璎珞话中的意思分明是和叶宇轩见过,且还很熟悉,不然不会那么熟悉叶宇轩的容貌。
一个闺阁女子却和个外男熟悉,这是不端庄,德行有亏的表现,更何况,那个外男还是个皇子,这便又是典型的攀龙附凤,势利虚荣了。
只怕任何一个母亲得知自己的儿子被这么个女人缠上,都会很不开心。
然而唐贵妃瞧着璎珞却没表现出不喜来,她甚至没为难她,只淡声道:“行了,起来吧。”
璎珞目露欢喜,谢恩后站起身来,就见唐贵妃略扬了下眉,问道:“你倒是熟悉老七的容貌,你们很熟?”
璎珞见唐贵妃不过略一挑眉,侬丽的容颜顿时便迸射出一股高冷锐利来,不仅感叹当真是皇帝的宠妃,单是这股冷艳的气场就叫人难以抵挡。
这样的高岭之花,兴许只有九五之尊的皇帝能消受的起。
“回娘娘的话,殿下身份高贵,又是男子,臣女一个闺阁女子怎么会和殿下很熟呢?不过是先前殿下在穗州时曾客居在苏府,臣女见过殿下一两回罢了。殿下容貌俊美,见上一两回便足以铭记一生了。”璎珞说着面上浮现了娇羞笑意,垂了头。
微抬眸见贵妃没有看她,这才舒了一口气,有抬头道:“也是殿下实在长的太像娘娘,方才乍然瞧见娘娘芳容,臣女一时没忍住才冒犯了。臣女原便想不知是何等倾城女子,方才能育下七皇子殿下那般惊艳绝俗的儿子,今日见了娘娘方知这世上当真有那倾城女子呢。”璎珞面上带着谦恭,小心翼翼地回着,似生怕会惹了唐贵妃的厌恶一般。
“大胆!贵妃娘娘和七殿下的容貌也是你一个小小女子能够随意品评的吗?!”一旁站着的丁嬷嬷不由沉喝一声。
璎珞双腿一软,差点没跌坐在地上,忙手足无措地道:“臣女逾越了,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她说完脸色都有些白了,唐贵妃却是看了眼丁嬷嬷,道:“行了,她头一次进宫自是紧张,难免说错话,且莫咋咋呼呼的,吓着了她。”
虽然唐贵妃不怪罪,可璎珞却像是被方才丁嬷嬷的喝斥给吓着了一样,其后也不大敢开口了,都是唐贵妃问上一句便磕磕巴巴的中规中矩地回上两句。
唐贵妃叫她进宫也不是真要和她叙话聊家乡的,这么一会子将人也看的差不多了,便直言道:“今日叫你来,不为旁的,是七殿下跟本宫说想纳你为侧妃,本宫唤你来问问,你是如何想的?”
璎珞闻言垂着头,睫毛却不停闪动着,似竭力在忍着激动一般,半响才道:“臣女家中已为臣女说了一门亲事,已经交换了庚帖,这两日大概就能将亲事定下来了……不过贵妃娘娘和七殿下是君,臣女是臣,臣女自然是一切都随贵妃娘娘安排的。”
听璎珞这般说,丁嬷嬷面露鄙夷,唐贵妃却笑了笑,摆手道:“好了,本宫知道了,你且退下吧。”
璎珞闻言也不再多留,行了个礼,躬身退出了大殿。
她出去,丁嬷嬷便忍不住摇头道:“这苏姑娘如此攀龙附凤,上不得台面,七殿下就是年纪太轻了,才会被这只有皮相的小蹄子给勾了心魂。娘娘,这样的女子要是到了七殿下的身边,岂不是日日的兴风作浪!”
唐贵妃却瞟了眼丁嬷嬷,道:“本宫早说了要用心看人,你只看到了她面上攀龙附凤,怎就瞧不出她是故意这般来误导本宫的?”
