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山林偶尔冷风飒飒,有山鸟咕叽咕叽的叫声。
慕南在床上翻来覆去烙煎饼,眼睛一闭上,眼前全是顾煜泽欠揍的脸。
“哎~”
一屋子里都是皎洁的月光,玻璃墙外落下婆娑晦暗的影子,慕南眼睛瞪得大大的,终于从床上翻起来,赤着脚跑到露天阳台吹夜风。
这日子没法过了,慕南唉声叹气地皱起小眉头,苦着脸趴在栏杆上,望向山崖远方星火点点的大海。
她只觉得各种事儿都往自己心坎上堆积,老妈的墨玉手镯遥遥无期,探寻顾煜泽父子间矛盾没有一丁点儿消息,路诗诗仿佛发现了自己身份的可疑,白山那边随时随地在虎视眈眈,圣华各家贵族女儿趋之若鹜...最糟糕的是,慕南幽幽吐了口气,为啥顾煜泽现在动不动就对她那啥...
以前不小心碰他身体一下,他眉头都能皱成喜马拉雅山脉了,恨不得一把卸了你的胳膊,拆了你身体零件当柴烧。
现在——慕南真心觉得,大恶魔对自己似乎有点古怪的情愫。
慕小南童鞋不敢往下想,自己再怎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也不至于连顾煜泽都那啥了?人家白如云仙女儿似的人物,顾煜泽像是那种为了一只屎壳郎放弃玫瑰花的人?
不像。
猛地摇脑袋,你脑子短路了,把自己比喻成屎壳郎?
慕南在夜风里稀里糊涂地乱想,隔壁露天平台蓦地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慕南敏锐扭头一瞅,在皎洁月光与细碎日式灯笼下,藏着一个娇小的黑影,正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慕南直接问:“这么晚还不睡,路诗诗?”
路诗诗冷不防被发现,慌忙藏在小桌下,捏着鼻子瓮声瓮气答:“我不是路诗诗,小南哥——哦不,大哥你认错人了。”
慕南:“...你是不是在查些什么?”
路诗诗摇摇头,赶紧撇清:“没、才没有,我哪里能查呀,都是怀疑还没下定论呢——不是,我、我胡乱猜的...”话卡在喉咙里,路诗诗忍不住唾弃自己,手心儿拍拍自己的嘴,哎哟喂,这张藏不住心事的漏嘴!
慕南叹了口气,果然,没料到圣华天才千千万,第一个怀疑她的居然是路诗诗这毛都没长齐的丫头。难道这就是大人物风风光光一辈子,最后被一颗枣噎死的感觉?
别墅边沿的露天平台都是搭建在山崖上,慕南和路诗诗房间外的平台隔了两米宽的距离,两个平台的空隙下是深深险峻的峭壁。
慕南想也不想,伸手扣住栏杆,身子如鸟儿似地直接跳了过去,身子稳稳落在木质地板上。
路诗诗差异地抬起头,珍珠似的眼眸瞪得浑圆,被神出鬼没的慕南吓了一大跳,又望向平台边的山崖,心脏骤然跳动。
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慌忙退后几步,裹住身上的粉色睡裙,颤巍巍看向慕南:“小南哥哥——我、我只是怀疑,你别误会,千、千别把我杀了灭口~”
慕南:...
夜空飞过几只呱呱大叫的乌鸦。
不怕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就怕愚者千虑或有一得...慕南用尽所有智商都想不出,自己哪点儿破绽被路诗诗给发现了。
慕南盘腿坐在小藤椅上,摊开手心儿:“路诗诗小姐,我像是那种会杀人的恶魔吗?你以为我是顾煜泽啊?”
路诗诗红唇嘟囔,她仿佛一个被戳破心事的小丫头,面上过不去只得跺跺脚,干脆掀开裙角坐在慕南对面的凉椅上。
当初试图算计慕南女装的时候,路诗诗俨然没了平日的羞涩天真,老练纯熟地像根老油条;可现在被戳破了心事,忽的就没了伪装,心里除了心虚、愧疚还有一点点不安。
坐在慕南对面,路诗诗颇为忸怩不安,两只手儿偷偷攥住睡裙衣料,偷偷地看慕南的脸色。
月光明亮,照清慕南清隽的脸孔清清楚楚。精致小木桌上摆着漂亮的插花,馥郁的秋叶海棠歪着头,馥郁芬芳弥散在两人中间。
慕南问:“你是不是有话要问我?”
路诗诗两只手攥得更紧了,耳朵发热,嘴唇干涩,她灌了两口茶水润润不安的嗓子。
随即路诗诗突然觉得不大对劲儿,明明她才是受害者,为什么搞得像是在被慕南【审判】?
