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舒杉,我要订婚了。”
脚下的步伐忽然一滞,和舒杉怔怔地呆站在原地没有动作。作为一位歌手,他的听力向来非常好,甚至能够分辨半音之间的差别。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自己好像听岔了什么,耳边似有擂鼓作响,大脑一时不能处理对方刚才的那句话。
楚槿结并没有说话,只是用淡然的神情看着面色渐渐变白的和舒杉。深邃幽沉的眸子里没有一点情绪,似乎好像刚才说的话只是如同“晚上好”一样简单单调似的。
小小的录音室里是一片令人心惊的寂静,空气如水一般沉重,而和舒杉的脸色却越来越白,衬着因为刚才剧烈运动而发红的嘴唇,显得触目惊心。他呆滞了许久,勉强地露出一个无力的笑容,道:“槿结,我记得每次你要倒时差的时候都喜欢喝一杯碧螺春,我去给你泡一杯吧。”
楚槿结面无表情地望着眼前强作微笑的青年,看着对方苍白的笑容,他的心中闪过一丝轻微的抽痛,但是又很快地隐没下去,快到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不用了,今天晚上我回老宅。”
和舒杉的身子忽然一个踉跄,差点就要因为站不稳而摔倒,所幸很快地后退一步稳住了身体。他身体的幅度很小,所以并没有被楚槿结察觉。
“以后这里我应该不会再来了,这间房子就送给你吧。王管家跟着我回老宅,你喜欢吃袁嫂做的菜,她就留在这照顾你吧。”楚槿结弯腰将扔在地上的外套捡了起来,然后说道:“舒杉,你这段时间瘦了不少,让袁嫂给你好好补补。”
和舒杉的双手紧握成拳,一股从未感受过的热流从心头涌上大脑,令他眼前发红。明明胸腔里已经是愤懑到极点到恼怒,但是当话出了口,却仍旧是与往常无异的温和:“好,我会好好保重身体的。老宅毕竟很长时间没有去居住过了,要不这几天你还是先留在蓝山吧。”
楚槿结静静地忘了和舒杉许久,似乎是在观察后者的神色。渐渐的,他紧蹙的眉头松开,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王管家每天都要安排人清扫老宅。”顿了顿,他又补充道:“那首《初雪流回》我很喜欢,你的歌我也会听的,我先走了。”
随着那一道清脆响亮的关门声,和舒杉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脆弱的身躯,猛然向后跌倒了几步,身子重重地撞在了半人高的调音台前。因为碰撞,那身后还红肿着的地方传来一阵阵钻心的钝痛感。可是在这个时候,即使是最敏感的地方正在遭受着那样极其尖锐的疼痛,也丝毫比不上此时在和舒杉心中,那剜肉一般的割心裂肺。
在刚才那个男人说话的一瞬间,他真的非常想指责对方——
难道这整整五年的相处真的只是一场说结束便可以放手的关系吗?
难道这二十年来的相识真的只是让他们成为这样随意可以遗弃的床|伴嘛?
难道这……
但是一切,当听到对方忽然说到那个名字时,又倏地化为了烟云。
《初雪流回》。
他说《初雪流回》。
明明两个小时前自己还重复了几次的名字,他却依然没有放在心上。
就好像,那个刚刚还说着我很喜欢这首歌,还有这个声音,以及它的主人的人,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一切只是在梦境破灭前最虚渺的幻想,让他自以为已经得到了世界上那个自己最想要的绮丽的梦想,却又在最甜美幸福的巅峰,将一切全部都无情地碾碎。
付出较多的那一方,终究是最易受到伤害的。
楚槿结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再也不会踏进这栋房子一步的话,而和舒杉却只能自己收拾着衣物推门离开录音室,离开这还弥漫着浓郁麝香味的房间。
当他的手指触摸到卧室金属门把手的一瞬间,只听到楼下传来轻微的汽车鸣笛声,紧接着,便是一道灯光从走廊的窗户上闪过——
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所以,楚槿结居然就这么走了?!”清俊帅气的男人睁大了双眼,气愤地一拍桌子,说道:“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哪有人刚刚才说完情话就甩了人的?”
“阿远,你不要生气了。”
齐文远怒极反笑:“你是让我认为那个人渣做得没错?拜托舒杉,他刚刚才和你做了那种事,下一秒就对你来一句‘我要订婚了’。这算什么?吃完就走?还是他认为,你只是他的一个床伴而已,所以不需要负一点责任的?真是可笑!他说分就分?你还没同意呢,他楚大少爷就自言自语地决定了。”
灿烂温柔的午后阳光下,和舒杉的头发闪耀着淡淡的金色。这是他今天早上才染回来的,因为昨天晚上那个男人说的一句话,他便决定改变外人都夸赞的自己。
而此时,他的神情看上去似乎只有一丝令人不易察觉的落寞。清雅的面容上还带着柔和温煦的笑容,眸子微弯,仍旧是那个有礼温柔的和舒杉,似乎与昨天晚上那个在卧室里独自崩溃到号啕大哭的完全不是一个人。
只有微肿的双眼暴露了他的这一点异常,而粗神经的齐文远很明显不会细致到发现这一点。当然,他也没有注意到当自己说到“负责任”三个字的时候,坐在桌子对面的青年稍稍颤抖了一下,连脸上完美的笑容都露出了一条裂缝。
“阿远,我和槿结确实不是情侣的关系,自然也没有分手的说法。”和舒杉的手指紧紧抱着白瓷杯,里面是滚烫的热茶,他轻笑道:“五年前是我自己主动贴上去的,而槿结也从来没说过我们之间到底算是什么关系。他能提前告诉我一声自己要订婚了,我已经很感谢他了。”
“舒杉!你怎么这么老好人?!”齐文远见着挚友这般淡然的模样真是气得连话都说不稳了,他咬牙切齿道:“你喜欢他,这种事情谁看不出来?他就这么与你不清不楚地在一起了五年,然后就一点没有留念的把你抛弃了,你难道是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吗?在他的心里,你到底算是一个……”
“够了!”
