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瑛蓝晕厥过去,屋中才恢复了安静,马氏和苏定文盯着地上躺着的无声无息的苏瑛蓝,一个面色苍白,满脸疲惫,一个面容铁青,目露惋惜。
只是今夜的事却很明确,就是苏瑛蓝因为生母刘姨娘的事情而怨恨璎珞,为了污蔑璎珞在无中生有。
就像是璎珞说的,历来这种内宅的香艳事儿又何必要什么真凭实据,一点蛛丝马迹,就能起到效果,毁掉想毁的人了。更何况,今夜苏瑛蓝还大闹了一场,事情哪里说的清。
就算没有抓到任何人,就不说传到外府会成什么样子,只怕自家侯府便会传出搜出了男人,被处置了,事情又被上位者压下了的流言和猜测来。
苏瑛蓝这个蠢货!
苏瑛蓝自从到了京城便一直被禁足,统共也就见了马氏一次面,又是庶女,马氏根本不在乎她,此刻见她容貌尽毁,又闹出这么一摊子破事儿来,当下厌恶更盛,瞧向苏定文,道:“今儿这事儿是你们三房的事,母亲累了,便不掺合了,你爱怎么样便怎么样吧,左右都是你的庶女。”
马氏并非是说敷衍话,她是真撑不下去了,这一日一夜来连番遭受打击,破事儿是一件接着一件,她年纪到底不轻了,头疼眼昏的厉害。扶着段嬷嬷的手便起了身,苏定文忙站起来躬身相送,璎珞也福了福身。
马氏一走,苏定文便瞧着苏瑛蓝道:“六姑娘得了疯病,今夜便连夜送走,先安置到云连山庄子上去。”
他说着目光锐利盯着露珠二人,“你二人既是六姑娘的贴身婢女,便跟着过去伺候,倘若六姑娘再有什么差池,或者庄子上传出什么不该的流言蜚语来,下次绝对不再轻饶!”
露珠和露蕊原本以为今日或许便要没命,如今虽然被发配庄子,但好赖留了一条命下来,当即感激涕零的跪下连连磕头表忠心。
苏定文这才道:“行了,好好看着六姑娘休养,什么时候病养好了,什么事情再回来。”
璎珞穿越来以前,苏定文对苏瑛蓝也是有些疼宠的,毕竟庶女也就苏瑛蓝见到苏定文的时间最多,苏瑛蓝又不是个嘴笨的,自然得了几分父爱,可这父爱在苏瑛蓝连番闹事,刘姨娘又心肠歹毒谋害他的子嗣中被慢慢消磨掉了。
此刻见苏瑛蓝已毁了,苏定文已经没了再为这个女儿浪费精力的气力。且今日闹的这么厉害,总要对下人们有个交代,就这样说六姑娘疯了,总比万一传出内宅夜半混进了外男强。
璎珞自然知道,苏定文说是苏瑛蓝养好了再回来,可苏瑛蓝这一去是再也不可能被接回来的。她虽有心趁此机会拔去苏瑛蓝这颗暗藏的毒针,可眼瞧着苏定文竟然这么轻易冷漠的便放弃了自己的骨肉,心中还是有些发寒发冷。
苏定文吩咐过,令人抬苏瑛蓝下去,又将秋水院的丫鬟婆子们聚集在院子中宣布了对六姑娘的处理结果,敲打了一番,令众人莫要乱嚼舌根,这才令大家都散了。
而璎珞却留在了最后,苏定文忙完一切坐下呷了一口茶,才目光沉沉瞧向璎珞,见她低眉顺眼的站着,一言不发,不觉长叹了一口气,道:“你今日受了委屈,先回去休息吧。”
璎珞却并未动脚,而是抬头瞧向苏定文,福了福身道:“女儿还有一事要禀父亲,本来是想今日天色大亮时,再去求见父亲的,既然如今已见到了父亲,便一并禀了父亲吧。”
苏定文闻言顿时蹙了蹙眉头,本能地觉得又出了什么事,将茶盏放在一旁,这才道:“何事?说吧。”
璎珞便道:“是昨日去楚衣阁时出的事,女儿在楚衣阁试衣时突然便从屋角冲出来个男人……”
璎珞细细将昨日楚衣阁的事情说给苏定文,苏定文顿时一张脸又铁青一片起来,简直是怒火高涨。
他一掌狠狠拍在了旁边桌几上,只震的上头茶盏啪啪而跳。
无怪苏定文生气,他本就因苏瑛蓝这一闹心情烦躁,再闻楚衣阁的事自然是火上浇油。
昨日因女眷被信王侧妃痛打,并没人提起之前在楚衣阁的事情,此刻一听此事,苏定文便冷静不下来了。
这样的事儿怎么就还没玩没了了,因这种破事苏瑛珍已经没了闺誉被送去了家庙,难道这还不够吗?!
