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杏咖啡厅内,贺峰和钱嫒一起吃牛扒。
「小嫒,你最忙不忙?」
「不忙,哎,轩轩说,他爸喝了青玄法师给开的药,腿有些知觉了,昨天过来拿钱,我给她了。」
「啊?真的,呵呵呵,看来老道士是神医啊!比医院都牛。」
「我觉得是他有法术!」钱嫒说完坐到贺峰身边说:「青玄道长说我们有十年的姻缘,你说是不是真的?我想要一辈子。」
「他是骗你捐钱吧?」贺峰问。
「我倒是想捐,可是没有那么多啊!」
「那十年以后再捐呗!」贺峰笑了笑。
「……」
「贺峰,你每次看到钱嫒时,不要总是想掌控身体!」我对贺峰说。
「我没有啊!」
「没有?那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情绪反应?」
「我怎么知道!」贺峰被我踢出身体,坐在沙发上委屈地说。
「我们共用一具身体真的很麻烦,我还是给你找一具新的身体算了。」
「凭什么?」贺峰委屈地说。
「靠,凭我可以掌控你,可以随时把你装入收魂袋里。」我轻蔑地看着他说。
「原来说好的!你要守信用。」
「你要知道,这具身体的所有待遇都是我争取到的。」我说。
「可没有我的身体,你也做不到!」贺峰站起身来,愤怒地向我嚷嚷。
「你没有这个能力,即使把现在这些金钱和所有关系都给你,你也玩不转。」我也来了脾气,对他大吼。
「我苦,我愿意!」
贺峰气得涨红了脸。
「好,这是你说的!」说完我打开了收魂袋,做样子吓唬他。
「哼!」贺峰不说话了,脸气得煞白。
「你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呆着,我出去给你找肉身。」说完,我出了门。
我的灵魂里有贺峰的一部分记忆,他的灵魂里也有我的一部分记忆,有些过于隐私的,我们彼此还是会互相隐藏起来。
说实在话,我真的想把他收入袋中,这样一了百了。可心中又觉得非常不忍!一年来我隐忍着与之相处,慢慢地了解了他的很多想法,他的喜怒哀乐,他的那些善良单纯不切实际的想法。
怎么说呢!
就我这个年纪来说,他更像我的孩子,如果我女儿还在世的话,她也应该是这般年纪了。
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基本上是他来,我便去睡觉。他厌倦了,我就接替他,去做那些他讨厌去做的事情,例如虚与委蛇地应对各种人。
我承认,他有他的优点,天真乐观积极。而我稳重厚黑阴暗,我们就像一个是白天,一个是黑夜;一个是天使,一个是魔鬼。就这样矛盾地统一在一起。
说实在的,我有点舍不得他,可是我原本是一个思想洁癖者,又不能完全接受他。
这让我十二分地矛盾!
我无所适从。
独自苦苦思索良久,我决定回去找他。
他坐在花园林荫下的长椅上,我站在远处偷窥。
他在那里抹眼泪,时而皱眉,时而措手,时而站起来惶然徘徊。
我心碎一地,知道他一定非常自责。他很自卑,有时很不开心,情绪经常不稳定。只是单纯、善良,但不愿意与人交往,喜欢沉浸在自己的思想花园里。
他用自己奇幻的想象力构筑了一个完全不同的和美世界。
那里,四处百花盛开,有一条蜿蜒的小溪,从远处的雪山上流淌下来。
那是一片无人的田野,他的思想在日以继夜地耕耘着,一块块平整的田畴,种满了他所接触到的所有鲜花和乔木。果树枝头上累累的都是丰硕的果实,清脆的苹果,大红的柿子,殷红的樱桃、黄橙橙的雪梨,和谐地一起开花结果。
远处山坡上,他还搭建了一个小木屋,养了一条狗,土狗,有着一身金黄色的浓密毛发。
他构建了一个完全虚拟的家庭,母亲是孙颖的模样,和蔼善良,从来没有责骂过他,对他关怀备至。
父亲则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一个离家出走的浪子,只偶尔会来一封家书。
他还从钱森的记忆中偷了那条土狗,那是钱森儿时的伙伴。
阿黄是钱森养的第一条狗,记忆犹新。
刚开始阿黄只是一只土黄色的圆滚滚的毛球,小短腿、小尾巴,每次见到贺峰就跑过来求抱抱,要吃的。
小贺峰是如此宠溺它,甚至经常去田里用钢签子捉田鸡、烤熟了喂它,贺峰吃田鸡腿,其余的烤得酥脆,放在晾衣架上或水泥地上晒得滴油,然后和草木灰包放在一起,装入塑料袋,最后再放到罐子里用石板压好储存。
稻田在微风轻抚下荡漾,蝌蚪在稻田里一群一群的,小蝌蚪全身乌黑,大头细尾。一个个拖着长长的尾巴在水里游来游去。
蝌蚪身体像一粒粒黑色的小圆球,在圆球的前方左右两侧,嵌着一对略凸起的黑色小圆眼,一脱离水面,嘴巴就一张一吸的。
随着时间流逝,小蝌蚪们先长出前肢,再长出后肢,然后稻田里就已经是蛙声一片。
贺峰在长长的竹竿前端绑好磨得锋利无比的自行车钢丝辐条,然后蹑手蹑脚地赤足缓慢接近目标,再缓缓地将竹竿上的钢丝针条一寸一寸地靠近并瞄准田鸡。