丁嬷嬷一诧,惊声道:“娘娘是说这苏姑娘方才那都是装的?她就是为了让娘娘不喜她,从而不到七殿下身边去?这怎么可能呢,咱们七殿下要身份,要容貌,要品行,那在皇子凤孙中都是拔尖的,她一个小官的庶女,怎么可能瞧不上七殿下!?简直大胆!”
也正是因为如此,丁嬷嬷才没有仔细分辨,竟然没有分辨出璎珞的真面目来。
唐贵妃却挑唇冷笑,道:“你只当这皇宫当真谁都愿意来?这种吃人的地方,但凡通透些的哪个姑娘肯进来这里拼杀!宠妃?呵呵……”
唐贵妃声音蓦然有些高亢,神情一时冷凝,自嘲一笑,方才又道:“老七是好,但这姑娘还真就没想攀这个龙附这个凤。”
丁嬷嬷心中一琢磨,也觉得那苏姑娘表现的实在是太过明显了些,一时感叹道:“这么说这姑娘倒是个好的了,娘娘,七殿下如今年纪也不小了,身边也没个正经的女人来伺候。去年选秀,娘娘为殿下挑选的正妃侧妃,殿下竟是一个都没瞧上,殿下是个眼高的,又素来不肯将就,性子拧的很。如今好容易求了娘娘这么一回,既这姑娘不错,殿下又是喜欢,娘娘不若便应了殿下吧。”
唐贵妃却抬了抬身子,丁嬷嬷忙扶了下,伺候着唐贵妃坐起身来,又在她身后塞了个弹墨秋香色凤鸣九天的大迎枕。唐贵妃舒舒服服的依靠着,取了茶盏吹了吹里头漂浮的茶叶,呷了一口才道:“老七的侧妃可以是任何姑娘,却独独不能是她!”
唐贵妃这话说的斩钉截铁,丁嬷嬷一惊,满心的不解。唐贵妃瞧了她一眼,道:“倘若这姑娘当真是个攀龙附凤的,给了老七也便罢了,左右不过是个玩物,纳进来新鲜两日也就丢到脑后了。可这个姑娘,不仅容貌无双,人竟也如此通透聪慧,品格也好,偏还对老七无心。这样的女子若然出身好些,给老七娶为正妃,那当真是再没更好的了,瞧着他们夫妻和谐,一体同心,本宫也能安心。可她偏就出身这般低,这么个姑娘给老七做了侧妃……只怕老七将来真被迷了心窍,以后当真要和正妃生分了。这不是本宫乐意看到的,更何况,做大事的男人,怎么能整日的儿女情长,宠爱个女人没什么,可却不能动了真情,被个女人左右心性,本宫看老七是真喜爱这女子,本宫虽然是他的母妃,什么好的都想捧给他,可只这个不行!更何况,这姑娘心思不在老七身上,只怕家中定的那门亲事会是她的心头好,这若是被老七用了强,将来放在老七身边,不定会因怨生恨,总归是个隐患,叫本宫如何能够放心!”
