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咖啡厅“愉悦轻松”的交谈后,亚尔曼夫妇态度强硬地拒绝了林锡送他们到机场的提议。于是一脸无奈的青年只好乖乖地站在异国情调的小道上,目送着那辆黑色的宾利越行越远。
直到车尾灯彻底消失在了他的视野后,林锡才轻轻地松了口气,然后转身向不远处的酒店走去。此时虽已华灯全明,但是时间倒不是很晚。亚尔曼夫妇来去匆匆,似乎真的只是为了来获取这“乍现”的灵感一样,很快便离去。
弯月高悬,晕黄的路灯下挂着萧瑟的夜风。林锡一路裹着风衣回到了酒店,时间才过去了不到一个小时。
王方正将这几天不需要的东西全部收拾好,准备着过几天直接乘机去艾森纳赫。见到林锡这么快就回来了,小胖子惊讶地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边,问道:“老大,你怎么这么快回来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大神和赵哥诶。那两个奇怪的人没把你给怎么样吧?”
“那是欧诺的父母。”无奈地轻叹一声,林锡扫了一眼搁置在门旁的行李箱,问道:“这么早就准备好出发了?”
王方双眼瞪得滚圆,惊讶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过了许久他才恢复过来,立即问道:“老大,他他他他……他们就是大神的爸妈?那个……那个什么指挥家和小提琴家的?!”
林锡点头:“嗯,没错。是安斯亚尔·亚尔曼先生和欧思琦小姐。”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也可以说是伊丽莎白·亚尔曼夫人。”
这话不啻惊雷,让王方彻彻底底地呆怔在原地。他脑海里飞快地闪过刚才与那两人相遇的场景,真是越想越觉得那两人还真是有一种与众不同的优雅气质。再仔细回忆回忆那位高大俊朗的外国男人,还真别说,长得是和大神有点像!
王方吞了口口水,小眼睛眨巴眨巴地看向林锡:“诶老大,他……他们找你是干什么去了?该不会是想要破坏你和……诶老大,这个是什么呀?!”话刚说到一半,王方的视线就在林锡手中的一个紫色天鹅绒小盒子上停住。
林锡闻言不由一怔,下意识地将那盒子掩在了身后。
王方却一点都没有感到别扭,他上前走了几步,试图看清楚被掩藏在林锡身子后面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老大,你这盒子看上去好漂亮啊,里面是不是装着什么钻石珠……”
“只是一个小礼品。”林锡面无表情地说道,语气平淡冷静:“咖啡厅里正好在举行活动,送了一盒方糖。”
“啊,真的啊?!没想到维也纳的咖啡厅这么厉害,连送方糖都用这么精致漂亮的盒子包装呢。”
林锡淡定从容地点头,他垂了眸子轻飘飘地扫了满脸好奇的王方一眼,在对方就快要把脸都凑到自己手上的时候,又赶紧抽回了手,说道:“明天还要赶紧去拍戏,可能会很辛苦。对了,你不是说要做好吃的带过去和大家分享的吗?现在做了吗?”
“!”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开,王方惊呼:“诶!!!老大你不提醒,我都快忘了这件事了!我现在就去!”
望着小胖子飞速跑开的背影,林锡紧绷着的身子才渐渐放松下来。他走上前将客房的门关上,安宁静谧的气氛瞬间弥漫开来。坐在柔软舒适的床被上,林锡低下头,细细地打量起手中高贵典雅的盒子起来。
只听“咔嗒”一声,紫色的小盒子应声打开。一只润白剔透的羊脂白玉手镯静静地躺在浅紫色的软布中,质地温厚,光泽晶莹,一看便不是凡品。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贵妇人的关照叮嘱,林锡轻轻地叹了一声,最终还是合上了盒子,将最后一点浅白发亮的玉光藏进了暗无天日的盒子中,已经做好了打算。
“所以说……安斯和莉兹昨天晚上还是来找你了?”晴朗和煦的日光下,欧诺敛着眸子望着眼前神情纠结的青年,语气不悦的说道。
林锡闻言不由轻笑出声,他摇了摇手中小小的盒子,问道:“难道我们现在的话题不该是——我要将这个贵重的传家之宝还给你吗?”
工作人员来来往往地四处忙碌,剧组里正在拍摄着另一场戏,林锡和欧诺倒是得了空闲在一旁休息。春季的太阳还不算毒辣,所以他们也没有打遮阳伞,只是将厚重的戏服脱到了一边,迎着温暖的春风,便也算十分惬意了。
凌厉的眸子微眯,欧诺的视线在林锡手中的盒子上凝滞了许久,然后抬起首。还未开口,目光便碰到了那裸露在空气中的锁骨上。大概是由于刚才拍戏有点热了,林锡将衬衣的纽扣解开了两个,白色真丝的衬衣本就松松垮垮,如今更是直接搭软在了青年的肩头。
透过那薄薄的衬衣,脆弱纤细的锁骨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落入欧诺的眼中,令他不由怔了半晌,原本想说的话也愣在了口中。
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林锡干脆直截了当地将盒子放在了欧诺身前的桌子上,说道:“总之,这是你们欧家传宗接代的传家之宝。我……实在是愧不敢当。这个应该给真正的欧家……”声音戛然而止,白皙的脸颊上倏地泛起淡淡的粉红色,林锡轻咳了一声,继续说道:“这个应该给欧家的媳妇,而不是我。”
深邃的蓝色在眸中渐渐荡漾开来,薄唇微勾,露出了一个不易察觉的笑容。欧诺调侃道:“你什么时候不是我们欧家的媳妇了?”