还是就是因为有人要为苏瑛珍报仇,想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才要璎珞也毁了清誉,送进家庙?
这样想着,苏定文双眸微微眯起,已不自觉地将猜疑之心定在了宋氏和其子女的身上。
他双拳握紧,心中着实气恨。
在家中闹也就罢了,还将丑事闹到了外头去,她们这是不将他的仕途毁尽了,不给他安上一个无以修身齐家的帽子就不甘心啊!
见苏定文面色变幻,咬牙切齿,璎珞也不再多言,只道:“霜杏将吃过的桂花糕碎屑包了起来,女儿稍后会令人送过来给父亲查验。那个在楚衣阁中突然出现的男子也已被迟公子送了过来,由弟弟的几个小厮先行看管着,父亲若要审问,可寻弟弟。事情就是这样,女儿告退。”
璎珞一番话,只是客观地说明了当时的事情,不曾有半点的添油加醋,夸大其词,也不曾有任何暗示性的言辞暗示谁是谋害她的人。言罢,便提出了告退,更没有追问苏定文处理结果或逼迫苏定文严惩幕后黑手的意思。
她这般,不是心中对幕后动手的人存了仁慈之心,而是她很清楚,如今苏定文正在火头上,她什么都不说,反而可以起到以退为进的效果,盛怒的苏定文自己就会查个水落石出,发怒于谋害自己的人。而若是她咄咄逼人,说不得便会适得其反,若让苏定文觉得自己是个惹事精,心中厌烦,将火气都对着自己而来,那便得不偿失了。
经过这一番折腾,璎珞出了屋,天色早已大亮了,阴云密布,寒风呼啸,枝桠间挂着的黄红树叶纷纷坠落,竟是变天了。
璎珞紧了紧身上的斗篷,在一路忙着扫洒地面,清理落叶的婆子丫鬟的注目礼下缓步回了秋水院。
她回到秋水院,霜杏便迎出了屋,笑着道:“奴婢刚刚已经将姑娘的早膳给领回来了,姑娘赶紧进屋暖和下,再用了早膳热热身子,若不然,只怕这一番折腾要闹出病来了。”
璎珞闻言点头,道:“还是你这丫头伺候精心周到。”
说话间进了屋,霜杏自去摆膳,璎珞进了内室,褪鞋裹进被子中,暖了暖身子,又在妙哥的伺候下净面漱口,这才挪步到了明间。
明间里已摆了张酸枝木八仙桌,上头摆了今日的早膳,用青花瓷碟盛着的红豆糕,莲蓉糕,和两碟子荤素不一的小包子。一荤一素两样的小菜,并一份粳米粥。菜品都是些极寻常时鲜的,简单的紧。
这倒不是府中大厨房克扣了璎珞的份例,而是如今定安侯府主子姑娘们都是这样的早膳份例。
这样的早膳比在穗州时还不如,听说是老夫人提倡简朴,两年前便减了平日用度,可璎珞却猜,只怕定安侯府是中馈缺钱,快被掏空了。
不过这样的餐点却也健康,她也没什么不适应的。
璎珞用了早膳便移步进了内室,坐在窗边软榻上看了会儿书,屋子中暖和,加之昨夜璎珞也便眯了眯眼,这会子吃饱喝足便有些昏昏欲睡起来,妙哥沏了壶新茶进来,便见璎珞靠在软枕上捧着本书,脑袋小鸡啄米般一点一点的。
妙哥不觉好笑,将茶壶放进暖巢里,便上前悄悄取了璎珞手中的书,这一取倒惊醒了璎珞。