丁嬷嬷闻言长叹了一声,道:“娘娘用心良苦,七殿下会明白的。”
唐贵妃这半响也是累了,揉了揉眉心,道:“那姑娘也是个聪明的,知道直接拒绝便是驳了天家颜面,本宫也定然不会允她那样拒绝本宫的儿子,倘她拒绝本宫必定震怒,她又猜到了本宫的这一番想法,这才如此行事,故作肤浅。说起来,轩儿的眼光倒也不错。唉,行了,你去瞧瞧,若是老七要单独见那姑娘,便远远听着点动静,莫叫人打搅了,让那姑娘和老七把话说个清楚,也好算有个了结。还有,一会子你亲自确保那姑娘安全出宫去,本宫不想她在这宫中出任何意外,这宫里头牛鬼蛇神太多,这姑娘若出什么事儿,只怕轩儿会猜疑到本宫身上。”
丁嬷嬷忙道:“瞧娘娘说的,七殿下是娘娘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母子连心,七殿下怎么会为个丫头片子和娘娘生分,娘娘整日就是忧思太重,奴婢扶娘娘躺下睡会儿吧。”
唐贵妃顺着丁嬷嬷的手臂缓缓躺下,脱下手腕上挂着的一对羊脂玉手镯,道:“收起来吧。”
言罢,已是闭上了双眸。丁嬷嬷接过那镯子小心包裹起来,给唐贵妃盖好柔软的狐狸皮褥子,这才悄步退出。
且说璎珞自大殿中出来却是狠狠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后背早已被汗水打湿,手心中也满是汗水。
她松开紧握的拳头,微微舒展了下手指,心中却明白,唐贵妃是不会如叶宇轩的愿的。如若不然,起码该给她个见面礼才对,方才她进了大殿打量过唐贵妃,她浑身上下半点珠玉首饰都没有,连一头乌发都是只用丝带缠绕了固定的,偏就腕子上挂着一对白玉镯。
她猜那对白玉镯八成是为自己准备的,儿子要抬侧妃,做娘的自然要给见面礼的,如今那镯子还好好呆在唐贵妃手腕上,看来她这一关是过去了。
只要唐贵妃不支持,叶宇轩再闹腾也不成。
璎珞心中敞亮,不见丁嬷嬷跟出来,她不愿在宫中多呆,便给侯在殿外的宫女塞了个小荷包,央那宫女送她出宫。
那小宫女倒也没推脱,收了荷包便带着璎珞往宫外去。
璎珞前世也是看了些宫斗电视的,知道这宫中不是什么好地方,什么阴谋诡计都会发生,故此特提着一颗心,见小宫女引的都是来时的路,并无差错,这才略略放心。
哪知道出了云霞宫,沿着长廊拐了个弯儿,就见连接两座宫阁的悬空长廊拱桥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身姿挺拔如芝兰玉树穿着一袭银白箭袖长袍,搭着藏青色紫貂大氅孤身站在拱桥之上,映着背后高跷的屋脊,苍茫的雪色,那平日从来跋扈飞扬,邪魅肆意的身影竟然显出了几分孤寂清冷来,正是七皇子叶宇轩。
许是听到了脚步声,他转身看了过来,目光直直落在璎珞的身上,带着几分锋利的愤懑,那宛若实质的似要将她整个人都盯穿一般的目光,令璎珞顿住了脚步。
寒风卷着些雪沫吹的他身上大氅微微卷荡,愈发显得他气质乖戾起来。
璎珞被叶宇轩盯地头皮发麻,可也知道有些话需得说个清楚,一时也不等叶宇轩开口便主动抬步向他走去。
那引路的宫女瞧见七皇子站在桥上便自动转身溜走了,顿时长长的甬道上便只剩下璎珞和叶宇轩两人。
璎珞迈步到了叶宇轩三步开外便站定了,冲他福了福身,直言道:“小女谢七皇子抬爱,只小女命贱,实在担不起七皇子的错爱,小女只愿嫁得寻常人家为妻,自由自在地经营自己的小日子罢了,这皇宫的富贵荣华太是迷人心性,小女只怕进来了便要移了性情,到时候便也不是殿下看中的小女了。”
璎珞和唐贵妃在殿中都说了什么,叶宇轩是不知道的,可是最后的结果却已有宫女跑去告知了叶宇轩。
此刻他目光阴沉盯着璎珞,面部线条因咬牙而显得有些凌厉,他死死盯着璎珞,见她神情平静于自己对视着,半点退让和害怕都没有,一时间当恨不能掐死她。
他上前一步当真抬手钳住了璎珞的肩头,一个用力,几乎将她凌空提起,冷声道:“你就那么讨厌我?”