肥胖的暗绿色田鸡瞪着两只凸起的眼睛,两腮的气囊一鼓一鼓,好像在沉思。贺峰突然一用力,钢丝针就将田鸡钉在泥水里。缓缓地抬起收回竹竿,钢丝针上的青蛙开始手舞足蹈地徒劳挣扎。
贺峰从水渠里的供水涵管内,取出上次藏好的书包大小的钢丝网,这是贺峰在旁边沙场偷来的。然后用两块石头搭成灶,点燃收集来的木材或树枝烤田鸡。
田里附近有一间红砖窑厂,经常会拉来一车一车的碎木板做开窑时的引火材,贺峰也是那里的常客。
木柴或树枝刚燃烧时烟雾缭绕,贺峰就利用这个时间用小刀剥田鸡皮,去内脏,一排排间隔开放到身旁的钢丝网上。待到烟雾基本散去,木材只剩下红红的火炭时,贺峰眼疾手快地把钢丝网架到火炭上。
钢丝网有两块,上下夹着田鸡,已经用细铁丝绑好了四边及中间,为了方便翻面儿,贺峰还自己用木棍及八号线铁丝做了一个叉子。
钢丝网夹着田鸡被贺峰放到火炭上,慢慢地被炭火炙烤成诱人的金黄色;然后再翻到另一面继续烘烤。
田野的风带着花香及泥土的腥味,轻轻地拂过野花,野花摇摇头;轻轻地掠过抚摸过池塘的脸,池塘皱皱眉;又轻轻地晃动着柳树,柳树摆摆手;最后又撩起阿黄的黄毛,露出里面细细的浅黄色绒毛,阿黄从鼻腔里打个响亮的喷嚏。
肉香逐渐弥漫开来,阿黄嗅着香喷喷的烤田鸡的肉香味,口水从白牙渗出,又从黑色的嘴角滴落,像一条细细的透明蜘蛛丝,缓缓地垂落到泥土上,卷成一个泥球。
「你真没出息!」
小贺峰假装生气地骂道。
阿黄低下头,呜咽一声,偷偷地用眼睛打量着贺峰;然后在贺峰回头的时刻,用鲜红的舌头迅速地舔一下唇边的口水。
烤好田鸡后,贺峰又把一大堆烤干的田鸡肉干放到炙热的水泥板上彻底晒干,最后装到袋子里。
久而久之,阿黄已经长到超过贺峰膝盖高,披着一身金黄色毛毛,一见到贺峰,阿黄就会摇着像松鼠一样毛茸茸的尾巴扑过来。
小贺峰把脸埋进阿黄的脖颈,嗅着它身上浓烈的腥味,觉得无比的温馨。
「……」
「贺峰,我很高兴你用我的记忆,让阿黄以这种方式重新复活!」钱森苦笑着说。
「是啊!它原来的命运太凄惨了。」贺峰叹了一口气,钱森也心有戚戚然。
贺峰的情感世界几乎全都是这样用四处摘取的一些片段搭建出来的,唯美、自然。
他自动屏蔽了很多人世间的丑陋与肮脏,思想自成体系、肆无忌惮地生长。
曾经有几个月,我也被其奇幻的想象力所震撼着迷。
但是当我与他进一步深入探讨时,他的世界马上变成无边的阴暗。那是一片狂风肆虐的戈壁滩,暴雨倾盆,雷电交加,狂风裹着碎草和枯枝形成一个个巨大的龙卷风,恐怖得令人胆颤心惊,无法进入。
一般我遇到这种情况,只能逃离他的身体,然后望着他蹲在地上,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待他情绪平静后,我才敢踏足那片荒原,等它慢慢重塑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但这一切,都在我戴上固魂手环后改变了,我掠夺了他身体控制权,他对我筑起了一道仰不可及的高墙,上面还拉着通电的铁丝网,他只是偶尔走出来和我聊聊天。
那城墙,近看是弧形的!
「贺峰,对不起!」我走近他面前,蹲下来凝视坐在长椅上的他。
「你怎么这样说?」他十分惊讶,但语音里带着欣喜。
「你还和我一起用这具身体吧!你说得没错,它是你的,是我太苛求了,以后有机会,我再离开这里!」我说。
「不,你不要离开,我以后不出那个城堡就是了。」贺峰抓住我的手,向我恳求。
「贺峰,其实最大的问题,反而是你应该经常邀请我去城堡里做客!」我认真地说。
「当然,如果你愿意的话!」贺峰高兴得跳了起来。
「……」
晚上
我又收到夏笔鞭的视频通话请求,点击一看,夏笔鞭晃动着小辫子,笑逐颜开。
「我和你说哦,我们现在的团队扩大了,有七十多人,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哦,那赚了不少吧!」
「那是自然,就是你那边也得加把劲,再弄出一些爆款体验。」
「哎,我现在刚回到收魂大队,处境堪忧啊!邢海对我是敬而远之。」
「这好办,你做一下公关嘛,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咦,你这句话是一句最精简的转喻写作手法哦!把‘思想’转喻成山体,一句话生动活泼地说明了核心思想,厉害了我的夏!」
「说正事儿呢!你好久都没上传素材了,现在我们只能根据你以前的经历,剪成花絮,配上各种音乐,很多粉丝嘲笑我们黔驴技穷了。」夏笔鞭一脸尴尬相,好像吃了猪苦胆,又或者是便秘。
「好好好,我想想办法,这个月的花红就看你的了。」
「要得,肯动脑,氪币少不了!」
「呵呵呵呵,你这家伙,最近思维活跃指数爆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