“!”恼羞成怒地直接拿起盒子就塞进了欧诺的手中,林锡冷哼了一声便转过头去,再也不想理会这个男人一句。
“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传媳不传女的传家之宝,会在莉兹的手上?”修长瘦削的手指轻轻地捏着那天鹅绒盒子,欧诺低笑着问道。
林锡似乎也才想起这个问题,他转了头诧异地看向欧诺。灿烂的阳光从他的身后照射过来,令林锡只能看见那微勾的唇角。
见着林锡疑惑不解的模样,欧诺轻叹一声,道:“天x朝是不允许双国籍的,而几年前我加入了天x朝籍,并且选择了姓欧,这就注定了我不可能再姓亚尔曼。”顿了顿,欧诺又解释:“虽然在外我一直都以原本的曼特斯·亚尔曼为名,但是事实上,我的身份便是欧诺。”
微微皱了眉头,林锡说:“我似乎记得……你没有兄弟姐妹。”
“嗯。所以当我姓欧之后,安斯这一系的亚尔曼血脉算是断了,不过他倒没有在意,因为这一切都是情有可原的。”摇摇头,欧诺唇边的笑意却没有一丝减弱:“我只有一个小姨,并没有舅舅。”
林锡惊呼:“所以说……其实你原本是要成家立业、传承血脉的?”话音刚落,心中忽然感到一丝苦涩,林锡不自在地移开了视线不在去看眼前的男人。他脑中浮现起昨日那个热情爽朗的贵妇人,喉头也感到哽咽起来。
“其实换姓的时候,我就没打算结婚。”
低沉磁性的男声忽然响起,透着一丝淡淡的温柔,如同阳光抚摸一般的温暖。林锡闻言抬首向欧诺看去,只见对方依旧是那般冷静淡漠的神情,可是漆黑的瞳孔里却倒映着一个小小的自己。
“我不会喜欢上其他人,所以我不会去结婚。这件事,莉兹也知道。”轻轻叹了一声气,欧诺又说道:“时代已经变化了,一开始她或许有些难以接受,但是,这些年来她也早已想开了。我想,当她把这只手镯送给你的时候,就已经是在表达对你最大的肯定和喜欢了。”说着,欧诺将盒子又轻轻地放回了林锡的手中,动作轻柔,却好像在进行一场郑重而严肃的仪式。
柔软的绒毛被暖暖的春风垂着,轻轻搔刮着林锡的手心。明明是轻如羽毛的分量,可是此时,林锡却感觉那无私的母爱正压在自己的手上,如同大山一般沉重。昨日那写掩藏在咖啡厅中欢笑话语背后的,或许是无数个夜晚里,一个母亲悲伤痛心的泪水,无奈而又无助。
可是,即使是再大的悲伤难受,只要是自己孩子所做下的选择、所能得到的幸福,那个看似优雅乐观的夫人就会义无反顾地选择无条件的支持。
那些似假似真的引诱误导,最后其实只为得到一个答案——
一个一生相许的承诺。
林锡垂着眸子静静望着那盒子许久,心中泛着苦涩的味道。不知过了多久,他终究还是勾了唇角,认真地望着欧诺,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浅笑:“好,我收下。不过说好了,这手镯早就不是传媳不传女。”
欧诺失笑:“……”
不远处的街口,白色大理石的小爱神喷泉正在轻轻地喷吐着清水。水声淙淙,清意荡漾,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粼粼的波光,如同钻石一般夺目。
“欧诺,你有一个好母亲。”抚着手中的盒子,林锡叹息道。精致的眉眼渐渐舒展开,扬起一抹怀念艳羡的淡笑。
见着青年这番模样,欧诺轻挑一眉:“难道不是你的母亲?”
