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阮娇娇替李肆开车,时不时偷偷打量着副驾驶闭目眼神的男人。
霍迟尧脱了西装,只穿着一件漆黑的绸面衬衫,领口解开两个扣子,露出修长的锁骨和隐约带血的白纱布。
此刻他正放松地倚在靠背上,侧脸如同起伏的山峦,额头光洁,下颚如刀,哪怕闭着眼睛也仍旧散发着一股不可侵犯的气质。
突然,他锋利的喉结滚动了两下,出声道:“看路。”
偷看被正主抓包,阮娇娇心虚地移开眼。
可心底心潮起伏,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霍迟尧的魅力如同他的一身西装,穿上时斯文冷峻,脱下时邪气迷人,她永远也猜不透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男人和女人一样,正因为猜不透,所以才格外迷人。
阮娇娇忍不住想,霍迟尧究竟还有多少秘密?
同时她也知道,自己的表现这么可疑,霍迟尧也绝不会继续装聋作哑下去了。
大脑飞速旋转。
要如实告诉他吗?有什么合理的理由可以解释吗?
一路无言,可气氛却在这异样的沉默中变得粘稠、浓密。
尤其是身旁男人腕间时不时响起心速过快的提示声,几乎在明晃晃地向她昭示:他并没有睡着。
心惊胆战地回到家,车还没挺稳,霍迟尧就解下安全带,下车。
阮娇娇不声不响地跟在他身后,一路跟到卧室,见他没有关门,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霍迟尧随手扯开领带,解开扣子,将衬衫扔在沙发上。
赤裸的上身,纱布已经重新被鲜血染红。
而他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连眉头都不皱一下,好像痛觉失灵了。
“坐。”他言简意赅道。
熟悉的“三司会审”的架势,阮娇娇长吸了一口气,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
她坐下,想了想,先是冲霍迟尧露出一个讨好性的甜笑。
霍迟尧无动于衷,板着脸:“我问,你答。还是你自己说?”
“......你问吧。”
阮娇娇硬着头皮。
至少由霍迟尧提问,她还能知道他究竟知道了多少。
霍迟尧毫不客气:“今天是怎么回事?你从哪知道的消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那天莫名提出要去慈善晚会也是因为这件事?”
果然是霍迟尧惯有的风格,犀利直接。
好在路上已经打好了腹稿,阮娇娇从给玉雪瑶的那通电话讲起。
期间,霍迟尧一直抿着唇,看不出喜怒。
“所以,你通过一个垃圾短信就相信了她被人囚禁,从而想要救人?”
阮娇娇深吸了一口气。
最关键的问题,来了。
“......因为,三年前我也被绑架过,所以以己度人,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想试试。”
阮娇娇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果然,一提到三年前的事,霍迟尧立刻抵触地皱着眉头,躲开她的视线。
“就因为这?”
他嗤笑,“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我,你今天早就让人把脑袋拍碎了!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恼怒之余,他心里还有点后怕。
如果不是注意到她鬼鬼祟祟的反常行为,凭钟之羽那个家伙,压根没法从梁恭手中保护她!
想到这,他冷声呵斥:“蠢!”
阮娇娇委委屈屈地低着头让他骂:“......对不起。”
“......算了。”
霍迟尧看她这副模样,心里又一软。
长得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胆子比谁都大,不过今天这事,她恐怕也吓坏了。
见霍迟尧终于松口,阮娇娇松了口气。
同时再一次无比清晰地意识到,他不是三年前的霍迟尧。
不可避免的,心情有些失落。
虽然有所准备,但她也是真的很后怕。
她想要的是关心与安慰,而不是像霍迟尧这样一个劲的指责和恐吓。
......会密切关注她的情绪,安抚她的那个人,已经不是眼前的人了。
活着的人是记忆的墓碑,而死去的记忆则是活人的坟。
每当这个时候,阮娇娇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一点点埋葬。
又或许,她的霍迟尧已经死在了那三天里。
活下来的,只不过是一具一模一样的躯壳。
阮娇娇摇摇头,让这种念头在脑海中消散。
现在想这个又有什么用呢?
“我替你换一下纱布吧。”
她替他剪开纱布,伤口处因为动作过大又撕裂了,哪怕愈合,也会留下疤。
虽然霍迟尧不说,但她看着伤口,仿佛也能感同身受那种痛苦。
一定很疼。
阮娇娇抿抿唇,尽量放轻动作。
霍迟尧垂眸注视着她,突然道:“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
阮娇娇狐疑地抬头,不确定他是不是那个意思。
因为要包扎,阮娇娇的脸贴的他胸膛很近,呼吸像是柄小刷子,轻轻柔柔地吹过来。
她骤然瞪大眼睛的模样,让他想到了有一次出任务时抓到的豹猫幼崽。
也是一样圆鼓鼓的眼睛,轻盈而敏捷的动作。
甚至就连虚张声势的试探模样也一模一样。
“那......”
阮娇娇想了想,挑了一个最无害的问题,“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时候会有点不正常?比如会突然变得暴躁或者消沉,又或是记忆错乱,之类的?”
“......”
霍迟尧挑起眉尾,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什么?”
阮娇娇无辜地看着他:“是你让我问的。”
霍迟尧板着脸:“没有。”
随后,他又不可置信地反问:“你觉得我有病?!”
“只是觉得你有时候会有些奇怪。”阮娇娇小声嘀咕。
霍迟尧气得胸膛起伏不停,凤眸紧紧闭着,抬手下意识按到额角的青筋上。
良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哪里奇怪?”
他不再像以往那样冷着她,她非但不觉得高兴,反而奇怪?觉得他有病!
——他确实是有病才会在意她!
“哪里都很奇怪!”
阮娇娇干脆破罐子破摔:“一会帮我一会骂我,一会和颜悦色一会板着脸,而且我都知道了,你大学读的金融管理专业,根本没必要在书柜放这么多金融学的书!”
话落,突然觉得房间静的可怕。
霍迟尧寒潭似的深邃双眼紧紧凝视着她,薄唇紧抿。
冷冷吐出几个字:“继续,你还调查出什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