璎珞不觉抬头瞧着叶宇轩苦笑起来,眼眸中全是无奈,轻声道:“我不讨厌殿下,甚至我觉得殿下是性情中人,如果殿下不强迫我的话,我很乐意和殿下成为朋友。我拒绝,只是我知道自己要什么,只是知道我要的殿下根本就给不了,只是觉得我和殿下实在不合适罢了。”
叶宇轩闻言捏着璎珞肩头的力道更大,璎珞有种一个不妙他就会将自己从这悬空长廊上丢下去的错觉,不觉缩了缩脖子。
叶宇轩却冷哼一声,道:“你如何便知我给不了?如何便知我们不合适?!”
璎珞挑眉一笑,笑容映着远处的雪景,却显得有些冷然尖锐,她道:“殿下其实心里都清楚的,又何必还如此质问小女,我要的不多,只想于人为妻,我想的不复杂,只要海阔天空,无拘无束,这些这个皇宫中都没有,殿下将来的王府中也不会有,难道不是吗?”
璎珞的话令叶宇轩脸色微白,半响才道:“我虽不能迎娶你为正妃,可我定会待你好的,难道一个名分就那么重要?你说的海阔天空,我……”
璎珞却声音微凛,打断了叶宇轩的话,道:“没错!名分就是那么重要,倘若连名分都给不了,还说什么喜欢,提什么其它?!难道殿下的喜欢便是要让我屈居其她女人之下?每日像奴婢一样如履薄冰的生存?我苏璎珞这辈子要嫁便必得是为人正室!莫说是七皇子,便是皇上再年轻个三十岁想要令我当个宠妃,我也是不愿的!”
叶宇轩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说,一时面色微变,松了她,一手本能地捂了璎珞的唇,压低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地道:“你疯了不成!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在宫中头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倘使被父皇的暗卫听到,便是爷也保不住你的小命!”
璎珞被他捂了嘴,却是没有挣扎,反而一直僵硬的身子软在了叶宇轩的挟制下,眉眼弯弯的笑了起来。
叶宇轩愣了下,璎珞方才挣开他捂着嘴巴的手,轻声软语地道:“殿下既这么关心我,那便再多包容我一些可好?让我快乐,莫强迫我,容我得到我想要的。让我记得殿下的好,莫逼着我去怨恨殿下,牢记殿下的不好,行吗?”
瞧着仰头瞧着他,笑容柔软,声音轻暖的璎珞,叶宇轩只觉浑身一僵,怔怔地瞧着她,一时竟是有些痴然。
自从认识这丫头,她次次都有本事将他气的跳脚,逼的暴怒,现在这是自认识这丫头以来,她头一次冲自己真心地笑,也是她对他态度最好的一次,可她却是用这样的面容来请求他,她这般确是为了央他放手。
多么可笑,可怜啊……
而更可悲的是,叶宇轩发觉自己竟然对着这样的她狠不下心来,说不出“不”来。
他一时心头仿若被灌下了黄莲水一般,苦涩难言,生平头一次尝到这种无力的挫败,微微退后了一步,定睛瞧着璎珞。
见她清澈的眼眸恳切而信任地望着自己,仿似相信自己一定不会用强硬的手段去伤害她一般,他到底是败下了阵来,无声自嘲一笑,道:“苏璎珞,你真狠!”
