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天晴,云白,风暖。
校医院里,江城对着镜子整理身上白色衣袍,目光落在手腕上的银色手表上。薄唇微勾,弯腰提起医药箱,朝门外走去。
女护士红着脸,看这位年轻俊朗的医生从身边走过,那人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几乎醉了一方时间,女护士忍不住轻声询问:“江医生,这次外出是私人活动?”
江城温柔点头,眼底笑意深深:“这次的诊断对象很重要,她不听话,我需要亲自护住她。”
女护士疑惑抬头,她一直都知道江城是温文尔雅的、随和善良,仿佛随时随地散发温和阳光的暖阳,却从未见过江城如此向往的模样。就好像...就好像即将要面见自己心爱的女朋友。
“江医生,是要去见你的女朋友吗?”女护士有些怅惘,这副模样,分明是陷入恋爱时期的大男孩。
江城唇角弯弯随意笑笑,眼眸落在银色手表指针上,信步离开,“她还不是我女朋友。”
那个随性洒脱的少女,至少,现在还不是。
女护士痴痴望着,直到那道挺拔身影消失在白色走廊里,窗明几净,花园里高大的榆树散开翠绿的叶子,漫天阳光洒在大地上,仿佛春天回归一样。
车门打开,江城坐了进去,慕南已经在副驾驶座上没心没肺睡着了。软绵绵地倒在靠椅上,半侧毛茸茸的脑袋,短短的刘海挡住眼睛,依稀能看见光洁白皙的下巴。
小身子随着呼吸的起伏波动,偶尔鼻梁痒痒,素净的手指随意地挠挠,仿佛一只沉睡的小猫咪,安静下来的慕南没有张牙舞爪的模样,可爱地几乎吸引了江城所有的目光。
江城看着她熟睡的模样,想到马上要叫醒她,颇有些愧疚感涌上心头。
他伸出手,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替她系好安全带,缓缓发动引擎,白车晃动很快出了医院的车库。
车子行驶有晃动的弧度,慕南敏锐地感觉到晃动,支吾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身边专心开车的江城,赶紧擦擦嘴角的口水,将那点儿瞌睡虫赶跑。
“江城哥,麻烦你了,这场比赛对我来说很重要。”慕南嘿嘿一笑。
江城在余光里看见少女清隽的侧脸,尚且迷迷糊糊的状态,还故意要表现地很清醒。
江城心头升起一种名为愉悦的感觉,“拳脚无眼,你要当心。我带了医药箱,有什么突发状态我会及时处理。”
“放心,我身手好着呢。打不过就跑,我怕啥~”
江城莞尔一笑,知道她现在急需一笔钱,倔强地不肯开口找人借。非得要用自己的努力来获取,这的确是她一贯的风格。
江城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帮助她,让她在倔强强大的这条路上少一些伤痛。
“对了,你那位少爷肯放你出来?”
慕南哦了一声,想到最近朝变态路上越走越远的顾煜泽,心里顿时冒起一股想要把他阉了的恶火。嘴角张了张,模棱两可敷衍过去:“我向钱管家请了半天假,这符合协议内容,顾煜泽这恶魔也挑不出什么刺儿。”
“恶——魔——”江城咂摸着这俩字,里里外外全都是慕南的怒火,一触碰都会有被焚烧的风险。
“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无数次刷新我对人品认知的底线。喝个水就喝水,非得要纯天然无污染无添加剂百分百人工酿造的那啥玩意儿......”
慕南好不容易逮到个倾诉点,忍不住叽里呱啦倾诉苦水,从各种芝麻鸡毛蒜皮的小事,扯到各种毁节操的烂事,将顾煜泽痛批地里外不是人,恶狗让路妖魔退避。
她一路叽里咕噜磨叽,江城又好笑又心疼地听了一路。
那边,顾煜泽正在书房里翻看最新商业报告,没由来地连续打了好几个喷嚏。
顾大少爷当即冷脸,抬头朝门外吼了句:“小奴隶,给本少进来!”能堂而皇之再三咒骂他顾煜泽的,除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慕南,还有谁?
两只银色门把安静无声,毫无反应,顾煜泽仿佛对空气吼了一声似。
他缓缓拧起两条俊眉,刀削斧砍的妖孽脸庞染上深思,这小子居然又擅离职守,还嫌日子不够苦,非得加点黄连当调料?
想到那夜慕南那句话【生物至少有心,你连心都没有。】仿佛完全决裂似,每每顾煜泽想起,都有点怅然若失的错觉。
明明是这小子有错在先,为何他会莫名愧疚?
他冷脸,凤眸微锁,直接传呼钱管家。半响后,钱管家拖着肥胖的身子钻了进来,乐呵呵地看着自家少爷:“少爷,有何吩咐?”
“慕南呢?”