林锡稍稍一怔,既而莞尔:“嗯,是我的母亲。”
似乎从未想过会得到青年这样的答案,欧诺微微睁大了眸子,惊诧地忘记了回答。只见在那红砖小道的背景中,青年唇角的弧度更盛了几分。
“是我的丈母娘。”
欧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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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也纳的戏份在剧组最后三天的赶工下,总算是全部拍完结束。刚刚杀青,大队人马一分钟都没耽搁的直接收拾了东西,坐上了飞往艾森纳赫的飞机。
湛蓝如洗的天空中,一架银白的飞机从高空俯冲而下,最终稳稳地降落在了图灵根机场。全员抵达的时候已经入夜,璀璨耀眼的星辰布满了整片星空,如同钻石一般在漆黑的夜幕中闪烁着迷人的光彩。
大片的森林绿景在夜色中成为了沉重的深黑色,将整个小镇都笼罩在一种静谧的氛围中。不时有山风穿行而过,小山上的树叶唦唦作响,好似一首雄壮优美的交响乐,汇聚成音乐的海洋。
作为一个旅游城市,艾森纳赫有不少居住的旅店,都不大,带着浓郁的中世纪风情。剧组人员便在其中一个小旅店中安排了住宿,房间很紧张,几乎是两三个人就得挤一间。赵贤倒是有先见之明,早就在维也纳乘了飞机回去,并没有再跟着来艾森纳赫。按照他的意思来说,接下来就剩下拍戏的事情了。他已经留下了助理小张处理一些杂事,这便已经足够了,而他得先去和斯蒂文联系处理下个月金牛奖的事情。
即使旅馆的空房不多,但是却也给林锡和欧诺各挤出了两间单人间。但是正值旅游高峰期,就在剧组准备付了订金先行住下的时候,倒是来了两个外出旅游的母女。
金发碧眼的小姑娘眨巴着大大的圆眼睛,躲在母亲的身后偷偷地瞅着林锡。忽然发现林锡也看了自己,又立即缩回小脑袋,然后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来查看敌情。
林锡低低地笑出声。
“抱歉小姐,这里真的也没有客房了吗?我们之前订的那家旅店实在是太过分了,您这已经是我们走的第四家了。”面色疲惫的年轻女子声音无力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的意味。
前台小姐犹豫地看了一眼将整个大厅塞得满满当当的剧组人员,只好无奈地说:“真的很抱歉,女士。我们这已经全部订出去了,真的没有办法了。”
“哦是吗……好的,谢谢你。”垂头丧气地回答道,那妈妈低下头看到了自己可爱的宝贝女儿,立即勉强地打起了精神,喜笑颜开地说道:“宝贝,妈妈知道有一家特别棒的旅店,可以看到你最喜欢的维尼熊!我们去那儿好吗?”
“真的吗,妈妈!”抓着母亲的大手,那小女孩眼中闪过激动,但是很快又淹没下去:“可是妈妈,我的腿真的好酸。我们还要走多久?”
“不远了不远了,妈妈来抱抱。”
那妈妈立即将小女孩抱进了怀里,一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边向门外走去。只是她的身子骨本来就瘦弱,在森森的晚风中看上去颤颤巍巍的,似乎下一秒就要跌倒似的。
林锡清秀的眉峰微微一蹙,他上前几步,说道:“女士您好。我们这其实可以空出一间房,不过是单人间,您看这样可以吗?”
似乎是没想到天上会掉下这样的馅饼,那妈妈猛点头:“谢谢您,真的非常谢谢您。我一定会付您双倍的房钱,真的非常感谢。”
欧诺见了这边的情况自然明白了林锡的意思,他走上前去,将刚刚从前台那拿到的钥匙交到了那年轻妈妈的手中,低声道:“带着孩子外出,一定要小心。”
好像是现在才从人群中发现了欧诺的存在,那年轻的妈妈惊讶地张大了嘴,手中一个不稳,只听“卡嗒”一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她惊呼道:“你是曼特斯·亚尔曼?!”
欧诺轻轻颔首,那女人激动得红了脸。大概也是影迷,在要了签名和合影后,她便带着女儿上了楼休息。小姑娘一直忍不住偷偷地看着林锡,自己的偷窥被发现后,还坏坏地做了个大鬼脸,没惹林锡笑起来,自己倒是笑得整张小脸蛋都红扑扑的。
“所以说……我和你睡一张床?”欧诺揶揄的声音响起。
剧组的众人已经三三两两的上了楼进房间休息,并不是他们不想让房间,只是实在是旅游热季,房间太过紧张,整个剧组里除了林锡和欧诺外,只有雷蒙德是一人的单间。雷蒙德的老胳膊老腿当然不可能和人挤一张床,因此也只有让欧诺让出房间了。
林锡闻言,不由冷哼一声,笑眯眯地反问道:“你记得艾森纳赫旅馆房间的床是多宽吗?”
欧诺一愣,下意识地回答道:“单人床是1米2吧。”话刚说完,连他自己也愣住了。
六年前来艾森纳赫拍电影的时候,他们便领教过这绝对够狭窄的单人床。短短的两个星期,在付出了每天晚上摔下床的代价后,林锡愣是改掉了多年不治的臭毛病——
睡姿不正。
欧诺微微敛了眉头,面色也渐渐暗沉下来。他斟酌了半晌,试探性地问道:“你是要我睡地板?”
听着对方的话,林锡稍稍勾唇,笑道:“挺有自知之明的嘛。”
“……你忍心吗?”
林锡斩钉截铁道:“忍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