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矮人之家。
这间屋子里摆满了尺寸缩水一半的日常物件,不管是喝水的杯子、盛饭的碗、长条形的桌子,还是我们屁股底下坐着的椅子,都呈现出一种滑稽的精致感——比如用咖啡勺吃茶杯里的饭,这够不够滑稽?
偏偏这些丘丘人还极其强调品味,为了表明他们追求艳丽的审美,他们竭尽所能地装扮所有能看到的地方,就连房屋的梁上都绘满了意义不明的彩画。
“卡特,这饭真能吃吗?”
我端坐在儿童大小的椅子——充其量是个凳子上,正襟危坐地问旁边姿态闲适的神父。
卡特神父敛起了牧师袍的下摆,避免绊倒屋子里忙忙碌碌的小矮人,然后头也不转地,用微其不可的音量告诉我,“你就安心吃吧,多吃饭少说话就好……”
我有些惴惴地问他:“可是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你打算怎么告诉他们,其实镇上的人并不知道这些小家伙的存在?”
卡特波澜不惊的脸上像中枪一样,瞬间扭曲了一下。
“不要明说这件事啊!”
他端起了小茶杯微微抿了一口,手握的姿势不知道是否因为紧张,略微颤抖着。
“我一开始只打算把他们安放在这里一段时间,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就送走他们。你知道的,教堂后面的老教堂荒废这么久了,留着也派不上用场,还不如拿出来修缮利用一下……”
我毫不客气地戳穿他:“可我看你利用得很顺手嘛,还敢找什么邻居很严格不轻易接纳的借口。这些小家伙脑子简单可是不傻,能被你骗这么久已经是个奇迹了吧?”
掩饰一个错误要用无数的错误来弥补,维护一句谎言更要用无数句谎言来掩盖,这家伙老是喜欢耍小聪明,占小便宜,偷奸耍滑起来不遗余力,我倒要看他到时候怎么下台。
卡特放下手里的杯子,忽然目光灼灼地看向我,“你最近闲着的吧?”
我立马感觉到了阴谋的气息,瞬间义正严辞地拒绝道:“别指望我啊!每天给小孩上课已经很忙了,还有那只河童也是个大问题,你休想把牧场当场教堂的托儿所!”
卡特神父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嘛,照顾这些丘丘人对你也有好处的。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园丁、厨师、种植者,你看我在这里吃了这么久的饭菜就知道。你要是帮我圆个谎,我就让他们到你的牧场帮忙怎么样?”
“等一下,我感觉到了阴谋的气息……容我考虑一下……”
我们还在闲扯着,小矮人们已经把食物分门别类地端了上来,都是处理好的水果蔬菜,基本看不到肉类的摄入,但颜色五花八门,倒是很符合他们喜欢五颜六色明丽色彩的习惯。
七个丘丘人在我们的对面坐着,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沉默不语,随后有些紧张地把目光集中在我的身上。
“呃……你们也吃呀,别看着我……”
我被盯着感觉浑身不自在,特别是这些郭比特人,我老觉得他们想给我一张pass卡夹着房卡这类的东西,让我浑身发毛。
我的话一出,这些小矮人也感觉到了我的不适,终于不再盯着我——一齐转头改盯着卡特神父了!
但卡特对这样的视线安之若素,笑着说道:“你们都不要紧张,放轻松点。”
他将手往我身上比划了一下,“小矮人们,这位是我从镇上请来的厨艺大师、种植专家,只要有他的指导,你们一定能顺利通过居民们的考验,获得镇上的居住权的。”
我虽然很想吐槽居住权是什么东西,这种鬼地方的居住权和流放刑是不是可以直接划等号,打算没收我莫斯科的房产,再送我一套西伯利亚郊外别墅?但是我决定静观其变,看看卡特这家伙葫芦里到底装的什么逼。
听到这句话桌子对面果然高兴了起来,穿蓝色和黄色衣服的小矮人立刻击了个掌,嘀咕着什么“三年考验”和“时间已到”之类的话。
……下一句是不是恭请龙王归位,让京城林家灰飞烟灭?
