起嘴,嚎啕大哭,文博武一噎,往回他装作这个样子恐吓文博文,保管吓得他服服帖帖的,眼前这个竟是个不害怕的。
“你吓他做什么?”沈月浅不满,让鲁妈妈将小七放在她床里侧,鲁妈妈面有犹豫,“小姐,您身上的伤……”
“无事,小七不乱动就好。”
话未说完,文博武抱着小七起身,走到迅速融化的兔雪人跟前,声音已软了下来,“快看,这是什么?小兔子,外边还有许多。”文博武高大魁梧,抱着小七本就让人觉得滑稽,弯腰提着小七的模样更让沈月浅哭笑不得,情绪不动大了,胸口一震,伤口又疼了,抬眸,认真端详起鲁妈妈来。
那日,鲁妈妈一个顶两个和黑衣人打架她是看见了的,之前只觉得鲁妈妈身形比一般女子高挑,身材算得上壮硕,不想她会点武功,“鲁妈妈,那日谢谢你了。”
鲁妈妈不说,她也不再细问,每个人心里都有一道不想被人揭开的疤,鲁妈妈年纪稍长,经历过的事情更多,她是周老太爷送过来的人,品行肯定是个好的,这一点就够了。
“小姐折煞老奴了,老奴从小在村里长大,那种地方山高皇帝远,没人管,村子与村子间皆是欺软霸弱,久了,自然就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的粮食不被人抢走了。”鲁妈妈三言两语解释了清楚,沈月浅想到上辈子种种,不管走到哪儿,都是这个道理,叹息道,“你先下去吧,让桂妈妈做些点心给文二少爷送去。”
若真是轻伤哪需要调养,桂妈妈厨艺好,希望能入他的嘴。
文博武背对着沈月浅,不自主的勾了勾唇角。
桂妈妈点心到文博文院里的时候,文博武也到了,掂了掂手里的食盒,桂妈妈为人忠厚老实,食盒里各种口味的糕点都有,他慢悠悠地转过拐角,门口的小厮忙迎了上来,“大少爷来了?二少爷在屋子里闷闷不乐好一会儿了,今早府里的管家又来过了,说是接二少爷回去调养身子,二少爷没答应发了通脾气。”
文博武顿了顿,眼角微微上翘,推开门,文博文坐在桌前,手里捧着个果子,神游天外。
他将食盒放在桌上文博文才回过神来,抬眸,试探地问他,“沈家小姐怎么样了?”
“要好生修养一段时间了,文辉说你心情不好,怎么了?”潇洒落座,揭开食盒上的盖子,“桂妈妈送来的,上次你在沈府吃了后不是赞不绝口吗,快尝尝吧。”文博武不喜欢甜食,重生后更不喜欢了,他偏爱苦味,涩味,那样的话会让他脑子清醒得多。
文博文听着这话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将管家来说的还如实说了,“管家说祖母又进宫了,估计皇上与太后说过什么,祖母出宫后心情不好,让娘别急着给你定亲,说先给我说门亲事,我才多大的年纪,急什么?娘本来想把长公主府的小姐说给你,现在好了,打起了我的注意,说皇后生辰前让我务必回去一趟。”
文博武抬手拿起一块黄色的糕点,随口问道“这是桂花味的?”
文博文嘴里被塞满了,闻言,点头,慢条斯理的吞入腹中后奕奕然解释,“沈府桂妈妈的厨艺没话说,桂花该是秋天的时候收集起来的,可吃起来和新鲜的桂花差不多,大哥仍不吃?”被文博武一打岔,他倒是忘记京里的事情了。
拿到眼前,看了看糕点的形状,若有所思道,“你要是不想说亲,我可以帮你让祖母和娘不烦你,不过,你得帮个忙。”
“大哥每次说的我哪次没帮,连着央乐侯府这种损阴德的事我都帮你了,还说其他?”文博文之前没想通,今时大概明白了,央乐侯府的太夫人只怕不是得罪了文博武,而得罪了沈家那位小主。
那日,文博武抱着伤口血流不止的沈月浅出来时,所有人的目光在他怀里的沈月浅上,可他看得分明,那一刻,自家大哥像是疯魔似的,脸色阴狠双眼充血,抱着沈月浅翻身上马就走了,他腿上受了伤,和福禄他们一道坐马车,到南山寺下,耳边尽是马的嘶鸣声。
这次,文博文吃了好几块糕点都没听到声音,好奇地抬头,瞬间被他眼底闪过的狠厉激得身子一颤,“大哥,那天的黑衣人可查到是谁了?”
