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云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过就是摔了一跤。孩子就这么没了?
“叔叔和孙先生都看过了,孩子保不住了。而且……!”张妙柯看了一眼云浩的脸色,吞吞吐吐的说道。
“而且什么?”云浩冷着脸问道,难道还有比这更让人难以接受的消息?
“馨儿……!馨儿以后再也不能有孩子了。”虽然看到云浩脸色难看,张妙柯还是说了出来。有些事情,瞒是瞒不住的。。
“我……!”云浩不知道说什么好,一瞬间人的脆弱让他有些发蒙。中午的时候还和和气气的在一起吃饭,不过就过了一个时辰怎么就会变成这样。
一副担架将馨儿从澡堂子里面抬了出来,一个时辰前还红光满面的她。现在脸色蜡黄蜡黄的,嘴唇上没有一丝血色。看到云浩蠕动了一下嘴唇,眼泪下雨一样的往下掉。
“没事了,没事了。你不会有事的?”云浩从怀里取出一小瓶子人参丸,自从高丽之行后他怀里始终揣着这东西。关键时刻,真的可以保命。
“嫣红!”馨儿的侍女嫣红跟在担架边上,听到张妙柯冰冷的声音。吓得“噗通”一声就跪到了地上。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侍候馨儿的侍女们肯定没活路了。不管在谁家,都会被抓去填坟。今天侍候馨儿的另外两名侍女,也都被家将拎小鸡似的拎到张妙柯跟前。没等张妙柯说话,人已经吓得瘫倒在地上。这下子,算是活到头了!
云浩不说话,别人也不敢说话。张妙柯看了跪在地上的几个人一眼道:“拖下去!乱棍打死!”
三名侍女立刻杀猪一样嚎叫起来,跪在地上磕头脑袋都磕破了。披头散发,满头满脸都是血,好像三个女鬼。
“算了!赶出府去!”云浩颓然了叹了一口气,孩子没了也没有让活人殉葬的道理。说来说去,从里到外自己还算不得一个真正的贵族。还做不到,拿别人的生命当成草芥。
三个侍女一下子就不哭了,跪在地上有些发傻。这样的事情,在谁家都死定了。国公爷居然放过了她们,大脑一时间转不过弯儿来,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听到了没有,赶出去!”张妙柯对云浩的话有些愕然,但还是忠实遵循了云浩的命令。如狼似虎的家将,薅着她们的头发把她们拎出去。直到身影消失在月亮门里面,还能听到她们感谢的声音。
默默的跟着人抬着馨儿回到她的院子,馨儿闭着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眼泪哭湿了枕头,云浩也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抓着馨儿的手,他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能默默的给她一丝温暖,或许她要的也是这一丝温暖。
屋子里静得可怕,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声。丫鬟们都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声。甚至走路都夹着腿,生怕带出一点风会被迁怒。
张妙柯拿了一个汤婆子塞进馨儿的被子里,今天她流了很多血一定冷的厉害。
太阳西斜然后落下,屋子里点燃了蜡烛。云浩就坐在馨儿的床头,整整一个下午收始终没有松开。
蜡烛燃烧到一半的时候,张妙柯实在忍不住了。“阿郎!这是意外,还是回去安歇吧。”
云浩刚呀说话,忽然间手里面一紧。云浩感觉到自己的手被紧紧的抓住!
“你回去吧!我陪陪她!”云浩挥了挥手,这个时候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离开馨儿。
张妙柯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转身离开。丈夫是个长情的,她知道!