“你到底洗脑了什么东西?”
卡特接着喧闹声掩饰附耳说道:“嘘……我跟他们说,三年一到镇上会有一个考验投票,如果没能通过就会被驱逐出去……”
我倒吸了一口气:“你还真敢讲啊……这么大的谎,你打算拉着镇上所有人帮你圆?”
卡特皮笑肉不笑地说:“不需要……这不是有你嘛,我有个绝妙的计划……”
说完他轻咳了一声,举起了手里的茶杯对我说,“马库斯,这杯茶你尝看看,感觉是否有特别之处?”
从刚才开始,卡特就不停品尝着杯子里的茶,我以为是他在掩饰自己的紧张。但是他干嘛在这时候聊起这个话题,难道这茶真的有什么过人之处?
我看着杯子里澄清的淡绿茶汤,仔细一闻,没有感觉到特别浓烈的香气,于是端起杯子轻呷了一口……
…………
在我的记忆里,喝茶应该是一种极具格调的事情,喝茶当于瓦屋纸窗下,清泉绿茶,用素雅的陶瓷具,同二三人共饮,得半日之闲,抵十年尘梦。
如果是独自品尝,也应该在夜色朦胧,似闻丁香淡淡,看一杯绿茶透明的水蕴里流淌着静静的安祥,让时光在房间缭绕,深浅交错地飘荡。
但是小矮人们端上来的茶,却给了一种从没有过的感觉。
当茶入口时,我感觉到了春天的味道。
这种滋味很难形容,如果非要类比,那就像是人在青春的年华,感觉到的一番犹如春天的盎然生机,如青青的小草,绿绿的叶子。这杯茶的芬芳充满着大自然气息,使心中那棵向往长大的小草,悄悄地自主萌发着……
“好茶!我愿意称之为绿茶!”
这杯茶确实很有水准,竟然能在平淡的味道中让人流连忘返,就跟初恋碰上了绿茶一样,让人欲罢不能酸爽无比。
卡特对着小矮人微微颔首,介绍道:“这款‘消闲茶’,可是小矮人们去年才培育出来的品种,耗费了巨大的精力!”
然后转头对小矮人说,“恭喜你们,已经取得初步的成功了!”
小矮人们兴奋地扭动着身体,不约而同地问道:“卡特,那我们能出去和居民打招呼了吗!我们的茶壶已经迫不及待了!”
一听到这个话题,卡特立刻就慌了,赶紧制止住准备庆祝的小矮人们,“不不不……那个……虽然你们的准备有效,但我觉得……我觉得还有缺陷!不能现在就出去!”
可这话说的苍白无力,我在边上看着他吃瘪暗爽,想看这个大骗子是如何现形的。
果然小矮人们不满地闹腾了起来,不管不顾地就要出去,将精心培育的茶叶送给镇上的居民。
卡特骑虎难下地立刻站了起来,头差点撞到低矮屋子的天花板。
“等一下!”
他先声夺人地震住了全场,然后对小矮人们说:“想要有必胜的把握,必须先打败马库斯!”
小矮人们问道:“为什么呀?”
卡特硬着头皮解释道:“呃……马库斯是镇上最新加入的居民!他的水平就是你们的门槛!没能超过他的话,想要赢得认可就是妄想!”
说完他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我。
我偏过身去,在小矮人看不见的角度用嘴型说道:“没有好处我可不干。”
卡特咬着牙想了片刻,也用嘴型回复道:“炼金术书籍马上给你。”
“成交!”
我喜笑颜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对小矮人们说:“确实,你们的培育技术虽然强大,但是对我还差得远呢。”
红衣服的小矮人不服气地说道:不可能!我们的种植技术无可比拟!”
我顺势说道:“这点争执没有意义,还是要拿实力说话。作物栽培太费时间,我就展示一下我最薄弱的厨艺,让你们看看差距在哪里!”
紫衣服的小矮人一看就十分单纯,还关切地说道:“你的厨艺最薄弱的话,这样比较是不是对你不公平?我们还是比作物种植吧……”
卡特神父这时候果断送上助攻,“我觉得可以!你们要是连他最弱的厨艺都比不过,那比种植不就毫无意义了嘛!”
