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才义实在不明白一瓶小药膏有什么值得这么惊讶的,另外包袱里还有好几个瓶子,那陈姓师父都一一拿起来检查过,唯独就这两个药瓶让他问个不停。
“前辈,这两瓶药膏怎么来的我是真的不知道,不过我想这些已经足够证明我爹真是赶尸匠了吧!您还是早点给我们指条路,我们也能早点去接活啊。”
“不行,”陈姓师父连连摆手,“我得问问明白。你刚才说看见你爹用过,是在哪儿又是在什么情况下用的”
一句话又把黄才义带回到当初,当时他们在小河边的溶洞里,几乎是九死一生,好在他们爷父子四人同心协力,最后才逃出生天。现在想想,黄才义不仅觉得刺激,还很怀念。
“前辈,我只能告诉你是一个墓穴,而且尸体已经起尸,其他的,恕我无可奉告。”
陈姓师父听罢,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大声笑出来:“哈哈哈哈,也罢!也罢!想不到小兄弟你见的世面比我要多,行,这条活路老子给了!”
师父将瓶子还给黄才义,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黄才义看见上面画的是安神符。
“小兄弟你听好了,由山脚下的小道继续往前走,大约五十里有一条岔道,沿着岔道继续走,你会看见一个营地。这个营地里住的都是军户及其随从,他们是刚刚从战场上退下来的,有好几个往生人需要带回家。我问过了,路程都不远,本来我是打算走完这趟就过去的,现在我就让你一条活路。”
说着,陈姓师父将符纸递给黄才义,“你太过年轻,他们不会相信你,这张符纸你拿着,我经过营地时已经封好了气穴,所以他们只会认我,这张符纸是我们的信物,你见到他们就说是我的徒弟。”
黄才义接过符纸,发现这并不是常用的宣纸,而像是什么东西的皮,拿在手里非常有质感。
“多谢前辈,指路之恩晚辈绝不敢忘,日后”
黄才义谢恩的话还没说完,陈姓师父便伸出手打断了他:“先别忙着道谢,营地里多是战死之人,你不可能全部接过来,所以咱们往后打交道的日子还多。另外,我还有要求,无论你接的是哪个地方的活,都必须在这个行馆打尖,你必须见过我才能接着往下走,否则的话,这条路你就走不通。”
黄才义听完愣了一下,这个要求并不简单,因为赶尸在路上,都是尽量节省时间,早一点将往生人送达就少一份风险,如果自己接的活不经过这里,岂不是还要绕路过来
“前辈,这”
“没什么这啊那的,你必须答应我,哪怕你只接一次活,也必须在这里等着我。”
黄才义本是耿直之人,而对面又是同门,所以他并不想说一套做一套,大不了,自己可以选择离这儿比较近的活。
“好,我答应您,您也可以放心,我只要赚到足够的钱,就马上离开,绝不会抢您的活路。”
“呵呵,只要你够本事,抢去了我也无话可说。行了,早点上路吧,记住,一定要在这儿等我。”
黄才义点点头,然后和弟弟妹妹们背着包袱走出门外。
四个人将骡车套好,又将行李搬上骡车,随后就出发了。
等离得稍远一点,罗伍看见四周无人,憋了一肚子话的他终于受不了了。
“吁”罗伍一声长音将骡子停下,随后转过身看向黄才义,“赶尸!你当真”
黄才义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像开玩笑吗”
“好,先别说你到底会不会赶尸,我我跟你搭档!你敢干我还不敢呢!”
“我知道你不敢,这不是还有才良吗我提你的名字不过就是给才良打个掩护。”
罗伍不可思议地又看向黄才良,“他他就是个小屁孩儿,他会赶尸”
“哎,我都说了,我是赶尸匠,他是我弟弟,当然也是赶尸匠啦,放心好了,我老黄家的本领等你见过就知道有多厉害。”
“可是”
“我说罗伍,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了,时候不早了,快点赶车,以后再给你解释。”
罗伍无奈,只好转过身,赶着骡子继续向前走。
等骡车重新走起来,一直没怎么说话的黄才月开口问道:“哥,良良还从没出过活,我又什么都不会,咱们能干好吗”
黄才义此时躺在包袱上,悠然自在地闭目养神,听见黄才月的问题后懒洋洋地答道:“那也没办法,咱总不能真的去讨饭吧,我现在只想快点挣到一笔钱,然后把你们送去江三家,然后我就可以给爹娘报仇去了。”
“什么你要扔下我们”黄才月大喊道。
黄才义似乎被黄才月的声音吵到了,侧过头不耐烦地说道:“你喊什么喊!那怎么能叫扔呢,我把你俩安全地送到江三家,等你们安顿好之后就去找仇人,这有什么错吗”
“不行,我要跟着你。”黄才月生气了。
“我也要跟着大哥。”黄才良也过来凑热闹。
“你们两个,一个女娃,一个才六岁,带着你俩,爹娘的仇啥时候才报得了再说了,我又不是不要你们,等我报完仇我就去接你俩嘛。”
“我不管,总之你不能扔下我,还有才良!”黄才月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
黄才义见状叹了口气,道:“娘说得对,你俩都是拖油瓶!哎,咱们还有些日子才能到辰州,到了江三家咱们再说这事,行了吧!”