见她睁开眼睛迷迷糊糊望来,妙哥便笑着道:“姑娘既醒来了便挪到床上脱了衣裳睡吧,老夫人那边传来消息,老夫人病倒了,免了姑娘们的晨昏定省。姑娘去了衣裳好好睡个回笼觉,养养精神,如今天冷了,姑娘这么穿着衣裳在软榻上睡,起身时难免着凉,莫再病了。”
璎珞闻言便点了头,扶着妙哥的手起身移步到了床上,妙哥伺候着璎珞脱了外头的褙子,中衣,里衣却是一楞,诧异道:“姑娘昨儿脱下来那件水红斜襟绣芙蓉花开的小衣呢?姑娘没穿在身上吗?”
璎珞不觉被问的一愣,眨了眨眼,有些反应不过来。
璎珞去了秋水院,妙哥便收拾了床榻,并没见那件昨日脱去的小衣,只以为是璎珞穿在了身上,如今见璎珞身上并无,而自家姑娘又一脸迷茫,显然压根就没注意到小衣不见了,妙哥不由心中咯噔一下,面露焦急。
小衣乃是贴身之物,直接穿在肚兜外头,如今就这么不见了,莫不是被六姑娘的人给偷走了,想法子怎么陷害姑娘吧。
妙哥又气又怒,眉头紧皱,璎珞却是想了起来,昨日夜里她瞧见秦严躺在身边,顺手便扯过了那件丢在床上的小衣抽了过去。
然后呢……
好像那人直接抓走了小衣,再然后,小衣就不见了!
难道当真是被秦严顺走了?
“难道真是被六姑娘拿去了?六姑娘一定想要用这东西来陷害姑娘,姑娘再好好想想,昨儿夜里奴婢伺候姑娘躺下时,姑娘还穿在身上的,后来姑娘放在哪里了?若是六姑娘拿了去,可如何是好。”妙哥焦急地道。
璎珞被妙哥盯着,一时间双颊烧红起来,心中噗通通的跳,总觉得甚是心虚。舔了舔唇,她才低着头,道:“八成是被六妹妹拿走了,只如今六妹妹已经被老爷下令送往庄子上,等她醒来人已不在府中了,想来那小衣也翻腾不事儿来了。这事儿你也莫做声,只当没发生过便是。不过,为了安全期间,这两日你趁着养脸上的伤再照着那件小衣做件一模一样的吧,万一出个什么事儿也好推脱。”
妙哥闻言这才神情微缓,道:“姑娘放心,奴婢都省得,好在那匹缎子还剩了半匹,过会子奴婢便偷偷寻出来,裁剪缝制。”
说着扶着璎珞躺下,替她盖好被子,掖好背角,放了床帐,这才悄步走了屋。
妙哥出去,璎珞却辗转着再也睡不着了,一想到自己的小衣被秦严给带走了就浑身的不得劲,生出股古怪的躁动心悸来。
她来回翻挪着身子,一时间又想起肚兜上的血迹来,低头揪起肚兜便扯掉丢出了被子,眼见白皙如玉的胸前还沾染了一些干固的血迹,又拉起被角一阵擦拭,直将胸前揉搓的通红一片,疼了起来,这才烦躁地丢了被角。
闭上眼睛偏又觉得这般光着上身更是奇怪,且不知是不是她的心理作用,总觉着这床帐间锦被上还沾染着那男人的气息一般,又因之前睡醒来那人凭空出现,她总是生出股随时被盯视着的感觉,总觉着那可恶的男人说不定还会从哪里冒出来。
一时又抽回被丢掉的肚兜穿戴了回去,心里还泛着嘀咕,这肚兜上的血迹可该如何毁尸灭迹,这要再叫妙哥瞧见,她可真没脸解释了。
璎珞烦躁地又翻了个身,眼前浮现秦严生却的一张冷面,心里腹诽着这男人越来越无耻,如今竟是连女人的贴身衣物都拿,顿时也不知是羞恼还是气愤,双颊越烧越红,趴在床上将脸埋进枕间,捶着床榻闷声骂道:“混蛋,无耻!”