“小南哥哥——不,慕南,我虽然很笨,但我脑子还是很清醒的。”路诗诗鼓起勇气,她不想拐弯抹角地到处用小计谋算计慕南,不如直接开口质疑,“那天——就是我和你被困在集装箱的那天,我、我的膝盖无意中撞着了你的腿...发现、发现你那里根本就没有...那种感觉很真实,所以我怀疑你有可能不是个男的。”
“后来我又仔细观察过你的一举一动,调查过你的资料。我发现你从不游泳,不去集体浴室,甚至去男厕所...都、都要关门。”路诗诗理直气壮发话,耳根子通红一片,因为说话太快好多字吐词不清,“还有你的喉结,有点不像男孩的喉结。你夏天衣服都是半袖,很少有短袖和无袖——总、总之,你的很多举动都显示,你可能不是个男的!”
叽里呱啦说完一大串,路诗诗喉咙发紧,好像在破开自己心口似地,又紧张又不安,咕噜咕噜灌了好多茶水,起伏的心依然久久不能平静。
空气寂静,山崖下有海涛拍礁石的激烈碰撞声。
月光皎洁落在大地上,山海银白。
慕南默了好久,终于缓缓开口:“那天在集装箱,光线昏暗,你确定你撞上的是我那个地方,而不是腰、或者其他平坦的地方?”
“我不去游泳,因为我不喜欢游泳池充斥的消毒水气味。不去集体浴室,因为那里的人不少都是肥皂同志。”
“上厕所关门,很奇怪?”
“我的喉结,比寻常的女孩都要明显,在男生中也算中下等。”
“我不喜欢短袖无袖的衣裳,因为这类衣服太丑。”
“还有,你如果调查过我在中国的资料,就知道我活了十八年,身边所有人知道我是慕家的儿子。”慕南眸子半眯,月光迷离,“还是你认为,我有这个本事,能骗世人十八年。”
路诗诗忽然无言以对,她发现慕南说得好有道理。
慕南忽的冷笑,眸子倒映月光,懒洋洋歪着身子看着不安又愧疚的少女:“路诗诗,我问你。你见过有哪个女孩,长成我个样子?”
路诗诗偷偷瞄慕南的脸,眉目清隽冷静,淡淡细碎的发丝染上月光白,在夜风里微微晃动,整个人看上去仿佛是暗夜里的精灵,俊美得不像话——的确,没有哪个女孩能长成这样集英气和娟美一体。
慕南又问:“你见过哪个女孩,想我这样能打能抗,以一敌十?”
路诗诗不由自主地摇摇头,她蓦地想起慕南两次义无反顾救她于生死之间,心里骤然浮起愧疚。的确,没有哪个女孩有这种胆量和勇气,更没有这种剽悍霸道的气质。
慕南异常平静:“所以,你还怀疑我是女的吗?”
怀疑一个响当当的男子汉是个女的,路诗诗真不明白这几天自己脑子是怎么想的。
这下好了,慕南肯定会生她的气,以后要想和慕南顺顺利利谈恋爱结婚生猴子,俨然遥遥无期。
路诗诗愧疚又欲哭无泪,红唇张了张:“对——对不起,小南哥哥。”
“不用和我说对不起。”慕南忽的笑了,原本故作镇定的脸垮了下来,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其实,我还真是个女的。”
路诗诗:???!!!
慕南无奈地耸肩,细长狡黠的美目溜溜转转,手指尖落在海棠花上掐啊掐,自顾自说道:“你的怀疑推理完全正确,至于我的喉结——假的,贴在皮肤上看不出异样。”
路诗诗俨然呆滞成一尊石像。
“别问原因,就当男子的身份做事方便。我在圣华的日子也不算多了,等和顾煜泽的合约到期,我自己会离开。”
路诗诗足足僵硬半个小时,才终于回过神来。眼睛晃啊晃,模模糊糊擦擦眼睛,发现慕南还盘腿坐在藤椅上,海棠花瓣被她百无聊奈地一片片掐碎了,红艳艳摊在木桌上。
“你你你你——慕南?你居然真的是!”路诗诗猛地跳起来,纤细指尖指着慕南一个劲儿颤抖,半天都蹦不出个下文。
天啊,我只是随随便便怀疑一下,没想过这是真相啊~
这个又帅又酷又聪明,善良正义勇敢的慕南,她路诗诗甩了顾煜泽一见钟情的新对象,为什么居然真的是个女的啊?
这种复杂的心思,好像是拿起了最重的石头,狠狠砸了自己的脚,疼不说,还被石头嘲笑脚太硬。
“小南哥哥,你别太冲动,我只是开玩笑的。”路诗诗试图打破尴尬的氛围,每根血管里都是乱麻,搅得心里混乱,“不、不可能,哪里有女生像你这样霸道的?你长得也忒不像个人了——我的意思是,啊~好乱好乱~你让我静静~这件事你不准和别人说,只准要我知道~好乱好乱,脑子好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