“哼,不管到什么地方,你就是不能扔下我们,你在大妈跟前发过誓的!”黄才月不依不饶。
黄才义苦笑一声,别过头,不再说话了。
坐在车头的罗伍听着这一切忍不住吐了吐舌头,他也想早点给爹娘报仇,他也认为黄才月和黄才良会拖自己的后腿,只不过他很庆幸自己不用做这么难的抉择。
四人一路没有停歇,一直走到下午时分,他们看见了陈姓师父所说的那条岔道。罗伍用力将缰绳往旁边一拉,骡车便颠颠簸簸地上了岔道。
继续往前走了大约三十多里地,四人便看到前方的山弯里立着很多帐篷,帐篷的周围三三两两围坐着一些穿着藤甲的人,他们的兵器散落在地面上,每个人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看着这些响马流寇一样的士卒,车上的黄才月不禁抱紧了黄才良,而黄才义和罗伍也是第一次看见从战场上退下来的军队,两人显得都很紧张。
可是这些士卒却几乎不受这四人的影响,当罗伍赶着骡车经过时,他们也只是稍稍侧目,然后马上该干啥就去干啥了。
在村子里的时候,黄才义经常听见大人们讲皇上的军队有多健壮多凶猛,可是看看眼前这些人,他们双目无神、无精打采,一个个死气沉沉的,黄才义实在无法将这些人同传说中战无不胜的大军相比较。
“打听一下,我们是陈先生的徒弟,前来运送往生人的,你们知道在哪里吗”黄才义举着陈师父给的符纸大声问道。
可是没人回答他,这些人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不过,黄才义没有放弃,边走边问。
忽然,从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帐篷里走出来一人,这人穿的是铠甲,而且看上去要比其他人精神得多。
“你们是陈老头的徒弟”这人问道。
黄才义让罗伍将骡车停下,然后跳下车,走到那人跟前。
“大人,小的奉家师之命,前来运送往生人,有信物符纸作证。”黄才义说着,便将手里的符纸递上去。
那人接过符纸看了看,满脸疑惑地问道:“那陈老头也没说他还有别的徒弟啊,还说他得过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来,你们几个小孩子,该不是来诓骗我的吧”
黄才义闻言赶紧跪下,“大人,家师正是担心你们不相信,所以特意将此符纸交给我,他老人家还说了,往生人的气穴已经封印,我等要做的只是将他们送还家乡。”
军人听完黄才义的话,围着他转了一圈,随后从腰间也抽出一张符纸,拿在眼前跟黄才义递过去的比了比。
“嗯,符纸倒是真的,只是你们几个乳臭未干,会赶尸吗”
“大人请放心,家师既然能让我们过来,肯定是信得过我们。时候不早了,还请大人带我们见过往生人,好早点上路啊。”
军人还是有点半信半疑,不过他开始挪动脚步,黄才义见状赶紧站起来,然后跟着军人走到另一处帐篷前。
帐篷前的草地上用布盖着七个人,他们整齐的排成一行,身下还有血迹。
“李进,出来!”军人大喊一声,然后马上从帐篷里钻出来一个人。
黄才义看见这人一身老百姓打扮,而且枯瘦如柴,没有一点军人的样子。
“顾大人,啥事啊”那人问道。
“赶尸匠来了,你给安排一下。”说完,军人便转身回到之前的帐篷中。
等军人离开之后,那个叫李进的人上下打量了黄才义一遍,刚要发问,就被黄才义给拦住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已经和顾大人解释过了,我们是陈先生的徒弟,奉师父之命来接往生人,别看我们年纪小,可赶尸已经不是头一回了。所以,你就放心把往生人交给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