靖王府,浮云院,秦严回府天色也已经见亮了。
影七见秦严出去一夜总算回来了,瞧神情像是还不错,露在外的唇角甚至还轻勾着一点柔软的弧度,顿时他掉了一夜的心便放了下来。
迎上前送了新泡的茶,影七请示道:“爷昨儿晚膳都没用便出府,此刻才归想必定是极饿了,属下这便让摆饭吧?”
秦严呷了一口茶,却是道:“早膳时辰再摆饭吧,你下去吧。”
影七一诧,却也未曾多言,转身退下了,秦严又呷了口茶便起身进了寝室,他的寝室即便是最寒冷的隆冬时节也是不添炭火的,更不会放什么花儿朵儿的,也没有任何熏香。
平日里他没觉着这有什么不好的,如今瞧着这寝室却觉半点生气都没有,不由便扬声道:“影七。”
影七便候在外头,闻声咋眼便进了屋,秦严却是指着屋中道:“去王府花房挑两盆素心兰来,就摆在那里,这边也摆一盆。对了,在找两个美人颈花瓶来,就摆放在那边的条案上吧。”
影七嘴角一抽,顿时便有些回不过神来,被秦严瞪了一眼,这才忙忙应了,道:“爷的花瓶里不知插些什么花儿好?爷示下了,属下去了花房好一道剪些花回来插,光秃秃的美人瓶也不好看不是。”
秦严却摆手,道:“不必。”
影七一阵莫名其妙,心道养素心兰就对了,可这苏姑娘房中的美人瓶中都是光秃秃的吗,这姑娘看来不仅人古怪,爱好也古怪的很。和他们爷倒是有的一比了。
影七叹着气往王府方向去,秦严却行至榻前坐下,从怀中摸出一抹柔红来,却正是璎珞丢失的那件小衣。
小衣是用质地柔软,平滑光亮的古香缎缝制的,轻软的拿在掌心像是一团云烟,带着股清雅的馨香。上头绣着朵朵或盛放,或含苞的芙蓉花,色彩艳丽,栩栩如生。
秦严拿着那小衣,不觉有些发怔,这小衣倒真不是他故意带走的,实是那时候璎珞抽向他,他随手抓住,后来便翻身压在了璎珞的身上,这小衣便也压在了两人之间,后来许是她在身下又踢又笑乱蹭的缘故,小衣便挂在了他腰间环扣上。
待他跳下窗藏身在后院子这才发现了那件被顺出来的小衣,彼时院子中灯火通明,自然也不便再还回去了,便索性团了团塞进了怀中。
此刻手指抚着上头精美的芙蓉花,瞧着花间绣着的两只蹁跹而飞的蝴蝶,秦严不觉眼前便浮现出璎珞不久前曾呈现在他眼前的光洁美背来。
她的背生的可真是好看,光洁如玉,弧线优美,细腻如脂,两片玲珑精致薄薄的肩胛骨在细腻的皮肤下清晰可见,好似蝴蝶栖息在她白皙的肩背上,似再翻个身,它就会蹁跹飞起一般,引人想要去触摸爱抚。
秦严抚着小衣上绣着的蝴蝶,目光微深,身子便又有些燥热起来,不敢再瞎想下去,将小衣仔细叠起压在枕下,起身便大步往后头的练武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