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佛港,是座历史悠久的港口,名称来自于始建于1168年的多佛古城堡。
周予站在船甲板上,远远眺望着一道长约五公里的白色悬崖,那正是大名鼎鼎的多佛白崖。
据说这道悬崖是由细粒石灰石组成,站在上面可以远眺英法海峡,景色绝美,在后世会成为着名的打卡景点。
不过此时的白悬崖并没有成为景点,那里甚至摆放着许多货物。
众人乘坐的货轮顺利抵达多佛港,临下船时周予塞给船长一包卷烟,并且留了对方的联系方式,他觉得以后大概还能用得着。
c13特遣队的兄弟们跟在周予身后走下货船,看着风格迥异的石质城堡与楼房,嘴里发出无意识的感叹声。
“这里就是新大陆吗?他们的房子都好奇怪,跟咱们老家那些完全不一样。”
狗娃半张着嘴,被那道白色悬崖以及它后方的城堡镇住了。
刘半仙“切”了一声,不甚在意道:“还是咱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好看,你看这洋人会盖什么房子?四四方方闷在里面活像口棺材。”
另几名兄弟也点头,对刘半仙的话表示赞同,他们也更喜欢中式建筑那样的通透灵秀,相比较这种石质的城堡根本没法住,咣看着就会让人感觉压抑。
“好了,我们走吧,这里也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还要乘车前往伦敦,毕竟一百多华工在街上溜达很难不引起当地治安方面的注意。”
周予招呼大家将帽檐压低,分成了十个小队走出多佛港,找到了威廉姆斯事先安排好的卡车。
一群人压着散发出青草气味的泥路,晃晃悠悠朝着西北方的伦敦行去。
伦敦对于周予来说那是相当的熟悉,他之前不止一次两次到过这座城市,但与现在这座伦敦比起来则天差地别,完全不像一个世界。
不过还好,第一次世界大战对于英帝国本土的伤害微乎其微,这座城市里的建筑还是保存完整的。
此时的伦敦人口密度已经变得极大,据他所了解,这座城市的人口应该已经超过六百万,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都市。
不但如此,这里高楼与烟囱林立,空气里似乎都飘散着煤渣,这也让周予想起了它曾经的一个绰号---雾都。
但这里高耸的楼宇仍然震惊到了大部分都是乡下来的华工们,大家一时竟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位先生,你不是第一次来伦敦吧?你的表情完全看不出一丝惊讶,显得是那么从容淡定,甚至有一点......嗯......嫌弃。”
负责给他们带路的是一位留着灰色短胡须,身穿棕色格子大衣,戴着圆边毡帽的本地人,他名叫莱特,算是威廉姆斯家的一位司机。
周予微笑道:“以前来过,但我记着那时候伦敦的天还很蓝,并没有这么多的烟尘。”
莱特撇嘴耸了耸肩,无奈指着远处似乎二十四小时浓烟不断的烟囱。
“这就是工厂所附加的代价,我们虽然能够成为世界上最伟大的国家之一,但这就是代价,凡事都会有代价,不是吗?”
周予没有理会他言语里带着的那种优越感,随口道:“但这种代价或许在今后需要花费数倍的精力、财力、物力去消除它,抚平它,对了,伦敦的华工营还有多远?”
他不想跟一个本地的文盲探讨这种环境与社会问题,随意转了一个话题。
莱特指着一个方位道:“就在那边,伦敦所有的华工都被集中在东区的莱姆豪斯。”
周予点点头,在心中回忆着莱姆豪斯区的具体情况。
这里应该属于东伦敦二区,在行政区域划分上是哈姆雷特塔伦敦自治市,地处泰晤士河北岸。
这个地区在二战之前是华人居住于伦敦的主要街区,但在二战时却受到了德军飞机的轰炸,但此刻却仍然完好。
周予远远的还看到了几家拥有繁体中文所书写的店铺牌匾。
“周先生周先生!看那边,有咱们的同胞!他们穿着洋人的衣服,还说着洋人的语言!”
