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暗沉,被层层的乌云遮挡住了踪迹。蓝山别墅区是一如既往的安宁祥和,只有凉爽的夜风吹拂过树叶发出唦唦的声响,一下下地打破这难得可贵的平静。
能够在b市的东三环,占据了这样大的一片土地,甚至是在中央开凿了一片人工河,蓝山别墅区无疑是整个b市最顶尖的别墅区之一,而能在这里居住的,自然是非富即贵。
一辆白色的丰田保姆车通过了严密的安保进入了静谧的别墅区内,向内侧行驶了大约一公里后,在人工湖前的一栋两层小别墅前停住。月光时不时地偷偷从乌云的夹缝间泄漏下来,照耀在平静的湖面上,闪耀着粼粼波光。
“今天辛苦你了,早点回去睡吧。”和舒杉站在一人高的雕花铁门前,对驾驶座上的助理说道:“这几周确实有些累了,你接下来几天好好休息一下,放松放松。”
“你也要好好休息。”那平头小助理闻言点点头,但是看着晚风中浅笑淡然的男人,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舒杉,你这几个星期拼了命地赶通告、录单曲,拼得这么狠,实在是太苛刻自己了。”
听了这话,和舒杉微微摇首,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没什么,难得有这个机会,我也就辛苦这几周。倒是你,跟着我确实有些太苦了。”
“没事没事,我不累。”那助理看着和舒杉的模样,连连说道。“你不是等那个人回来已经等了好几周了吗?你快点进去吧,我也走了。”
“嗯,路上小心。”
一场秋雨一场凉,白天里下了一场蒙蒙的细雨,虽然雨丝不大,但是却让天气骤然降了许多。和舒杉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米色风衣便推了铁门进屋,光线很暗令那驾驶座上的助理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觉得在晚风中,这个人的身体又单薄了许多。
“唉,舒杉还是太拼了。不就是因为那个人从欧洲回来后可以有一段休息的时间,就努力地将所有的通告都集中在这几周时间里完成。”那助理正小声地呢喃着,忽然看见和舒杉开门进了屋转身看向自己,他赶紧朝他挥了挥手。当确认了所有的光线已经被大门封闭住后,他才踩下离合器,开车离去。
“谁要是嫁给和舒杉,那肯定特别幸福啊。”一手把着方向盘,小助理感叹道:“可惜啊,他怎么就喜欢上了那个男人呢。唉,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啊!”
呼啸的夜风中,小助理感慨的声音渐渐消逝。红色的车尾灯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而他口中的那朵鲜花此时正脱了风衣、换了鞋,出了玄关向客厅走去。
屋内开了暖气,所以仅仅是穿着一件单薄的羊毛衫却不令人觉得寒冷。和舒杉的身子很瘦,不知是因为过去这段时间太过劳累,还是因为本身就骨架子小、浑身没肉。因此虽然个子很高,但是因为太瘦,导致看上去十分薄弱。
“今天什么时候回来的?”从保姆的手中将咖啡端了过来,和舒杉一边淡笑着向客厅中央的那灰绿色布艺沙发走去,一边说道:“不是说好的今晚的航班到b市的么?下午接到王管家的电话时,我还觉得很奇怪呢。”
说着,和舒杉迈了步子走到了那张沙发前。忽视了一旁的单人沙发,他径直地坐在了男人的身边。随着他的动作,沙发忽然向下凹陷了一点。和舒杉轻笑说:“你的咖啡。”
直到对方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楚槿结的视线才从报纸上移开。那将那密密麻麻的英文报纸放在了茶几上,他抬首看向了已经有几周没有见过的青年。他的目光在和舒杉银白色的头发上顿了一瞬,然后才抬手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咖啡,回答:“在伦敦的事情提前解决了,所以就先回来了。你的头发是怎么回事?”
