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月的死,就像是在苏颜的心口上生生刺了一个窟窿,不停地往外冒着刺眼的鲜血。
为什么要把小月从她身边夺走?她才五岁,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她恨,她真的好恨!
所有的恨,所有的怨,所有的痛,都化作一股蛮力,集中在锄头上。眼看着就要追上丁齐寿,苏颜抡起锄头毫不犹豫地打去。丁齐寿本就心里有愧,一干家丁也是看明白了的,纵然苏颜追着他们到处跑,他们倒也不曾真的跟苏颜下手,否则,苏颜早死几回了。
丁齐寿本就是个讲义气,敢担当的,因着愧对人家,眼见苏颜要打下来,索性稳稳站着,不闪不躲,打算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可是,就在锄头离丁齐寿还有一拳头距离的时候,沈鹤抢先一步伸手抓住了锄头:“云——苏颜,你冷静点!你打死了他小月也活不过来,还得给他偿命,你死了,小墨怎么办?听我的,把他交给官府,官府自会秉公处理。”
印象中的云清浅总是笑得甜甜的,别人打她骂她也不计较的,沈鹤从来没见过云清浅生气发火的样子。想不到,五年的时间,云清浅像变了一个人,这些年她都经历了什么?
“你让开,让我杀了他,让我杀了他!”苏颜双眸猩红,额头的青筋可见,根本听不进去劝。她只想为小月报仇,只想给小月讨回一个公道。
一个死活不让,一个死活要杀人,沈鹤和苏颜就这么僵持着。苏颜毕竟是女人,力气自是不及沈鹤,锄头被沈鹤抓着一头,她便奈何不得。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令苏颜郁结难舒,眼泪啪嗒啪嗒不停地往下掉。
没有谁比林书翰更能体会这种失去亲人的痛苦,苏颜痛一分,他便跟着痛一分。他慢慢挪步到苏颜跟前,眼神里尽是心痛和疼惜,伸手缓缓从她手里卸下锄头,将苏颜揽进怀里紧紧抱住,他能感觉到她浑身都在发抖。苏颜僵直着身子,整个人被林书翰拥在怀里,身体渐渐软了下来,双手搁到林书翰的肩膀上,狠命攥住他的衣服,用尽了全部的力量,死死咬着嘴唇,她真的好难受,心真的好痛。
“林……书……翰……我好难受……”苏颜哭咽着,痛彻心扉,几欲岔气,“我……想要……小月活过来……我要她……活过来!”
“娘亲……”小墨泪眼朦胧瞧见苏颜刚刚近乎发狂的样子,哭着跑来紧紧抱住苏颜的腿,紧紧贴着,“娘亲,我也要小……月活过来……我也要……”
整个林子里回荡着的都是悲伤的哭泣声,丁齐寿和一干家丁沉着脸谁都不敢多说一句话,柳惜弱掩嘴趴在沈鹤怀里低低地啜泣着,四个衙差也着实受不了这悲伤的场面,背过身不忍直视,金水单手撑着一棵树,闷声一脚又一脚地朝树上踢去。
在场的人都沉浸在悲伤中,谁都没有注意到,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躺在地上的小身影忽然之间动了,睡眼惺忪地慢慢坐起身来,小嘴巴鼓鼓的,捶了捶自己僵冷的身子,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小身影抬头张望,瞅见苏颜和小墨在抱头痛哭,想起昨晚上在棺材里睡着的那种恐怖,低头又瞧见石棺里的人骨头,小忽然就“哇”地大哭起来,爬起来就冲到苏颜身边,仰着惨白的小脸蛋大喊:“姑姑,小墨哥哥,小月怕!小月怕!那边有死人骨头!”
沉浸在悲痛里的人完全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小墨哭着,惯性地抱住小月:“不怕,小墨哥哥在呢,小墨哥哥会保护你的。”
苏颜本来是趴在林书翰怀里的,听到小月叫她,习惯性低下头蹲下身,摸着小月的小脑袋:“没事没事啊,不就是个死人骨头,姑姑那大锤给它敲碎了去。”
小月嘴扁扁的,一张小脸毫无血色,委屈地控诉着:“姑姑,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啊,小月在棺材里等了你们一个晚上。棺材里的死人骨头会动,它总是戳我,还有蜈蚣蚂蚁来咬我,晚上我还听到很多可怕的声音。我一个人躺在棺材里,真的好可怕!”
棺材?!
“棺材”两个字让苏颜打了个寒战,不禁回了神,瞪着小月回想:她来这里干嘛来着?
木木然回头看向石棺,又木木然环顾四周,每个人都像见鬼一样瞧着他们一家三口,眼睛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金水结结巴巴地指着小月:“小……小月!你不是已经……”
苏颜脸上的眼泪还没干,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儿了:刚刚已经没了呼吸的小月又活了!慌乱地摸摸小月的脸蛋,又狠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痛的直叫!
苏颜扯扯站在旁边的林书翰,林书翰的吃惊程度比任何人都要猛烈,他把小月抱出来的时候,小月的身子都已经僵硬了,呼吸也没有了,怎么……
见鬼了,一定是见鬼了!
苏颜不可置信地问:“林书翰,你告诉我,这是不是小月?”
小月一听,不明所以:“姑姑,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是小月啊,你不认识我了?”
小墨围着小月转了一圈,拉着小月的手,哭花的脸瞬间就笑开了:“小月,你没死,你没死啊,真是太好了,太好了!娘亲,小月没死,小月没死!”
