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当、当、当……”
弘治元年(一五五五)开春,安艺国沿海,在狭长的严岛一处三面环海,宛如突出的鼻子般的区域中,一大群工匠正在忙碌地修建着一座城砦。
而距离此处建筑工地远处的一个小山头上,一群人正站在那里观看着工地的工作情况。这群人中,为首的三人正是毛利元就以及毛利家的重臣口羽通良与福原贞俊。
“主公,按照目前的修筑进度,还需两月就可将此城修建完毕。”负责组织人手修筑眼前这一座被毛利元就取名为宫尾城的城砦的福原贞俊向毛利元就禀报道。
“嗯。”毛利元就闻言后点了点头,随即却是看向另外一旁的口羽通良问道,“尼子家与罗氏家此时有何动向?”
毛利元就虽然决心与陶隆房决一死战,但是若想安心地与陶隆房决战,对于尼子家与罗氏家,却是不能够忽视的。尼子家自然不用多说,此前毛利元就也通过潜伏在尼子家的细作得知大内家已经与尼子家结盟了,他还真的有点担心尼子家会与大内家联合夹击毛利家的。所幸的是,在他此前的一番挑拨下,尼子晴久终于自断臂膀,将尼子家最精锐的新宫党清除了。但即便是这样,毛利元就依然派遣了大量细作潜入出云国监视尼子家的动向。
至于九州的罗氏家,则是更加令毛利元就忌惮了。毛利元就总觉得此前从丰前国流传出来的罗氏政良与陶隆房暗中勾结的流言是真的。因为丰前国的杉家与长门国的内藤家的覆灭,实在是太过诡异了。而且原本应该是三面受敌的大内家,此时与罗氏家的边境却是出入意料地进入了和平状态。这一切的迹象都表明罗氏家与大内家是有暗中交易的。
要是罗氏家与陶家真的如流言所说的那般相互勾结起来,那么这一次陶隆房还真的可能会将罗氏家也拉入到对付毛利家的阵营当中来的。况且,即便罗氏家没有加入到陶隆房的阵营中,但是罗氏家的関门海峡以及丰前国沿海的周防滩地区都是可以通过水军轻松抵达安艺国沿海地区的。毛利元就还真的有点担心罗氏家会突然派遣水军介入到这一场他为陶隆房准备的决战中来。这样。他所布置的事情就出现了变数了,后果无法预测。
虽然从地理位置以及战略位置上而言,突然介入安艺国。对罗氏家而言并非是好事,甚至还有可能大败亏输地退回九州去。但是经过对罗氏家家督罗氏政良以往总总战绩的分析后,毛利元就还真的有点担心这只肥前之鹰会做出这么一个选择的。所以,罗氏家同样需要密切见识留意。
只是令到毛利元就有点头痛的是,对罗氏家的监视却是比对尼子家的监视要困难得多了。首先罗氏家实行的是边境封锁政策,基本上进入其领地后,就无法那么轻易地出来了。即便是诸如博多、平户岛这样的对外开放商业地区,也是被严格封锁起来的。外人很难趁机从罗氏家的领地中逃脱出来的。其次,根据此前有幸从罗氏家领地逃脱出来的细作的禀报,罗氏家中实行着一种很奇怪的户籍登记制度,而且还采用丰厚的奖励办法鼓励领民积极举报可疑人员。所以是很容易将可疑人员清查出来的,即便混入了罗氏家的领地也很容易会被发现的。
正是由于上述的这些奇怪制度,令到毛利家派往监视罗氏家的细作损失惨重,即便是有极个别人员侥幸逃脱回来,所带回来的情报也是相当模糊。但即便是如此。毛利元就还是咬牙继续派遣细作前往九州地区,监视他最为忌惮的罗氏家的动向。
“主公,自从去年年底将家中新宫党的骨干清除后,尼子晴久直到现在还在继续收拢新宫党的残余势力,并且接收尼子国久父子的领地。”听到自家主公问到自己。负责家中情报工作的口羽通良当即回禀道,“至于罗氏家,臣下等发现其领地周边并没有过大的动静,一切都显得很平静。”