因为要保护嗓子,所以和舒杉从来不会喝咖啡、碳酸饮料等这些东西。他正从保姆的手中接过自己的那杯润喉茶,忽然听到楚槿结的话,便转了首说道:“你说这个颜色?昨天把新单曲的mv拍完了,钱雪导演要求染成这种颜色的。因为要效果更好一点,所以就没有染一次性的。”一边说着,和舒杉一边揉着自己的头发,笑道:“其实我也没尝试过这种颜色,不过听大家说挺好看的,所以就没有染回去。”
“明天去染回来吧。”
脸上柔和的神情倏地一怔,和舒杉愣了半晌才慢慢明白了对方口中的意思。浅色的瞳孔里划过一丝失落又很快掩去,然后他勾了唇,轻轻点头:“好。”
楚槿结的视线则早就回到了报纸上,他一边低头啄了一口咖啡,一边快速地扫视着报纸上的最新新闻。而和舒杉则是也拿了手机开始关注最近的娱乐新闻,偶尔喝一口润喉茶,便也没有再说话。
这是他们二人的相处方式。
很少会有过多的言语交谈,也不会对对方的事情指手画脚。仅仅是比肩坐在同一个沙发上,做着不同的事,和舒杉便觉得与这个人的世界融合在了一起。
而事实上,这种时光是很少的。
大部分的时间,这个男人都是在忙碌。
有的时候在国内,刚刚坐在了餐桌上,便因为一通电话而起了身上楼去书房里处理事物。有的时候在国外,那便更加没有相见的机会。但是实际上,楚槿结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并不多,很多时候他都需要在外谈拢一些事情。
而这些……都是和舒杉所无法插手的领域。
二十年了,他还记得与这个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你好,我叫楚槿结。』
『你……你好,我叫和舒杉。』
“噗……”忽然想到那一幕,和舒杉忍不住噗哧笑出声来。见着楚槿结向自己投来疑惑的视线,他连连摆手:“没什么,你继续。”
干脆不再去查询新闻消息,和舒杉后仰了身子靠在弹性柔韧的沙发上,双手捧着茶杯。厚厚的白瓷杯柄上雕纹着浅金色的蔓藤花纹,仅仅是在杯柄上浮现,整个杯身依旧是饱满温润的澄白。
这是楚槿结从法国带回来的一套杯具,也是和舒杉的最爱。
手指在杯壁上轻轻摩挲着,和舒杉仰首看向了天花板。整个天花板上并没有太多的装潢设计,是最简单朴素的后现代风格,时尚大气,也是楚槿结的喜好。
白色的灯光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和舒杉不由眯了眸子,好像看到了二十年前那轮明媚灿烂的太阳。那天下午的风是温柔的,也是一个秋天,只是天空不像今天那样的乌云密布,而是一片澄澈的湛蓝。
他第一次来到了楚宅,就站在那一棵枝叶茂密的桂花树下,见到了楚槿结。
明明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却穿着一身笔挺的小西装。模样十分俊俏,眉眼还未长开,但是浑身冷浸浸的气场却已经和现在相差无几。见到自己,他伸了手,袖口上的那颗蓝宝石的袖口刺亮了和舒杉的眼睛。
如果说很多人都以为楚氏集团的总裁是从内到外的冷冰冰的,那么和舒杉却只能无奈地报以一笑,默不作声。
楚槿结有一双很温暖的手。
手指纤长、指节突出,手掌略显干燥,但是掌心却带着一点点湿意。而那双手所包含的炙热的温度,便是让和舒杉连心脏都热烈的跳动起来。他原本还因为第一次来到这所大宅而产生的担心害怕的情绪,也渐渐被那双手的温度抚平。
那个时候他所以不再那样害怕了,但是却仍旧是不敢多说话。
因为楚槿结没有笑。
一个月前,这个男孩的叔叔酒后驾驶,因为要躲避自己,所以撞上了防护栏、坠入河中。只是在医院里熬了半个月,便撑不住地去了。而自己的家人却一点没有过问自己的事情,只是拿捏着对方酒后驾驶的事情不放,向楚家进行敲诈勒索。
而楚父所拿出的那张支票上的零,是和舒杉这辈子都没有数清的。
他只知道,这个英俊帅气的叔叔从继父手中夺过了自己的抚养权,并且告诉他——
『舒杉,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们楚家的人了。』
他从未想到,一场可怕骇人的车祸,最终居然会让自己得到这样不可思议的结局。
初次进入楚宅的时候,他的内心是极其忐忑不安的。
是他,造成了这个家庭里一个人的死亡。而这家人却以德报怨,将自己从酗酒暴虐的继父手中夺了过来,给自己一个温馨的家庭。
后来的几年里,楚槿结曾经告诉过他,那个他愧疚了几年的楚叔叔在楚家就是一个没有任何人看重的败家子。喝酒赌博嫖|娼,甚至是吸毒,那个人都干过。要不是因为有楚家在背后为他撑腰,恐怕他得罪的人早就要了他十条命了。
摇了摇头,将心中那点朦胧的回忆摇开,和舒杉转过头看着楚槿结,说道:“槿结,这次在欧洲的事情怎么样了?”
这还是和舒杉第一次向楚槿结提问关于公司的事情,虽然令他感到了一丝诧异,但是他却没有想着可以隐瞒。“只是一点小事,没造成太大的影响。”将报纸折叠好放在一旁,楚槿结问道:“之前你说你最近要出单曲了,还是钱雪导演拍摄的mv。叫什么?”
和舒杉闻言不由一怔。这也是楚槿结第一次关心他的专辑,令他感觉到一股奇怪的热流,从心脏沿着血管向身体四周蔓延开去,连唇边的笑意都盛了几分。
“叫《初雪回流》。”和舒杉将白瓷杯搁置在了茶几上,说道:“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带了伴音带,我可以到楼上的录音房里先唱给你听。”
话刚说完,和舒杉便觉得自己实在是想的太多了。一般他都是将专辑直接送到这个男人的手中,而对方虽然接受了,却一直高放于书房的书架上,似乎从来没有打开过。
他知道的,楚槿结不喜欢听音乐。甚至连很多自诩书香门第的家庭自小就要培养的一些古典音乐细胞,楚槿结也是不屑于去理会的。
在心中轻叹了一声,和舒杉又笑着打趣道:“我也可以等单曲专辑出来后,就直接给你的。你还会是第一张,当然你如果……”
“你唱给我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