言罢,收回一直锁定着她的目光,再没多看璎珞一眼,大步自她身旁错身而过,很快身影便消失在了长廊中。
璎珞不由扶着栏杆吐出了一口气来,望着那呵出的氤氲雾气,低声喃道:“谢谢……”
谢谢你克制了自己不曾伤害我,更谢谢你付出的一片真心。
站在悬空长廊上,望着层层叠叠的殿宇,璎珞只觉这地方当真是美而高冷,这皇宫,她只望今生都不要再踏进来一次才好。
这个阶级时代,当真是步步惊心,这一个个贵人们,捏死她摆布她实在是她容易了。
收回目光,璎珞不再多看,见那引路的小宫女也没了踪影,她也不再等候。提裙便快步往前走,左右她来时虽然大部分时候都低着头,可却还是用了十二分的心记路的,该是能够安全出去。
却不想她刚下了拱桥,便见一旁的红柱后跌坐着一个人影,她许是在那里已经呆了很久了,只是躲在柱子后头,故此方才她竟不曾发现,若非此刻她露出一角黛色的裙边来,她只怕还不能发现。
璎珞惊了一下,望去就见那是个头发白了的老嬷嬷,身上穿着的衣裳瞧着有些单薄,跌坐在柱子后,正冲她瞧过来。
璎珞本以为是个专门躲起来偷听的宫人,目光相对,璎珞便知她想错了,那老婆婆眼神清明,神情坦然,面容虽然苍老,可是却慈祥安然,周身都有股平和的光芒,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只是她面色略有些苍白,若然是偷听的早便该趁机走掉了,可她如今还跌坐在那里,显然是出了什么意外。
璎珞从来都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她此刻更是急于离开皇宫,这若是个年轻宫女她可能就当没看到,大步离开了。
偏就是个年迈的老人,璎珞到底没忍住,一面从柱子边儿经过,一面略慢了脚步道:“七皇子不是个好性的人,若然知道嬷嬷听到了方才的对话恐对嬷嬷不利,今日的事儿嬷嬷且莫对人言道,还是速速离开吧。”
想来叶宇轩也是方才心绪激荡,这才没能发现附近有人。
璎珞说完这话人已匆匆绕过了那婆婆,不想刚走了几步就听身后传来惨叫声,璎珞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就见那婆婆似是扭了脚,起了下没能站起来,又跌坐了回去,正一手捂着脚面露疼色。
这悬空的长廊是个略微带着弧度的拱桥状,两边一无遮拦,寒风呼呼地往里灌,这两日又刚下的雪,气温很低,那婆婆眼瞧着只穿了一身薄薄的棉衣,这会子功夫脸色都苍白了。
这若是年轻人,冻上一段时间,都要得风寒,稍不留神发起高烧来,在这古代都是要命的事儿。更何况还是这么个满头白发的老人,这样再吹个一段时间,指定得没命。
璎珞前世小时候便是奶奶带大的,对这样的老太太实在狠不下心来,就这会子功夫这长廊四下也没个鬼影,还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人过来。
璎珞无声叹了下,转身又回了那婆婆身边,蹲下瞧了瞧她的腿,道:“你没事儿吧?”
那老婆婆闻言抬头看向璎珞,笑了笑,道:“崴了脚,刚刚老婆子不是特意偷听的。”
璎珞笑了笑,扶住老婆婆的手臂用力拉她起身,道:“我知道,嬷嬷你是哪个宫里的?你看看还能走不,我扶你回去。”
老婆婆倒是借助着璎珞的力道站起了身来,只是脚一动,便身子一歪,疼的打颤险些又跌坐在地上去。