林书翰怔怔地瞧了一眼石棺边上,刚刚小月明明是躺在那里的,这会儿却活泼乱跳跑到跟前了,听见苏颜的问话,小鸡啄米一样重重地点了两下头:“不是小月还能是谁?”
饶是丁齐寿这个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山大王也被这一幕吓坏了,战战兢兢地问道:“你是人是鬼啊?”
小月一见到这个把她弄进棺材里的罪魁祸首,哭得更凶了,指着丁齐寿说道:“姑姑,就是他,是他把我放进棺材里的,他说要我给那堆死人骨头做媳妇儿,他还说是姑姑把我卖给他的,姑姑,你不要小月了吗?”
小月那委屈样儿,可不就是平日里和苏颜撒娇的样子么。苏颜用力擦擦眼泪,悲喜交加,终于确信眼前是她家小月,哀嚎道:“小月,你可把姑姑吓死了!姑姑怎么舍得卖掉你啊,就是卖了你小墨哥哥,姑姑也不会卖掉你的!”
说完,双膝跪地将小月拉到跟前,激动地检查小月的浑身上下:“来,快让姑姑看看,有没有哪里伤着了?”
听见自家娘亲的话,小墨两只眼睛囧囧有神,他这是不是娘亲说的躺着也中枪?他才不信娘亲会卖掉自己呢。
小月被苏颜逗得破涕为笑,抱着小墨的小胳膊认真地说道:“不行,小墨哥哥也不能卖哦,,卖了就没人陪小月了。”
“好好好,谁都不卖。”苏颜瞧着小月那可爱的小模样,鼻子又酸起来,“你们都是我的心肝宝贝,给姑姑金山银山都不会卖的,姑姑还以为再也吃不到你做的那难吃的饭菜了呢。”
“噗嗤——”林书翰忍不住笑出声来,眼看小月没事,他心头也便轻了,瞧着他们一家子悲喜之余还不忘耍宝,心情瞬间就明朗了。
这才是他们一家子该有的样子。
“苏颜,你这是夸小月还是骂小月呢。”林书翰轻捋长衫,蹲下身来,双手捧着小月的小脸蛋,“你像小月这么大那会儿,怕是连饭都不会做。”
苏颜:“……”
也不知是林书翰自己的手太温,还是小月的身子太亮,碰到小月的脸时,林书翰感觉像是碰到了冰块一样。小月的脸有些苍白,没有血色,林书翰有些担忧地问道:“小月,有没有觉着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小月眨巴着眼睛回答,“没有不舒服,昨晚小月是很冷很饿,可小月想着姑姑做的红烧肉就觉得不那么冷也不那么饿了,后来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你个小吃货,没有不舒服就好。”苏颜听小月这么说,放下心来,她还担心小月会不会留下什么阴影呢,一个小女娃和死人骨头在荒山野岭呆了一个晚上,换做是她也会心有余悸。
林书翰心细如发,尽管小月说没事,但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总觉得小月哪里不对劲儿,可又说不上来。察觉小月浑身冰凉,林书翰便脱了长衫,将小月裹住,自己则只穿了白色的里衣。
“你身子太凉了,赶紧穿着,在这里睡了一个晚上,可别冻着了才好。”
“谢谢林叔叔。”小月甜甜地笑着,狡猾地瞧了苏颜一眼,“林叔叔,你真好,等我长大了和你成亲好不好?”
童言无忌啊。
苏颜额头冒出三条黑线,林书翰瞧了瞧苏颜,笑道:“等你长大我都老了,我还是做你姑父比较合适。”
“咯咯咯——”小月捂着嘴直笑,“姑姑脸红了,姑姑脸红了。”
“红你个头,小屁娃娃。”苏颜羞恼道,余光斜了一眼林书翰,见他戏谑地瞧着自己,赶紧移开目光,别说得她好像非他不可一样,“姑父满大街都是,赶明儿我给你找一个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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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小月死而复生之后,不止苏颜他们高兴,就连地府也一片沸腾啊。小月活过来那一会儿,地府里的投生石和重生石发红发热,灼得地府像在火炉里一般。要知道当年苏颜和林书翰的七世虐恋缘起时,投生石和重生石就是像现在这样抽风的。
哇哇哇!这是大虐的征兆啊!
地府一天,人间一年。十二天后,地府里的鬼差们就掐着点,一个个飘着抢着去地宫里头看戏,地府这漫长的岁月要是没点戏看看,那可得怎么熬哟。
最高兴的就数阎王爷了,明是没有味觉没有嗅觉也不用吃喝的人物,偏生学了现代人,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弄了点红酒,小资情调十足,优哉游哉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地宫的正中间,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晶壁,准备看好戏。
正巧狐帝闲着没事,来找阎王下棋,阎王吐了两个字出来:“没空。”
狐帝不满了:“你有功夫看这破石壁,就没工夫陪本尊下盘棋?”
阎王不慌不忙地笑道:“下什么棋,来来来,一起看。我能看这出戏,还得谢谢你家小公主呢。要不是她把牛小月救了,咱们还没得看呢。牛小月本来命数已尽,下辈子投胎可是要母仪天下的,偏生被你家小公主给破了命格,让小月和魔君搅和在一起,怎一个虐字了得!瞧瞧,这就是牛小月,哎哟喂,都被虐成什么样了,真是太惨了!你说,这牛小月也怪倒霉的,怎么就撞你家小公主手里头了呢……”
狐帝听着阎王在耳边说着风凉话,再瞧瞧水晶壁上那惨绝人寰的场面,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哎,阿浅那死丫头,真是害人不浅啊啊啊啊啊。
于是,狐帝灰溜溜地打道回府去了,阎王阴森森地笑道:“我终于可以安心看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