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姬春水此声低呼,人人皆是长出了一口气,那姬秋叶更是如释重负,只是神情之中还是难免一丝沮丧之色。
姬氏诸修一时皆是无言,静待姬春水说话。
姬春水面沉似水,一字字道:“秋叶,便是不用我说,你也明白,在你勉强动用残卷收去牛头异兽时,若非承天容情,你那只手臂早就不存在了。”
姬秋叶羞愧之极,低头道:“是。”
姬春水又道:“其后你回身迎敌时,承天手中无锋,当可将你诛杀百回。”
姬秋叶头垂的更低,道:“是。”
姬春水缓缓道:“我姬氏极道之修,与其他仙族相比,本来毫无优势可言,只是我姬春水一直不肯承认罢了,这才勉力培养你与秋玲,只盼能在短时间之内,有所进益,好在你与秋玲亦算努力,这半年苦修,倒也所获甚多。”
姬春山道:“春水,你一番苦心,大家都是明白的。”
姬春水苦笑道:“那承天虽好,我一直道他非姬氏嫡系弟子,心中总不肯容他,但今日之战,却让我心服口服。那秋玲有七宝玉如意在手,承天却只守不攻,就轻易胜了她;秋叶身怀两大重宝,不想连承天五成修为也没逼将出来,却让我情何以堪。”
姬春山道:“承天虽是辅族,亦是我姬氏弟子,春水兄,你这样说来,岂不是寒了辅族弟子的心。”
姬春水笑道:“我若非知错,怎肯在人面说出此番话来,你又何必打再落水狗?”说的姬春山也是笑了。
姬春水转向原承天,道:“承天,自从你首次到府,其实这仙会人选,我已是定了,之所以刻意刁难,便是让你明白,世道极艰,不可有一丝松懈,否则就算你有惊天之才,若不能事事泰然,那也是枉然。”
原承天肃容道:“承天定将此当铭刻于心。”
姬春水又道:“你身为仙修之士,就算玄承无双,修为极高,可这心境毕竟弱了他人一环,对方若有重宝奇术,总是吃亏,我本来亦是极为担心,好在你本人早有所料,刚才那道预设灵符,可是无界真言中的‘心’字诀?”
原承天耸然动容,这位姬氏金仙果然高明,那心字诀动用之时,又怎有异样征兆,不想还是被此人认破了。缓缓点了点头。
姬春水道:“那无界真言得之不难,修之不易,若能将其明悟参透,应用自如,则是难上加难,而观承天斗法,所用无界真言非止一字,其中更有禅言若干。那禅言与众不同,非得自悟方可用之,如此看来,承天竟是仙禅双修了。”
原承天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怎样也难逃这位金仙大能的一双慧眼,不由得微微一笑,道:“承天昔年在凡界之间,的确与禅修有缘。”
姬春水回过头去,恰与姬春山的目光遇着,二人忍不住就是相视一笑。
要知道在昊天仙修界中,虽然仙修之士不计其计,或有百千万之众,可仙禅双修者又有几人?那原承天之卓然出众,至此又有何疑?
只恨这两场斗法,对手实力不彰,虽有重宝在手,却被原承天扬长避短,从容化解,那法宝之威难逞,而原承天的极限亦难完全展现了。
不过就算如此,仅从原承天在这两场斗法之中展现出来的灵慧玄承来看,在极道境界上,已是绝无对手了,因此姬氏此次出战仙会,那最强最稳的一环,居然便是这极道境界一战了。
将这族中大事了却,姬春水与姬春山心中皆是落下了千斤大石,姬春水道:“春山,既然人选已出,不如你便当场宣布一次,也算是让承天正式承担此责。其后则需向仙会报备一次,那就不可更改了。”
姬春山笑道:“在此宣布倒也无妨,不过向那仙会报备,不到最后一日,是断然不可的。”
姬春水笑道:“春山兄,果然还是老奸巨滑。”
于是姬春山扬声道:“诸位弟子听真,姬氏辅族周承天者,实为大德大能之修,更难得的是品行贤良,实为我姬氏弟子典范,此次出战仙会极道斗法,想来定可不负众望。此布。”
姬氏诸修虽知这结果早定,可由姬春山口中这样说来,那就是板上钉钉,再无更改了,因此无不欢喜,齐皆抚掌欢笑起来。姬秋叶更是首先向原承天表示祝贺,其后便是秋远,秋遐诸修,亦过来相贺。
那秋玲毕竟是个女流,哪里争得过诸修,直到前面六七个弟子道贺之后,方才与原承天说上话。一时间之间,姬氏诸修可谓是其乐融融。
那姬春水忽的抬起头来,道:“不好。”
姬春山就算象变不惊,可见姬春水如此失措,也是吃惊不小,忙道:“却又如何?”