他和文博武出城的事情只有府里人知道,而那帮人分明是早就打听清楚埋伏在那里的,猛地,直摇脑袋,不会是府里人泄密了吧?
“你猜到了?我心里已有数,只是没想到他会狗急跳墙,祖母在,没有分家我一直忍着,现在,倒是没必要了。”齐家真以为靠着一个齐氏就能要了他的命?
文博文看着手里的糕点,也没兴致了,搁回食盒,拍拍手,“是谁?”
央乐侯府太夫人和沈家大夫人还没将那位小主怎么样就已落到那般下场,这次的事情若是府里人做的……光是想想,文博文就打了个寒颤,劝道,“大哥,如果是府里的人,能否直接处死算了?”
死了倒是最省事的了。
文博武但笑不语,文博文被他云淡风轻的笑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明日你就回去,一切按着我说的来。”文博武拿出一封信,“你想法子交给皇上,皇上看了信后会让太后与祖母说清楚的。”
文博文捏了捏信的厚度,满意的收下,又问了句,“我怎么给皇上?”
“就说我的奏折,皇上会看的。”
文博文心肝一颤,几页厚的信纸说成奏折,皇上见了会不会训斥他?磨蹭地兜进怀里,随即就释然了,只要不经过他的手呈上去,皇上即使怪罪也不会怪罪到他身上。
翌日一早,文博武简单的收拾好行礼就回去了,让人给沈月浅告个辞,现在,他算是彻底明白了,沈月浅,真是他嫂子,百分之百的嫂子,先敬着没坏处。
紫宸宫,太监躬身送上文博武的奏折,“皇上,博武将军送来的奏折。”
御书桌案边,一身明黄服饰的男子侧目,三十出头的人面目冷峻,不苟言笑,深邃的眼里尽是让人不敢直视的威严,“打开,看看上边说什么了?”
太监道是,拆开信封双手奉上,男子接过,拿掉上边几页白纸,视线落在几行黑字上,威严的眉一竖,“胡闹,朕看他是将我当成给他跑腿的管家了……”太监低着头,余光瞥见地上的宣纸,不敢作声,良久,听到头顶吩咐道,“去清和宫给太后请安……”
太监躬身退下两步,扯着嗓子朝外喊了道,“摆架清和宫。”
太监背着身子,没注意高高在上的皇帝赌气似的踩着一纸奏折搓了几脚……
小七赖在沈月浅屋里不走了,谁让他走他就扯着嗓子大哭,沈月浅毫不迟疑地把他留了下来,文博武担心他乱动伤到她的伤口,让文贵砍竹子做了张竹床并着沈月浅的床,竹床栏杆高,小七左滚右翻出不来,只能泪眼汪汪地看着沈月浅,求抱。
“文大少爷,不若将他抱出来吧?”这些日子沈月浅也看出来了,文博武很多时候会迁就她,可真遇着她的事了,什么都没得商量,好比这张竹床便是了。
昨晚,小七挨着她睡,半夜翻身踢被子,力道不大,沈月浅便没管,谁知爬到她身上了,手压着她胸口,疼得她眼泪直流,今早,竹床就搬来了,小七哭了一会,无果。
“男子汉不能娇养着,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文博武搅拌着手里的勺子,然后,穿过竹床缝隙喂到小七嘴边,“米糊糊,可以吃了。”
沈月浅上辈子认识文博武的时候他便是话少之人,她想他或许是经历过一些事才变得木讷冷峻了,这时候的文博武和她记忆里的性子差了许多,不过,她宁肯他不要变。
上辈子的他沉默寡言得让人心疼。
文博武果真让文贵出去弄了些猎物回来,沈月浅没见过,是听文博武说的,“方丈说你身子未愈,肉是吃不得的,熬的肉汤能喝上一碗……”
沈月浅凝眉,迟疑道,“寺里吃荤会不会让佛祖怪罪?”
文博武没想到这层,顿了顿,“也是,明日熬汤的时候让文贵给佛祖也端去一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