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学？”
皇帝威压的嗓音再度响起，但声音却不高，像是在反问，又像是单纯重复着这个字眼。
这个瞬间，林锦璇也分不清眼前这位帝王是个什么心思，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却还是肯定地答道：“回父皇，是游学。”
游学与游玩，意思天差地别。林锦璇是故意用这个词，来正面试探皇帝的真实态度的。
若皇帝听懂了她言下之意，那他的态度便意味着自己想要走的路是否会得到一个帝王背后的支持；若皇帝听懂却装不懂，那……也算是睁只眼闭只眼，也算好事；可若……
皇帝轻笑了一声，笑得林锦璇微微一怔。
随后，她听上首的皇帝道：“你想离京去四处看看，也是好事。只你年纪还小，即便朕允许，你有没有想过闽侯爷与闽侯夫人是否愿意？”
林锦璇：“……”
她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自然也想好了要如何劝自己母亲松口。至于父亲……相较而言，林锦璇觉得，父亲倒是最好说通的一位了。
她道：“明瑶想过了。”
皇帝又问：“你既说是游学，可想过要去哪里？”
林锦璇眼睫颤了颤，到底还是未抬眸，语气平静道：“去我可以学到东西的地方。”
至于她要学什么，却未明言，但二人此时却都心中明了。
上首传来什么东西敲击桌面的声音，富有节奏，让林锦璇方才微微放松一些的心又提了起来。
若她还是郡主，此事反倒好办，只要说通了父母就行，兄长不在家也管不着她。但如今她到底身份不同，既是保护也是束缚。
皇帝笑了笑，说道：“最近伍平又折腾出了新花样，才弄出来的玻璃跟竹编都甩手给了别人，如今带着九儿说要弄什么三季水稻，朕还以为你会跟着一起。”
林锦璇垂眸，道：“于伍大人而言，农耕之事，明瑶也不过是一外行。”
皇帝挑眉：“你都算外行？”
林锦璇：“明瑶也不过是运气好，误打误撞罢了。真正能改善百姓生活的，还是得靠伍大人这样的人。”
皇帝笑了一声，道：“你倒是一如既往地谦虚。”
林锦璇抿唇，轻声道：“并非谦虚，明瑶只是有自知之明罢了。”
又是一声笑。
林锦璇觉得莫名，不明白自己说的话哪里就让皇帝好几次笑出声。可她到底不是惠敏，此时也不能直接询问。
又安静了片刻，皇帝道：“若你能说通闽侯与闽侯夫人，此事朕便允了。正巧今年两次培育，土豆已经推广下去，你若要出京，便替朕去看看也好。”
“惠敏可与你同去？”皇帝问道。
林锦璇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惠敏虽提及要一同前往，但明瑶认为，惠敏婚期算不上远，这时离京若一路顺利倒也就罢了，万一出什么意外，便是不美了。”
皇帝点点头：“朕知道了。”
等出了御书房，林锦璇看见几位在御书房外等待里面皇帝宣召的大臣，微微一怔，连忙与这几位官员见礼。
“见过荣惠公主。”
“刘大人、王大人……几位大人客气了，请起。”
行过礼后，林锦璇也没问他们在这做什么，双方客客气气地，她很快便离开了。
等走远了，一阵风吹过，林锦璇方才发现自己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林锦璇心道：“平时见他倒是不怎么紧张，未曾想今日会紧张至此，看来我需要磨炼的地方还多着。”
从皇帝这儿离开之后，林锦璇让碧玉取了披风来，又往皇后宫中去。等她从皇后宫里出来时，今日一早上都没找着人的惠敏被七公主拉去了马场，听说这会儿正在与姐妹几个传授御马的心得。
林锦璇听闻此事，笑了笑，抬眸看了看天空，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当日晚上，皇后派人给闽侯夫人送了些内务府新得的布匹，让闽侯夫人看着开始准备冬装来，免得天冷了再做就来不及了。第二日，侯夫人进宫，在皇后宫中待了许久，彼时荣惠公主同在。
一连几日，侯夫人都进宫陪皇后说话，一直到九月初一，这才没再进宫去。
而这日，惠敏冷着一张脸，抖开手里的信件，看着上面娟秀的字迹，冷笑连连。
“本宫还说侯夫人一贯喜欢低调，怎么最近几日连着进宫好几日，如今看来这是替着她做遮掩呢？怎么，这么大一个公主离宫，还需要偷偷摸摸才行不成？”
是的，林锦璇离宫了。
甚至可能这会儿都已经离京了。
但却不是惠敏口中所说的偷偷摸摸，相反林锦璇离开的阵势相当的大。今儿个是大朝会，朝臣们将该说的事都说完后，本以为要下朝的时候，皇帝突然让人拿出一份拟好的圣旨，命荣惠公主为钦差，即日起离京去四处巡视新粮种推行情况，顺便也代帝王体察民情，若有冤假错案，有先斩后奏之权。
而荣惠公主也是第一次身穿朝服，在众目睽睽之下出现在了大朝会上，一下便掀起了轩然大波，一时之间众人都不知道先反驳皇帝让林锦璇做钦差这件事，还是先训斥林锦璇一个公主来大朝会这件事。
倒是那群武将，虽然一开始有些惊讶，齐齐转头去看闽侯，但基本一个个都保持沉默，老神在在的看那群文臣炸锅。
结果却什么都未能改变。
若是以女子为钦差不合规矩这种事来反驳，可本朝先例不少，尤其女官盛行的时候，这都属于祖制了。若是以荣惠公主本身未有官职来说事，那也没处说，因为严格来说，公主临时任命官职与皇子入朝办事一个性质。
谁让本朝开国时情况就特殊，一些规矩跟前朝就不一样呢？只不过时间长了，有些人就忘了，这时候被提起来，众人才恍然——原来还能这样！
加上皇帝圣旨下达的突然，时间要求的也紧，让荣惠公主即日启程，叫那些下意识不想让女子出头的官员想要下朝之后再劝公主放弃的时间都没有！
而曾经温柔体贴的荣惠公主，这次却格外的雷厉风行，朝会上的人还没吵完，她领旨退出大殿后，没多久就传来消息，人已经上了马车，出京了。
众人：“……”
这也太突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