“哦,小南啊,有事请了一下午假。”钱管家保持笑眯眯的模样,眼睛眯成一条缝儿,看不清里面的神色。
“没经过我的允许,这小子敢擅离职守?”顾煜泽心头骤然不悦,明朗妖异的瞳孔携带凛然的寒气,半眯眼眸冷斥。
钱管家恭敬弯腰,肥胖的身子把燕尾服撑得很挤,他弯腰的动作差点把裤腰带给撑破,活似一只煮熟的膨胀肉丸子。
他一本正经回道:“少爷,按照合约,慕南小哥其实可以有请假的权力。她清楚向少爷您请求,肯定没有好结果,所以软磨硬泡找到我。少爷您也知道,老钱我就是一个心软又糊涂的老头子,哎哟,这一不小心就同意了。”
顾煜泽沉默着,冷硬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明亮灯光下的他有种超脱世俗的鬼魅。
尖锐的目光扫过钱管家胖乎乎的身子,引得钱管家身子颤栗,脑袋垂得更低了。
是什么时候?慕南已经把他青空宅的人给“收买”了?
张妈对慕南赞不绝口,满心喜欢;钱管家这种精明的老油条,也渐渐放下架子和慕南对话;在学校更不用说,某种程度上,慕南的影响力甚至能匹敌以顾煜泽为首的三大巨头。
这少年像是从另一个里穿透而来的光芒,俊俏美好地,在感染着身边的每一个人。
顾煜泽记起最近这段日子,在他暴怒的火焰下这小子依然活得自在,毫无压力。反而,他心底的恼怒却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退...
慕南垂下脑袋向他提出要钱的请求的时候,倔强地弯腰,服软,哀求,他应该是欢喜的,这是报复的快感。可为何看到少年失落的模样后,他心里会莫名地失落?
“老钱,我对慕南这小子——是不是有点过分?”
他终于问了出来。
钱管家抬起眼皮,胖脑袋慢慢摇晃:“不是——不是有点过分,是太过分了。”
顾煜泽一噎,喉咙恍如卡住一根刺,说不出话来。
只听钱管家悠长悠长开了嗓子,幽幽埋怨:“少爷您变了,对待以前那些助理,您最多就磋磋他们的锐气,伤点皮肉。可您对待小南,毫不讲理,要求太极端。我记得上周三晚上还下着暴雨,您非得要小南出门帮你取se的商业报告,小南回来的时候浑身雨水,冻得嘴唇都发白了,唯独怀里的报告一点雨水都没沾。小南回屋里换了身干燥衣裳,给您送报告的时候还被批了一顿......
少爷,说真的,小南是所有助理里最负责尽心的,却是被您折磨地最惨的一个。有时候,我都替小南憋屈,偏偏这少年还活得乐观潇洒。”
顾煜泽垂下眼帘,眼眸里阴晴不定,手指停下敲击键盘的动作,灯光落在他脸上,半明半暗。
“至于和总裁的会面,这都是总裁强力要求。小南不过是小小的助理,哪敢随意抗拒总裁这样的人物?除了乖乖去见面,还能怎么做?面谈当天小南还是重感冒在身,拖着软绵绵的身子跑到se国际大厦,半路晕了车,差点把肺吐了出来...哎,结果还被少爷您给这般对待...”
顾煜泽突然感触到一种奇异的痛楚从心底蔓延,顺着骨头连着经脉,直达灵魂深处。
少年委屈又倔强的眸光,霎时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静默了许久,久到钱管家垂着脑袋,差点将眼底藏匿的狡黠情绪暴露出来。
哎哟喂,小南这法子管不管用?
如果少爷还是不心软怎么办?
如果少爷发火怎么办?
如果少爷心就是茅坑石头做的怎么办?
许久,钱管家终于听到自家少爷开口,少爷一字一句问:“那小子请假,做什么?”
钱管家心里那根绳子悄然放松,面上依然是悲戚无奈的神色,叹息着:“她参加了个武术比赛。”
“嗯?”
“如果在比赛中拔得头筹,会有一笔不菲的奖金。”钱管家将心里老早排练过数次的托词,用最平缓的语气说出,“小南母亲病发,急需一笔手术费。少爷您禁止提前预支工资,她不愿意借钱,只得用这个合理的法子。看时辰,现在比赛应该开始了。”
话音刚落,钱管家就听到桌椅剧烈移动的声音。
某人起身,将所有工作扔到一边,“我出去一趟,这里的工作交给你。”
钱管家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少爷头也不回离开,足足驻在原地一分二十八秒,才终于回过神来。
我去,这不在小南的计划里啊?
少爷怎么就跑出去了呢?
当时慕南和钱管家请假,特意向钱管家支了“卖苦情”这一招,即:用旁观者的言语,倾诉慕南悲苦凄惨的现状,借此激发顾煜泽这人的同情心。
慕南相信,顾煜泽应该良心未泯,尚且保留着一点人类的良知。加上钱管家无敌的诉苦功夫,肯定能生动形象地描绘出一个备受欺凌还保持乐观心态的无产阶级形象,让顾煜泽不追究慕南请假这码子破事儿。
现在看来,慕南这脑子不是白长的,顾煜泽果然没有生气。
问题是...钱管家忧桑地想,为啥少爷要亲自去看小南?
更奇葩的是,为毛他觉得这情节,怎么越看越像吵架的小两口复合的节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