“这样吗?”毛利元就听完口羽通良的回报后,却是沉思了起来,不一会儿,他却是突然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本家就要为罗氏家找一点麻烦了。派人出使丰后飞佐伯家、日向的伊东家以及南九州的岛津家等豪族。本家必须令到罗氏家无暇顾及本家与陶家的决战才行。”
“主公英明!”口羽通良闻言后先是一愣,随即却是恍然大悟地赞叹道。
而就在毛利元就与口羽通良等家臣商议对付陶家与罗氏家等大名之时,在名为宫尾城的建筑工地中,一个村民却是趁着其他人以及守卫不注意的时候躲入了工地旁边的树丛中,然后逃走了。这个村民从工地逃出来后,直接就赶往了严岛神社,找到神社在一个名为棚守房显的神官,将工地的建筑情况告诉给了这个神官。
这个名为棚守房显(历史上,他目睹了严岛合战的全过程,其作品《房显觉书》具备了极为珍贵的史料价值)的神官,和陶隆房的关系是相当不错的,于是他就成为了陶隆房监视严岛的间谍。得到村民送来的情报后,棚守房显当即又派人将这些情报紧急送往了此时已经返回周防国山口大内馆的陶隆房那里。
得知这一情况后,陶隆房当即与众家臣召开了评定会议。
“主公,此城恐怕是将本家引诱前去的诱饵啊。以臣下看来,本家应该发挥本家大军人数上的优势,从岩国出阵,自陆路进攻樱尾城。”家中重臣弘中隆包率先发言道。
“此前折敷畑一战,就是按照这条路线走的吧?结果却是惨败了啊。”陶隆房却是皱着眉头说道。显然他的内心不是太希望从这一条刚刚经历了一次惨败的路线进军了。
见到主公不同意自己的意见,弘中隆包却是依然坚持己见出言道:“折敷畑一战,那一次的军势并非我军精锐主力。但是此次却是大不一样,我军完全可动员两万精兵,向西可进攻樱尾城,以图严岛;也大可向北直取毛利家的老巢吉田郡山城。行围魏救赵之计;根据此前细作的回报,毛利元就的人马不过四五千耳,还分散在樱尾、草津、宫尾诸地防守。一旦在陆地与本家大军决战,本家大军定然能够稳操胜券。”
“哈哈哈。弘中三河守!你可否知道我大内介一向以水师纵横天下,手下战舰数百艘,我军自海路取严岛进退自如,而毛利元就手下没有像样的水师,我军登陆攻陷此城后,毛利家将不战而亡。从此前的战役中看得出,毛利元就擅长在山地打埋伏奇袭。但水上却是注定非我军对手,两军对垒,焉有避长扬短的道理?”陶隆房却是仰天大笑道。
“主公,不可啊!臣下以为。毛利家正在修筑的此城,正是毛利老贼引诱本家从水路进击的诱饵啊。本家不能再轻敌了啊!”弘中隆包见到自己主公如此轻敌,不由大惊失色地劝说道。
但是弘中隆包这一句“轻敌”之言,却是直接刺痛了陶隆房,毕竟上一次的惨败。正是由于他的轻敌导致的。恼羞成怒之下,他干脆直接结束了这一次的评定会议。
只是这一次的评定会议虽然不欢而散,但结果却是毋庸置疑的,毕竟陶隆房才是老大,一切他说了算。于是。弘治元年初,接到陶隆房命令的大内家水军,开始在严岛附近的海域耀武扬威,沿途不停攻打毛利家一方的草津、矢贺、仁保岛、尾长、海田等据点,出足了风头。
“父亲大人,请让儿臣出战,定然能够将敌方水军击退。”眼看自己的领地不断地受到侵扰,次子吉川元春首先看不下去了,于是向毛利元就请求道。
“不可。此乃父亲大人的诱敌之计。”这个时候,三子小早川隆景却是出言道。
“诱敌之计?”吉川元春也并非鲁莽愚蠢之人,稍加思索后当即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父亲大人是故意示敌以弱,然后引诱对方前来决战吗?”