“阿郎!”馨儿的语音非常轻,用气若游丝来形容毫不为过。只是一个下午的时间,嘴唇已经爆皮开裂。年青充满弹性的肌肤,似乎也有了褶皱。
“好好休息,别怕我哪也不去。”
“阿郎!奴家不会再有孩子了,你会不会不要奴家!”馨儿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睛里面布满了血丝。凸出的眼球,好像要从眼睛里面鼓出来。
“你是我老婆,跟着我那天就是我老婆。放心,云家没有始乱终弃的习惯。”云浩拍了拍馨儿憔悴的脸。
这年月女人就是标准的生育工具,一房妾室没有了生育能力,也就失去了生存下来的价值。尤其像云家这种人丁单薄的人家,生孩子可谓是头等大事。馨儿这样的女人,如果在别人家会被无情抛弃。
馨儿本就是猫一样的性子,对周围的一切充满了不安。现在,安全感更加的缺乏。她很怕,某一天被赶到一座小小的院落里面。然后自生自灭,从此消失在人间。
或许是累了,或许是从云浩的身上感觉到了一丝丝温暖。馨儿睡得像是一只猫,卷曲着身子。两只手抱着云浩的手,安静的像是一个孩子。
云浩一动不动的坐着,灵魂有种离开身体的感觉。一切来的太突然,突然到他一丁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
身上忽然一沉,回头一看原来是张妙柯在给自己披衣裳。
“也苦了她了!从小就是高家的家生奴才,跟了娘娘做陪嫁。如今来到云家,好容易怀了身孕却又落了这种事情。哎……!苦命的人啊!”张妙柯看着熟睡中的馨儿,无奈的摇了摇头。
云浩小心的从馨儿手里抽出手,整条胳膊都麻了。站起来的时候膝关节发出脆响。在张妙柯的搀扶下,云浩好不容易才站起来。努力挪动着两条酸麻的腿走到外面。
今天的月亮很圆,云浩这才想起来昨天是十五。昨天的这个时候,他还在和张妙柯商量。家里的两个孩子怎么办满月,怎样才能隆重有面子,不丢楚国公府的脸面。
可今天……!
“报应啊!”云浩叹了一声,走到凉亭里面坐下。
“阿郎!”张妙柯吓了一跳,左右张望还摸了摸云浩的额头。
“我没发烧!”云浩拿下张妙柯的手,无奈的说道。
“这十几年,带着兵东征西讨。我军令下杀死的人,足足有几十万。屍山血河,尸体连起来能围住长安城几圈儿。杀的人太多了,如今报应来了。”
“阿郎别那么说。咱家是武勋,爵位就是要靠着敌人的鲜血来染。战场上,你不杀人别人就要杀你。难道你想着我们姐妹做寡妇?
馨儿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有她自己的不是。您说过了,不让她去浴室洗澡。可她不听!都是您宠出来的毛病,就是喜欢在池子里面洗澡。下人们服侍的又不精心,今天是您免了她们的罪。不然,全都一棒子打死。”张妙柯恶狠狠的说道。
“别一天老打死这个打死那个的!都是爹生娘养,都有娘老子。能少杀一个人,就少杀一个。今后不准你在家里随意处置下人,有犯了过错的打几板子也就是了。为孩子积点儿福!”
“您以前是不信这个的,怎么现在又信了?”
“今天的事情太突然,生命如朝露!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不由得你不信。命运这东西,确实是存在的。”云浩摇了摇头。
趁着云浩沉默的时候,张妙柯一招手。立刻就有两名丫鬟,抬过来一个硕大的食盒。不一会儿,桌子上就摆了几样小菜。冰镇好的葡萄娘也端了上来!
“阿郎!今天晚上还没吃饭,妾身陪着您吃一点儿。”筷子塞进云浩的手里,又给云浩倒了一杯葡萄酿。
“娘那边儿也知会了,说法跟您也差不多。也说是杀孽太多,还说您不让处置那几个奴才是对的。果然还是母子连心!”张妙柯给云浩夹了一筷子猪耳朵,这是云浩最喜欢吃的下酒菜。
从老娘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云家人对馨儿是个什么态度。馨儿怀着孩子的时候,赵氏每天不来看一眼,觉都睡不着。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却脸都没露。没杀过来训斥馨儿一顿,已经是看在儿子的面子上。在赵氏眼里,孙子比一个妾室重要多了。
云浩吃了一筷子红油耳丝,又吃了几粒花生米。什么味道没尝出来,只是耳朵里有“咯吱”“咯吱”的声音。
有了前车之鉴,独孤婉婉更是成了重点保护对象。吃饭,端到屋子里吃。洗澡,八个丫鬟侍候一个人。澡堂子是不能去了,改成屋子里的沐浴桶。丫鬟们都收到了最严厉的威胁,如果一旦出了差错,可不是打断一条腿可糊弄过去的。
相对于独孤婉婉,云浩更加担心馨儿。
原本活泼的馨儿,现在变得非常沉默。人也变得非常敏感,整天拉着云浩,只要云浩不在她身边就会惊慌失措。
没办法的云浩,只能一天到晚陪着馨儿。反正现在无官一身轻,什么都没有就是有时间。
肉体上的创伤很好恢复,可心理上的创伤却是致命的。很多意外流产的女人,都会有抑郁的情况发生。严重的些的会精神分裂,甚至有些人会自杀。
小心翼翼的维护独孤婉婉那点儿脆弱的安全感,不然让她离开自己身边。云浩读书的时候,她就在边上打扇子。云浩睡觉的时候,她就在边上撵蚊虫。反正云浩在哪里,她就会在哪里。连体婴似的跟着云浩,丈夫是她唯一的希望。
云浩也尽量的呵护这个受到创伤的老婆,甚至连续一个月。云浩都没有到别的老婆那里睡觉,弄得其他老婆看到馨儿的时候眼神都是幽怨的。
“阿郎!”夏日的夜静谧而又丰富,馨儿猫一样蜷缩在云浩怀里。两条修长的大腿,紧紧夹住云浩的腿。嘴里发出令人迷醉的呢喃!
