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国颂依旧坐在那里,脸色很是凝重,说:“怎么回事?清泉,又是清泉!”
问题是严重的。谁都知道,这个时段,有从北方和南方几个大城市驶来的列车,到时火车进不了站可是个大问题。再说了,那几辆车上万一再有从上面来的人物,那可就不妙了。更为焦心的是,文殊市火车站被上访人员堵住,这一新闻肯定会马上传播开来,其影响肯定是恶劣的。
“怎么回事?”刘丙辰看着杜一凯问。
杜一凯说:“我是处理好了的,难道他们又杀了个回马枪?”
“丙辰同志,我们马上去一下火车站。”苏国颂起身,边走边说。
李昂站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他知道清泉又出事了,可确实不知出什么事了。他想问一下杜一凯的,一转头,却发现杜一凯也在看着他。
市信访办的工作人员是看着那二百多人上了车,然后是看着车开往了西北方,也就是清泉方向的。可这次他们的经验不是那么准。不准的原因是夹在上访人群中的王老师收到了丛俊晓发来的一个短信,只有一个字的短信。于是那四辆卡车在文殊市的西北方掉了个头,驶向了火车站。他们肯定不能从检票口进站,是从一个陡坡爬上火车隧道的。农村的老人,有的是力气。刚开始,火车站的工作人员以为是几个检破烂的,后来发现人越来越多,再后来又看到了那个大花圈。火车站的领导给市里打电话时,是十一点二十分,离第一辆火车进站还有不到两分钟的时间。
张子明对吴萍的来电即惊有喜。
吴萍说,这次清泉可真是闹大了,他们去堵火车了,俩一把手都去了。张子明说,怎么会这样?吴萍却问,这些事你一直不知道?张子明说,我一直在开会呢,你要不来电话,我就更不知道了
张子明接到父亲去世的消息的那一刻,心里咯噔一下。不过没有太多的悲伤。这种悲伤,在得知父亲病重时,就已在脑海里想象过多次了。
安西老家对丧事看的重视,再说了,不管怎样,张子明还是县长啊,附近几个乡镇和附近村里的都有送花圈来的。张子明掀开父亲脸上的那张草纸,看了最后一眼,又把那张草纸盖上了。然后,张子明看着族里的几个人把父亲抬起来,放到了漆黑的棺材里。在棺盖合上的那一瞬间,张子明滴出了几滴眼泪,他知道,父亲是永远的去了。
袁雪,滔滔都来了,哭的很厉害。之后,张子明有点漠然了,他想哭,却哭不出声来。他耳边响起的仿佛不是哭声,像是一种噪杂的声音,这声音里,什么声响都有。这让他有点感觉像是在小时候过年时的那种感觉,大人们在忙着,四周很杂很乱,可他们很兴奋,很有盼头。这时候的人进进出出也是很多的,脸上都是悲戚的神色。
附近几个乡镇的干部站在张子明身边,安慰说:“县长,别太悲伤了。”张子明点点头,不说什么。他不想说什么,他感觉此时父亲就站在自己身边。他感觉着这一刻,不想让别人打搅。
起棺了,到了坟地,在棺材放入的那刻,一直默不作声的张大全突然说:“不对头啊,不对头。”
众人只是以为他说疯话,没搭理的。张大全却又走至张子明身旁,说:“子明,不太对头啊,这个坟地,我原先是看过的,应该有兆的,怎么没有呢?”张子明不想说什么,“四叔,那该怎么办?你看着办就是了。”
没带罗盘,张大全就地坐了下来,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插到了地里,然后就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众人只觉得此举有点好笑,可看到张子明的样子,又都不说什么了,只是站在一旁看着。
过了片刻,在众人感到很失望的时候,从东南方的乱世堆里突然窜出一只黄鼠狼,嘴里咬着小半截的木头,到了掌大权的怀里。张大全把那截木头拿来看了看,连声说:“我说呢,我说呢。”滔滔看到了黄鼠狼,却不认识,只觉得好玩,走过去说:“四爷爷,这是小松鼠吗?”