“嗯。孺子可教也!”看到自己的几个儿子如此聪明,毛利元就不由得老怀欢畅。
于是,正如小早川隆景与吉川元春所说的那般,为了死敌以弱来引诱陶家大军,毛利元就不但将近万的人马隐藏了一大半(历史上,在严岛一战中,当时的毛利家只有四、五千人马,但是这一次,由于毛利家统合了备后国、备中国等地原属于大内家的的势力,所以人马却是多了一倍有余),而且还严令这些被大内家水军攻击据点的守军,坚持当缩头乌龟,绝不反击,任由大内家水军往来随意,还派遣细作四处流言:“我毛利家就那几艘破船,实在没能力和大内家的水军相抗衡啊,看来我元就是要栽在严岛上了。”
得报的陶隆房得意洋洋:“看来我准备在严岛和毛利元就老贼决战,这步棋算是下对了啊。看来弘中三河守是越来越胆小了啊!”
而被陶隆房定论为胆小鬼的弘中三河守隆包,此时却是正愀然不乐地与其弟弟弘中方明喝闷酒呢。上一次评定会议不欢而散后,弘中三河守隆包依然不甘心,他于是当即找到了陶隆房的妻子,托其苦苦劝陶隆房放弃海路进攻严岛的想法,谁知陶隆房却是直接在其妻子前笑话弘中隆包为“胆小鬼”。在这个时代,在女人面前嘲笑一个武士,是对一个武士极大的羞辱了。
所以在事后得知这个情况的弘中三河守隆包,心中愤怒之余,也对此次对毛利家的出阵充满了不安全感,而按照陶隆房此前已经确定好的决议,他将会率领后继部队在岩国待命,随后紧随陶隆房的第一梯队浩浩荡荡地杀向严岛的。
想到这里,弘中三河守隆包却是直接拿起眼前的酒碗,一股脑儿地将一碗清酒喝了下去,打了一个酒嗝后,随即对其弟弟弘中方明说道:“兄弟,此次我将带着太郎一起出阵,若是我等有所不测,你切记,无论如何也要将本家的家名流传下去啊。”
正在对面喝酒的弘中方明闻言后却是吓了一跳,他也知道自己兄长被主公嘲笑为胆小鬼的事情,以为自己的兄长还在为此事而苦恼,甚至因此而担心主公陶隆房会在这一次的大战中对他下黑手,于是他当即劝解道:“兄长大人,你这是喝醉了。您放心吧,您是主公大人麾下的大将,主公大人此番也不过是一时失言罢了。况且,也正如主公所说的,本家水军厉害无比,周边各国,也唯有罗氏家的水军可与本家水军相并论了。这一次本家定然能够大胜的。”
对面的弘中三河守隆包闻言后,却是艾叶没有作声,而是直接拿起一瓶清酒仰起脖子就“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但是心中却是苦笑不已:“连自己的兄弟都这么认为了,难怪主公会如此轻敌了。”此时此刻,他有点怀念起被自己在岩国琥珀寺亲手杀害的江良房荣来了。
要是江良房荣还在话,自己不但可以有他一起联合起来劝谏主公陶隆房,同是也由于其之前一直是负责严岛一带攻防事务的,对那一带熟悉得很,这一次即便是走水路,他们也不至于成为了瞎子,需要随时防备擅长于阴谋诡计的毛利元就老贼的偷袭了。
就在陶隆房与毛利元就准备决战之际,进入弘治元年开春后的罗氏家也忙碌了起来。这一日,罗氏家水军第一番队、水军第二番队以及第一常备足轻番队、第二常备足轻番队的众位主将被政良召集到了学府城七层天守阁的议事堂中来。
去年获得了丰后守护与对马守的职务以后,政良就立即以这两个职务的名义分别向依然盘踞在丰后国东南部地区的半个海部郡的佐伯家以及对马到的宗家下达了主动前来臣服的要求,但是却遭到了佐伯家的粗暴拒绝以及宗家的沉默以对。现在,是时候对这两家动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