姬春水道:“瞧这天色将晚,就怕那城中斗棋要分出胜负来了,此棋精彩绝伦,更不定那棋盘之后,更有许多变化,这场热闹,不可不瞧。”
姬春山听他这般一说,也觉得心中痒极,原来那好棋之人,若是见到那棋道高手,哪里能还走得动路,也就是今日之事攸关姬氏前程,否则二修只怕此刻仍留在城中了。
姬氏其他修士,亦不乏好棋后,闻言亦是心动,就急忙驾起遁风来,向那城中遁去。
刹时便到,诸修入了苏城,却因行不得遁风,只好按捺心情,急步向昊天印台处走去。等到接近昊天印台前,那人群比刚才越发的拥挤了。
原来围观人群中,亦不乏棋道高手,知道中年修士今日之棋与昨日不同,可见背后必定是有高人指点了,而那位高手既然不肯露面,可见身份极高,因此都是猜测不休。
更令人好奇者,则是这千衣雪虽声称以琴棋会友,可此女孤身一人,就要挑战天下诸修,这份胆量着实可嘉,而其背后是否另有深意,亦是耐人寻味。
又值那仙会未开,诸修云集苏城,正是百无聊奈之际,因此这场斗棋,俨然已成苏城最重大的事件了。
姬春水见挤不进人群,忙令人去寻先前留在此处的两名弟子,这边急急寻来之后,就由两名弟子在路边口讲指画,将今日二人的对局述说了一番。
以姬春水与姬春山的棋道,早就用不着棋盘了,只需心中存想,便是一百盘棋也可在脑中清清楚楚的显示出来,又怎会错乱一丝。
二修也不让那两名弟子说的太快了,每说一步,便在心中存想片刻,将前后算定了,这才再让该弟子说出下一步来。
如此说来,这棋就好比是亲自在场观看的一般,那每招的妙处,都可细细体味了。
而原承天见二修对这棋道痴迷若此,心中亦是感慨万千,正因为那棋道艰深之极,好似仙修一般,这才令人痴迷若此。那世间虽有下棋定性之说,亦是棋乱人心之语,可见是棋中妙道,实与天道相若,不可等闲视之了。
听了七八步时,姬春山抚掌笑道:“此女应变之才极佳,瞧到此处,可知她已明白换了对手,其后招法,甚是稳剑不过那中年修士的慕后大能,亦是了得,便是到了此处,那棋上变化,亦是被他算得明白。”
又听了十余步,姬春水叹道:“今日之棋,恐怕至此休矣,那千衣雪号称棋道第一,我先前还是不以为然,如今瞧来,在下已然不是对手了,到此局面,已超出那幕后高手的预想了。”
果然,再去派弟子探来,才知道那棋盘上已有两个时辰不曾落子了,那名中年修士端坐在棋盘之前,好似那闭关入定,又似神游物外,任凭周遭众人催促,仍是洋洋不理。
便有那心急的人悻悻道:“再不落子,那日头只怕又要落了。”
另有一人道:“老兄,莫非你不知道,此人正要借那日头落下去了,好寻个机会落荒而逃,再讨高明。”
说的诸人皆是大笑起来。
原来大半人已然明白,中年修士不过是代人下棋罢了,只是那慕后高手怕是身份高贵,不敢轻易得罪的,因此诸人在言语之间,也只是稍加戏弄,实不敢出言过分。
姬春山等了良久,亦不见弟子传来棋上落子,正在心焦,忽见人群中立着一名青衣女子,将那斗笠持在手中,露出一头如云的青丝来。却见那青丝之上,也不如何绾束,只用一枚金环束住了发尾,瞧来亦是另有风致。
姬春山瞧着这枚金环,双目便是直了,那人群虽有千万,眼睛里也只有这枚金环。姬春水也几乎同时瞧见了这枚金环,饶他是大德之修,亦是吃惊不校正想凝目来瞧,哪知那青衫女子在人群中一挤,已是不见了。
而原承天双目如电,早就瞧的明白,那金环之上,原来刻了一个小小的“山”字。
忍不住偷眼向姬春山瞧来,那姬春山居然也是不见了。
忙乱之中,姬氏诸修耳边传来姬春水的低呼,道:“不好,不好。”口中叫着,在人群中三挤两晃,居然也是不见了。
姬氏诸修个个目瞪口呆,不想族中两名金仙大德,竟是将座下弟子不管不顾,径直不告而别,这可如何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