璎珞见她显然是不能自行走动了,又觉得她的手冰凉如雪,顿时也不再耽搁,将身上的斗篷解了披在老婆婆身上,道:“嬷嬷赶紧上来,我背你回去了,再出宫去。”
老婆婆一时面露犹豫,璎珞跺了跺脚,道:“快点!嬷嬷放心,我身体强壮着呢,不会摔了你的。我真着急出宫去,嬷嬷只当是为我节省时间了,就赶紧让我背你回去吧。”
听她这么多那老婆婆才不在坚持,趴在了璎珞的背上,璎珞也不再耽搁,挽住那老婆婆的腿便将人背负了起来,快步往老婆婆手指的方向走去。
她如今身体强健,加之这老婆婆并不十分重,走的倒也稳健迅速,倒是那老婆婆似极不好意思,趴在她的身上道:“姑娘将斗篷给了我,只怕是要冷的吧?老婆子多谢姑娘了,要不是姑娘,我老婆子今日就要遭大罪了。”
璎珞不由一笑,微微扭头,道:“那斗篷大的很,嬷嬷把斗篷张开咱们一起裹着也好。”
老婆婆闻言怔了下,见她侧脸笑意柔和,不觉真抖开了那斗篷将璎珞和自己都裹在了其中,两人同盖一个斗篷,一时间竟觉亲近了不少。
璎珞背着那老婆婆,一时间便又不觉想到了奶奶,她还记得小时候陪着奶奶逛公园,每次累了,奶奶也会背着她,夕阳下两人的身影被拖得长长的,她总是趴在奶奶的背上说。
奶奶,奶奶,等珞珞等大了,奶奶走不动路了,就换珞珞背奶奶好不好。
可惜没等她长大,奶奶便过世了。
此刻背着这陌生的老太太,璎珞倒心中涌起一股慰藉来,一时间竟恍惚好像背着的是奶奶一般,急匆匆的脚步不觉便有些放慢了,也不再那么急着出宫了。
似是察觉了她情绪的变化,那老婆婆道:“姑娘是哪家的小姐?姑娘可能不知道,其实七皇子不是贪好美色的人,旁的皇子身边娶正妃前,身边伺候的女人没个二三十,也得有个十多个,可七皇子身边却只有两个年长的教引宫女,如今也没给名分。七皇子既喜欢姑娘,姑娘跟了他,定是会有好前程的。”
璎珞虽不喜老婆婆说的话,可她也知道这古代人的思想,大家都能接受妾室,尤其是叶宇轩还是皇子,将来封了王爷,侧妃的诰命品级比多少官家夫人都高的。
她知道这老婆婆没有恶意,也不会翻脸,只笑道:“任是他对我再好,我也没想要给人做妾。侧妃听着好听,还不是要一切听凭王妃发落,再说了,嬷嬷是宫里头的老人,还能不知道这女人们多了,阴私事儿也多,我就想嫁个简简单单的人,做我喜欢做的事儿。”
老婆婆不由感兴趣的道:“哦?你喜欢做什么事儿啊?”
璎珞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就喜欢做生意挣银子,左右我就一俗人儿,嬷嬷莫笑话我才好。”
“做生意?那岂不是商人,丫头啊,这商妇可没什么地位,走到哪里都是要被人笑话欺负的。”老婆婆似乎没想到璎珞的兴趣会是做生意,一时间惊异出声,话语间略有劝意和不解。
璎珞倒没注意到这老婆婆片刻间对她的称呼,由姑娘变成了丫头。
闻言她扬眉道:“嬷嬷说的我都知道,商人从贱业,可我却觉得凭自己的双手勤苦挣钱没什么不好的,也没什么被瞧不起的。那些官家夫人们确实喜欢鄙视笑话商妇,可我也没想往官家夫人们身边凑,有了银子万事足,到时候只管关门过自己的日子便好。”
老婆婆却又一笑,摇头道:“你这丫头还是太年轻,想得简单了。”言罢,倒没再多加劝说,只沉默了下又问道,“老婆子看七皇子那样的品貌地位也都是我大丰的数一数二人物了,这样的丫头都没看上眼,却不知丫头是不是心中有人了?却不知丫头喜欢什么样子的男子?”