齐文远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呆怔地看着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青年。
和舒杉低着头,因为刘海的遮挡令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唯一能看到的便是那被咬得发白的下唇:只有牙齿紧咬的那部分泛着通红,似乎下一秒就会滴出血来。
齐文远从来没听过和舒杉这么大声地说过话,甚至是在当年对方被天语的工作人员误认为是小新人而拉来陪酒的时候,这个人都没有红过脸。但是现在……就对方手上那要将白瓷杯都要捏碎的力道来看,和舒杉是真的生气了。
齐文远只是稍微一回想,便知道自己刚才真的是说错话了。
即使楚槿结做得再过无耻,即使他刚才的话是在指责那个无情无义的男人,但是……现在在他眼前的是和舒杉。自己的每一个字在责骂楚槿结的同时,也在一点点地刺痛对方的心。
心中涌起悔恨的情绪,齐文远吞了口口水,愧疚地说:“抱歉舒杉,我刚才说的话真的有点过分了。你知道的,我一激动就容易口不择言,我真的不是有意的。”齐文远说的到没一点错误,他在天语一直属于年轻气盛的那一类,所以明明长相和演技都有了,混了五六年才也只混到一个当红小生的地步。
只见和舒杉慢慢地勾了唇,他抬起头,淡笑地看着齐文远。眼睛里还有一点血丝弥漫,但是面容上却仍旧是那般平和宁静,令齐文远不由松了口气。
“其实阿远,你刚才说错了。槿结从来没有承认过我与他的关系,所以我们之间不会存在抛弃的说法。”和舒杉低叹一声,用最温柔的声音这样叙说着。在齐文远激动地又想开口时,他立即打断:“说实话,我也要谢谢槿结。首先,他在这五年里,对我真的很好。就像你说的那样,我喜欢他,能够和他在一起五年,我已经很高兴了。”
“舒杉,你真是太傻了。如果我是你,早就和楚槿结那个王八蛋恩断义绝了。”
“但是,你并不是我。阿远,你也真是要改改你的脾气了,你这样的性格,早晚会出事。不过我看你这个样子,恐怕得等哪天你真的捅了大娄子以后,才会真的大彻大悟,改改这个臭脾气吧。”看着齐文远紧蹙眉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和舒杉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这句话居然会在几年后一语成谶。他无奈地继续说道:“其次,因为槿结的关系,我有了一个很好的灵感。”
齐文远原本还义愤填膺地撇着嘴,忽然听到了和舒杉的话,他惊呼出声:“你又有新歌了?”
“嗯,昨天晚上我在琴房里先做了个大概的曲子。是从我的出道曲《入情》改编而来的,也叫《入情》。”
齐文远这下是又觉得无奈又觉得好笑了。在这种应当立即杀下楼与那个人渣大战一百回合的时候,和舒杉居然心平气和地在琴房里作曲?!该说这是敬业呢,还是太过于死心眼了呢。
“不过舒杉,你真的……对楚槿结没有什么想法了?”
将手中鎏金的白瓷杯轻轻放在托盘上,和舒杉抬首轻笑出声:“阿远,我都说了,有了这五年的相处我已经很知足了。至少,最后槿结不是因为厌恶我才与我分开,而是因为他真正有了需要去相伴一生的对象。你不懂,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恐怕我一开始的倒贴他都觉得很困扰,但是他却接受了。我想,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是我,他早就将我炮轰出去,也根本不会给我这五年的幸福时光。”
听着友人看似坦然的话,齐文远心中又觉得一丝异样,又觉得对方好像真的已经将一切都全部放下。他自己在心中思索了半晌,暗自想到:如果哪天潘伦那个家伙胆敢莫名其妙地突然来一句“我要订婚了”,他肯定会操起拳头照着潘伦的脸给他一拳。
但是……他不是和舒杉。
而他,也绝对想象不到和舒杉给楚槿结一拳的样子。
和舒杉仍旧面带微笑,说道:“所以说啊,阿远,现在我和槿结之间只是回到了那个最原始也是最正确的位置。感情这种事不是强求的,你要说我傻那也对,你要说我自己犯贱没有早点一刀两断那也不错。但是我至少得到了这五年的时间,足够我一辈子去品味的了。”
“舒杉,我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你知道的。”仔细地端详了对方许久,齐文远终究是败下阵来。既然当事人都这么说了,那他也没有这个资格再去评论些什么。
无奈地摊摊手,齐文远叹息道:“唉,这样也好。你还年轻,要什么样的恋人没有啊。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