小矮人们纷纷点头:“有道理!”
我顿时一阵蛋疼——以这帮丘丘人的智商,我要让他们相信真相才是最难的吧?
“那你要做什么菜呢?”小矮人里的黄衣服大厨站了出来。
我和卡特成竹在胸地对视了一眼,随后转头邪魅狂狷地一笑。
“你们听说过‘简易食物’没有?”
…………
搬到岛上住的小矮人,即使厨艺高超、作物品种优良,但是食物烹饪依然受制于食材与调味料的限制,做出来的东西都以炖、烤、煮为主,方式方法单一,口味清汤寡水。
在这种情况下,什么饭菜吃起来都是食物的本味,自然不会有太多的突破创造,即便是桌上最名贵的松茸,吃在嘴里也味道单一。
在这种情况下,“简易食物”的出现毫无悬念造成了降维打击,瞬间把这帮小家伙打成了自闭,一个个挥舞着勺子解决着毫无味道又让人停不下来的食物,表情狰狞得像是面对杀父仇人——然后毫无疑问地全都吃撑了。
在他们的一再请求之下,我多做了一份“简易食物”给他们作为研究对象,似乎黄衣服的古里笛非常想要研究这份神奇食物,以便复刻我的成功。
对此我只能说,一旦方向错了努力越多就越多余。
但这并不影响我收下他们作为交换送给我的消闲茶叶。至少我和卡特都达到了目的,开开心心地离开了小矮人之家。
离开教堂之后,我找了个借口也打发走了克里夫,就直奔警察局二楼的图书馆。
拿到了炼金术的书籍,我自然是第一时间想要专心阅读,那么最好的地方毫无疑问就是图书馆了!
“玛丽,别躲在角落装盆栽了,这儿有好东西快来看看!”
我刚走进门,就看见阿卡林少女捧着一本书靠在墙角,隐形属性拉满,要不是她还没研制出光学迷彩,我估计进门也找不到她了。
少女聚精会神读书被我忽然打断,有些发懵地说道:“啊?什么事?”
我托起手里的布包,“上热水,先喝一杯再说!”
随着青烟袅袅升起,午后的阳光闲适地洒满了房间。一杯清香四溢的绿茶,泌人心脾,带来了种种美妙的享受和无穷的回味;又似一对美丽神奇的翅膀,让我在玻璃窗外湛蓝的天空中自由自在地翱翔。
两个人窝在面对面的沙发里,不约而同地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息,仿佛身上的一切疲惫都消弭于无形了。
“你不打算问问我,这茶叶哪里来的吗?”我问道。
但对面的玛丽沉浸在身心放松的舒适里,“这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愿意把这样的好茶与我分享就好……”
我摊开手里的书,身体向后靠着,寻找调整着最舒服的姿势,“我就记得你爱喝茶,这次借贵宝地读书当然要有所表示了。”
玛丽给我添上了茶水,推开了向阳的窗户,让微暖的风吹拂在脸上,掀动着她的发丝,“那这样的话……我就暂且允许你打扰片刻吧。”
阿卡林少女捧着书坐在我面前,书封上只能看到《虚构文学创作》的字样。
我问道:“玛丽,你带这么多书过来是要做什么事情呀?”
“导师说我阅读量已经够了,让我试着进行一些前所未有的新颖文学的创作,但我还没有找到方向……”
她将书本微微放低,“导师只说了这些,题材、内容、流派一概没说,我现在也很头疼到底是什么样的才属于新颖文学。”
我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题目?那不剩乱写了嘛?题材不限不是一般都跟着诗歌除外吗?”
玛丽摇了摇头,可能也感觉读不下去,干脆和我聊起了天。
“不,我感觉导师是希望我能超脱读过的内容,进行一些前人未有的思考。”
……这不就是开脑洞吗?这有什么难的?我作为一个脑洞大到脖子以上都是窟窿的奇男子,这点事情根本难不倒我嘛。
“那你说说目前有什么想法,或许我能给你提供点建议。”
我自告奋勇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