周予点点头,对兴奋发问的狗娃解释道:“这应该是几十年前大航海时代跟随英帝国船只迁移到这里的同胞。
不过现在的他们恐怕已经认定自己是英帝国人了吧?大家记住,不要觉得长相跟我们相似就无条件的相信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那样会很危险。”
“他们不会骗我们的吧?毕竟都是同胞,又同在异国他乡,就理应互相帮助啊。”
狗娃有些懵懂的问着,却被刘半仙在脑袋上拍了一下。
“傻小子,坏人又不会把字写在脸上,有些人专门喜欢坑同胞,多张点心眼吧!”
众人又走了一段,远远看到一座类似在巴黎时见到的大工厂建筑。
这栋建筑顶层成正三角形,下方较长,里面传出隆隆的机械运作声,很显然就是劳工们工作和生活的地方。
众人看到在那厂房门口,一些身着单薄布衣的华工正在搬运沉重的零部件。
他们脸颊黝黑消瘦,身体佝偻,普遍精神状态都不好,旁边还会有数名像监工一样的人,不断用洋文叫骂着,甚至于上前拳打脚踢。
“喂,他们怎么能那样对待自己的盟友?”
武小龙指的那边,脸上带着些许怒意。
莱特看到这一幕略显尴尬,他笑了笑道:“这些华工与你们不同,他们没上过战场,没见过世面,也没有文化,如果不附加一些肢体动作很难让他们理解自己该干什么。”
周予阴沉着脸瞥了莱特一眼,让后者将下面想要说的话给咽了回去。
这时,一名挽着袖口,双肩一高一低,礼貌歪戴的男子,叼着根烟卷儿迎面走了过来。
“嘿~莱特,这是你送来的新劳工吗?看他们的面色和体格都不错,质量比我手底下那些好多了!”
这人认识莱特,上前丢给后者一只烟卷,随意的攀谈着。
莱特悄悄看了一眼周予,将那名男子拽到较远处低声说道:“闭嘴乔治,他听得懂英语,这可不是普通的劳工,他们是从索姆河凡尔登前线九死一生活下来的真正战士!更是威莱姆斯少爷重点交代照顾的对象!你可不要把他们当成普通的劳工那样对待,要不然遭殃的很可能是你!”
“什么?从索姆河凡尔登战场上活下来的?怪不得看上去都那么彪悍......莱特,你这就不对了,为什么要把这么棘手的人塞在我这里?你可以去找布泽尔或者福莱特,我正是用人的时候,可没多余的钱去养这些大爷。”
那位名叫乔治的男子声音虽然不大,可五感敏锐的周予仍然听到了他们交谈的内容。
此时,他给身后众人使了个眼色,自己则微笑着走了过去,从口袋里抽出一盒卷烟。
“乔治先生,我叫布鲁斯,你放心,我们不会光吃饭不干活,其他劳工能做的我们也能做,毕竟地狱般的战场我们都熬过来了,只是干活还有工钱拿我们又怎么会抱怨?以后还要多劳烦您照顾提点。”
乔治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距离这么远周予还能听到他们的对话,而且这位劳工的伦敦腔比自己要纯正的多,似乎还带着股子贵族的用词习惯。
看了一眼手里的烟卷,乔治眼睛一亮道:“这可是好烟!只有那些军官老爷们才抽得起,哪儿来的?”
周予表情依旧温和,语气平淡道:“当然是战场上收缴来的,你看那上面暗红色的印记就是血迹。”
“什么?”
乔治看到那烟盒外果然有一片暗红色早已擦拭不去的印记,此时想到这很有可能是死人血液浸泡出的烟卷,让他一阵恶寒,下意识的一哆嗦,差点将那包卷烟掉在地上。
他很快干咳了两声以掩饰自己刚刚的失态,努力装出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将烟盒揣进了怀里。
“你叫布鲁斯?还挺上道的,那好啊,从今以后你们这一百来人就跟着我,但是记住,我会帮你们隐瞒来历,申请报酬,但你们也不能在我的地盘上搞事,别人要做什么工作你们同样也要做。”
周予急忙殷勤的答应下来,“那是自然乔治先生,能为您工作是我们的荣幸,那么现在就带我们去住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