璎珞闻言愣了一下,却也不像寻常姑娘那样害羞不已,只道:“嬷嬷说笑了,哪里有什么心上人,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嫁了人好好和夫君过日子培养感情便好。至于喜欢的男子,我自然和所有女子都一样,希望他温和宽厚,体贴细心。”
璎珞言罢,老婆婆不知在想什么到没再出声,说话间璎珞已是背着人走了两处宫阁,她到底还是富贵小姐,平日就算再锻炼,也从没干过重活,这会子已然累出了满头的汗来,脚步也沉重起来。
好在眼前不远处出现了一座宫殿,那婆婆指着道:“老婆子就是前头青筑宫的嬷嬷,小姐将老婆子放在这里就好了,老婆子歇上一歇再走两步,叫里头的宫女出来接我就好。”
璎珞自然不会坚持,将那老婆婆放在路边,瞧着她扶了假山石站稳,这才道:“如此也好,嬷嬷赶紧回去寻大夫看看腿吧,我也赶着出宫去了。”
她言罢接过老婆婆递过来的斗篷,随意往身上一披,脚步匆匆地便离开了,身影转眼便消失在了眼前。
璎珞刚离开,不远处水嬷嬷便快步跑了过来,抖开雪貂大鹤氅披在老婆婆身上,又将手炉递给她,摇头道:“太后也真是,不过是给世子爷选侧妃罢了,说好的看两眼问上两句话也便罢了,怎么太后还装上受伤了,耽搁这么些时候,这若是受了凉可如何是好。”
这老婆婆自然就是之前想暗中相看璎珞的太后了,她本来也没想着和璎珞长时间接触,便如同水嬷嬷说的,璎珞的出身太不好,做个侧妃都是勉强的。一个侧妃,实在也不需要太后亲自相看,还这么费尽周折装起了受伤来。
可因为秦严迟迟不近女色,如今好容易似是开了窍,太后便对璎珞格外看中,又不想在事情没定下来前张扬出去,故此才穿着朴素了些暗中相看的璎珞,而不是将她直接带到慈云宫去。
她本来也是打算看两眼,大抵知道是个什么样儿的,心中有个底儿也就罢了,不想听到璎珞和叶宇轩那一番话,却觉这姑娘果然有些不同,心思一起,便装起了扭伤来。
此刻被水嬷嬷念叨,太后也觉今日行事失了身份,不过呵呵一笑,由着水嬷嬷又念叨了两句。
回到慈云宫中,水嬷嬷奉上了滚烫的杏仁茶,太后用了一盏,暖了暖身体这才舒了一口气。
水嬷嬷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道:“太后和那姑娘相处了那么久,看来是心中满意的很啊。想必这姑娘不错,老奴就说咱们世子爷的眼光,自然是错不了的。这姑娘背了太后那么远,可见是个心底良善的。”
太后也笑了,抬手点了点水嬷嬷却是道:“这孩子自然是个好的,可就是太好了。”
水嬷嬷不觉一愣,道:“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太后摇头叹息,道:“这事儿只怕是阿严那傻小子剃头担子一头热,人家姑娘根本就没想往王府中进!且那姑娘是个心气儿高,主意正的,根本没给人做妾的意思。”
水嬷嬷又是一愣,不觉蹙了眉头。
那姑娘不愿意做妾,又对世子爷没情,那世子爷这不是瞎惦记吗。
人家姑娘不同意,便是太后,也不好以势压人,强迫于人啊。更何况,这感情一事最是复杂,可不是强硬地将两人凑成堆儿便完了的,若然弄不好,不定又生出多少事儿来呢。
水嬷嬷一时倒也犯难了,道:“那这事儿可怎么办才好,世子爷难得碰上个喜欢的,难道就这么算了?”
太后一叹,道:“再让哀家想想吧,等阿严回来了再看看,这臭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还不知道呢。”
说着太后竟是沉了脸,哼了一声,道:“再说了,这小子什么都不向哀家表露,有了中意的姑娘也不给哀家通个气,这事儿若不是他姨母惦记着,透给了哀家,哀家到现在还不知道呢。哼,他都不说,哀家凭什么给他张罗。且看看臭小子能憋到什么时候,哀家才不急!”