云浩的手划过馨儿后背的肌肤,还是那样光滑富有弹性。
“阿郎!奴家的爹娘都是高家的家生子,从小奴家就被打发去侍候表小姐,也就是现在的皇后娘娘。后来的事情您也知道,表小姐嫁个唐国公家的二公子,也就是现在的陛下。
再后来,奴家就来到了咱家。最后,跟了阿郎!”馨儿的手搂着云浩的腰,声音小的好像是蚊子。
“嗯!我知道,今天怎么想起来说这个?”
“有些事情,今天奴家想和阿郎说。”馨儿忽然坐直了身子,露出无限美好的上身。看得云浩,一把又将馨儿搂进怀里。
不料想,馨儿却又一把挣脱开来重新坐直了身子。
“说吧!”云浩开始感觉事情不对,也坐直了身子说道。
“刚开始娘娘将我们姐妹送到云家时,没有什么特别的吩咐,只是叮嘱奴家要好好侍奉阿郎。奴家和苑儿,也没有想那么多。
可从前两年开始,娘娘就开始联络我们姐妹。让我们将云家的事情,还有阿郎你在家里说的话通传给秦王府的人。后来秦王成了陛下,要求就更多的。甚至连阿郎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都要向娘娘派来的人禀报。
奴家和苑儿不敢不从,我们的爹娘兄弟姐妹都被皇后娘娘从高家要了过来。如果我们不做……!”馨儿说道这里,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云浩重新将馨儿搂进怀里,感觉怀里的馨儿浑身冰凉。眼泪很快打湿了自己的胸膛,含盐度很高有些蛰的慌。
心里明白,馨儿说出这些话是鼓足了多大的勇气。也就是说,从今天起她选择了一心一意做云家人。
“我当是什么事情,这事情没啥。陛下总是对臣子不放心,这也是帝王常有的心病。娘娘让你做什么,你就去做。云家在大唐坐享富贵就好,为夫可以负责任的告诉你,云家不造反。也从来没有过造反的心思!
不但这么说,我也是这么做的。现在每天闲在家里,如果不是你和婉婉都有了身孕。咱们早就去环游天下去了!”云浩拍着馨儿的后背笑着说道。
“阿郎不生奴家的气?”馨儿止住了哭声,有些惊奇的说道。
“生什么气!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情长安城哪家勋贵家里没有?陛下安插的人,可不仅仅是在云家。记住了!咱家只享受富贵,造反的事情咱不沾也不占!”云浩还真不是胡说。这些年,李二以各种名义往长安豪门塞了不少美女。被赏赐者,都知道这些女人到底是干什么的。
几乎所有人都睁一眼闭一眼的接受,当然也有彪悍些的。例如房玄龄的老婆!可房夫人毕竟是少数!
可以说李二布下了一张监察大网,长安城里的勋贵他是一个都没放过。
PS:文中提高的高家,是长孙皇后的舅舅高士廉。长孙皇后与长孙无忌,从小长在高士廉的家里。高士廉视若己出,待他们兄妹非常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