张大全没理会,眼睛一直盯着那小半截木头,“这是个桃木寨子,上面好画着符么,谁干的?会画这破气符的人,没几个啊。”
出于好奇,众人都停了下来,看着张大全和那只黄鼠狼。天突然暗了下来,从西南方飘来一片云,又接连响了几个雷,雨便落了下来。
张大全哈哈大笑,“这就对了,好兆头啊,好兆头。”
突然间又刮起风来,很大的风,吹得人眼都睁不开。风停,雨也停了。张大全还坐在地上,那只黄鼠狼却不见了。
坟终于砌好了。张子明感到很累。到了家里,张子明又安慰着母亲。张大全赶过来,说:“子明啊,把这个桃木寨子带在身上吧,说不准能碰到这个人,真要碰到了,有这人好看的。”张子明无心听这个,只说:“四叔你忙你的吧。”张子明母亲却说:“听你四叔的话吧。”张子明苦笑一声,只好接过了那个桃木寨子,放到了衣兜里。张大全却还没有离去的意思,说:“这个桃木寨子是专门坏人风水的,肯定是暗算你的人做的。没事时我就在坟地里转,前几天,有一辆小轿车在附近停下,从车里头走下一个女的,撑着伞,看不清模样,走到了乱石堆那边,当时我没注意,现在想来,就是那女人干的了。”张子明问那车牌号多少。张大全却说没看见。
“好好带着这桃木寨子。”临走时张大全又交待。
在家呆了几天,也忙过去了。张子明回到了清泉。刚到家,就收到了一个短信,一看,竟是安然的:节哀。张子明拨了过去,“谢谢,你也知道了?”安然说:“听他们说的。”“他们是谁?”张子明问。
安然没说话。张子明又问:“他们是哪几个?”安然依旧没说什么。都把手机贴到耳边,仿佛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张子明听到,那边的安然哽咽起来,便说:“你不说,我也能猜到的。”安然说:“我不该给你发短信的,可我又忍不住。”张子明说:“最近为什么不理我?”安然没说什么,却哽咽的更厉害了。
张子明问:“你现在在哪里?”
安然说:“看水。”
“在苦厄桥?我也去过几次,怎么没见着你?”
“来干什么?”
“找你。”
“不信。”
“你不信,我现在就过去。”
幸亏袁雪和滔滔到学校了。张子明关了门,下了楼。打了辆出租,往文殊赶去。一路上张子明和安然说个不停。他也不知道哪来的这么多话。
到了桥头,张子明下了车,看见了伏在桥栅栏上的安然。
张子明说:“我手机快没电了。”
安然问:“你真来了?”
张子明说:“我看见你了。”
安然直起身来,一扭头,看见了正走着的张子明。
“你真来了?”安然依旧用手机说着。
张子明说:“你可不要跑啊。”
安然说:“谁和你贫。”
走近了,走到一起了。张子明挂了机。安然也挂了。张子明说:“原先,我来时也是站在这地方的。”
安然没说什么,她脸色苍白,怔怔望着远处。风吹着她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张子明看着她,想把她拥在怀里,可这是白天,来往的人很多。只说:“怎回事啊,到底?这么长时间也不理我了。”说着,也俯下身来,看着那静静地苦厄水。安然从随身带着的一个紫色包里拿出一把伞来,撑开了。张子明一手接过伞,一手把安然拥在怀里。没有亲吻,只是那样的抱着,都在用着力,仿佛是另一个自己。
安然说:“这苦厄桥真能渡尽一切苦吗?”
张子明说:“《心经》上有这么一句的,想着自己的苦楚,走到桥头,就可以渡过吧?”
“真的?”
“相信政府,没错。”
安然终于笑了下,“那你陪我走过去。”张子明点点头,很严肃的样子,“同意。”说完,一手举着伞,一手拉着她的手,向桥头走去。
到了桥头,安然向后看了看,说:“原来这桥很短的。”张子明说:“把苦渡完就行了。”安然抿抿嘴,说:“我感觉还没渡完。”张子明说:“那就再走一次?”安然说:“不了,我想去悲苦寺烧香。”张子明想了想,说:“我可以陪同一下。”安然问:“你不忙?”张子明说:“忙来忙去一场空,不如陪你去烧香啊。”
上了辆出租,张子明和安然在后面坐着。左手握着右手,很长时间没说什么。大概是快出文殊了吧,张子明说:“打的去省城很贵的,我可没带那么多钱。”安然没说话,靠了过来,伏在了张子明的胸前。张子明拍拍她的背,说:“睡会儿吧,还早。”安然闭着眼,碰到了张子明兜里的那个桃木寨子,问:“这是什么?”张子明说:“一件武器。”安然红着脸说:“没好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