水嬷嬷见太后这又和世子闹起了小孩脾气,不觉摇头一笑,也不再多言。
璎珞出了皇宫,定安侯府便打发了马车来接她,皇宫里头宣人,从来都是管接不管送的,除非是特别得宫中主子们厚待的才会特意吩咐了宫人将人送回去。
故此璎珞见妙哥站在马车旁候着,也没觉得意外,忙笑着过去,道:“腿要断了,快扶你家姑娘上去。”
妙哥以前也是陪着太夫人进过宫的,自然知道其中的辛苦,忙搀扶着璎珞进了马车,车中早已有温热的茶水,妙哥倒给璎珞,伺候她喝了两盏茶,璎珞的神情才松缓下来,伸了伸手臂道:“回去吧。”
妙哥得了吩咐,冲车壁敲了两下,马车滚动了起来,见璎珞福身捶着腿,妙哥便跪坐在了旁边,给璎珞揉捏着酸疼的腿,道:“今儿回去姑娘好好泡个热水澡便松快了。”
璎珞点头,心道如今果然是娇气了,走了这几步路当真将人累的不行,以前徒步穿山越林也不是没干过,也难怪这年头的高门夫人们生个孩子都折损的多,不光是受陷害,更有本身体质就不行的问题在。看来这身体还是不行,以后还得坚持锻炼。
马车一路奔驰,璎珞不过眯了眯眼,便觉马车咯噔一下停了下来,她睁开眼,迷迷糊糊瞧向妙哥,道:“到了吗?”
妙哥却从车缝望了下,道:“没有啊,这才到四通街,前头就是楚衣阁呢,怎么车却停了。”
璎珞闻言心思一动,微微推开车窗往外瞧去,眼眸一掠,果然便见不远街对面的楚衣阁二楼上,最东边的雅间窗户洞开着,窗前站着一个挺俊出尘的身影,可不就是迟璟奕嘛。
见她推开车窗,迟璟奕有一瞬间面上发亮了般,陡然往前走了一步,右手微微虚扶住了窗棂,目光灼亮而关切地望了过来。
璎珞心知他八成是知道自己被带进了皇宫,心中不放心这才在此等候,不觉心头发暖,冲他笑着遥遥地点了下头,迟璟奕面上便也溢开了温暖的笑容,也冲璎珞点了下头。
璎珞蓦然觉得两人这个样子就跟地下党搞革命一般,不自觉地莞尔一笑,见迟璟奕微微愣住,她才忙关上了窗户。外头便响起了车夫的禀报声,道:“姑娘,方才不知怎么的便有块布条缠进了车轴里,奴才已将布条清理出来了。”
璎珞压了压笑意方道:“如此便走吧。”
车夫应了声,马车便再度跑了起来,倒是车中妙哥不由惊异万分地不住瞧向璎珞。
因宫中一趟璎珞觉得她和迟璟奕定亲一事该是不会再有波折了,故此方才一番举动也没瞒着妙哥,此刻见她不住望来,不觉含笑道:“你家姑娘快和迟公子定亲了,所以别再乱想了,回去后帮姑娘置办嫁妆便好。”
妙哥闻言顿时惊喜过望,拍手道:“真的吗,这样姑娘和将军府岂不是更亲近了,迟少爷很好,姑娘嫁给迟少爷将来一定能过的好呢,奴婢们也能跟着姑娘过舒心日子。”
说着便兴冲冲地拉着璎珞说着嫁衣如何绣之类的话来。
回到定安侯府,璎珞去见过苏定文这才回了秋水院,唤来云妈妈将定亲的事说了。
云妈妈一直惦记着璎珞的亲事,如今得知此事,也是大大松了一口气,觉得哪儿哪儿都好,欢欢喜喜地和妙哥一起商量着出嫁之事。
迟璟奕的动作很快,翌日那官媒便登了门,只道已拿了璎珞和迟璟奕的庚帖算过八字,上上大吉,天作之合,又写好了订婚书,令苏定文签字盖章,至此璎珞便算是顺顺利利地订了亲。
------题外话------
嘤嘤,本来以为这章能让秦爷回来捏,貌似要下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