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沁岚知道屋中那男子或已被杀,此人实为此事的关键所在,此人一死,那女子就可推个干净了。可惜就算此刻冲进屋中,也救不得此人性命了。
草堂中的男子既有手段将云裳的元魂打进九渊,可见亦是个厉害的角色了,而先前红衣女子对他动手,也被他反手制住。
只可惜他对红衣女子,心中终究有个“情”字,被这女子假意真情泄露,便是意动心摇,终而被杀。张泌岚虽不懂男女情事,见到这男子的结局,也是叹息不已。
忽听草堂里脚步声响,像是红衣女子要冲出来一般,张沁岚心中一惊,悄悄的握住腰间的一把匕首,心脏便狂跳起来。
其实他有异术在身,倒也不惧这红衣女子,可想到这女子心狠手辣,又怎能不生惊惶?
就听到脚步声乱,有人“啊”的叫一声,接着就是重物坠地之声,张沁岚偷眼望去,那草堂院外的竹门已被推开,从门内地面上伸出一只手来,这只手握了握,便缓缓松开,就此垂落于地,一动不动了。
张泌岚辩这惊呼声音,知道是草堂中的那位童子,红衣女子既然起意动手杀人,自然是要斩尽杀绝了。这世间女子一旦发起狠来,比男子尤胜。
既然是连这童子也不放过,那么草堂外的乞丐自然也会随手杀了。张沁岚想到这里,不由抬起头来,正迎着那红衣女子的目光。
其实这女子生有三分姿色,一对桃花双眸,倒也妖饶,更兼得久习仙修驻颜之术,肌肤玉质晶莹,也算是个尤物了。
奈何若与云裳一比,可就少了份清幽如兰的气质,行动举止,更是粗陋许多。世间女子,最怕的就是比较了。
张泌岚暗道:“我终不能将她杀了,否则公子我如何报仇,云裳被此女害死,总要让他亲自死在公子我手中,方算报了大仇。”
想到这里,就“啊呀“叫了一声,在地上打个了滚,踉踉跄跄站了起来,连滚带爬,就向巷外奔去。
这奔跑的动作虽是狼狈,倒也符合他乞丐的身份,也显出张沁岚的机灵处。只因若被这红衣女子瞧出他是刻意来窥探动静,这女子就算是追到天涯海角,也定要把他杀了。可若真的只是一个乞丐,那女子或许也就不会放在心上。
红衣女子手提法剑,出院追了几步,却又是犹犹豫豫,只因草堂中的两具尸首尚未处理,若被这伽兰城中的承仙会发现,定是要惹出祸端来。
就这么迟了两步,张沁岚早就出了小巷,又哪里能追得着?
女子心中忖道:“左右不过是个路过的乞丐,这一逃,也不知逃向哪里了,想来也没大要紧,倒是这草堂里的两具尸体,必须得尽快处理了。”
想到这里,便转过身来,返回草堂之中。此时空中有一只白羽小鸟飞落院中一株树上,对着红衣女子叫了一声。
红衣女子见这小鸟全身白羽,生得玉雪可爱,若在平时,自然是要去逗弄一番,此刻又哪有心思?急急走进院中,或因脚步重了,惊得那白鸟又振翅高飞去了。
红衣女子将童子的尸体拖回屋中,与那男子的尸身并到一处,便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瓶来。将玉瓶打开,将瓶中的白色粉未洒在那男子的身上。就听得“嗤“的一声,男子尸身上冒出青烟,那肌肤如雪见火,就迅速的化去了。
红衣女子喃喃的道:“亏我先前向你讨了这瓶化骨散来,否则今日倒也为难。你这人倒也有才,只可惜尽是些鬼魅手段,让人惊怕,叫人家如何敢跟着你?你若是再好一些,说不定我对你有死心塌地了,怎有今日的风波。”
说到这里,忍不住滴下两行泪来,不过手中的粉未,还是倒在了那男子的脸上,刹那间那面目就模糊不清了。
也就片刻时间,两具尸体已是化得干净,连衣衫也是没了一丝,只剩下男子腰间的黑色皮囊,却是没有丝毫损坏,这是男子的物藏了。
化骨散虽是厉害,却也只能化得了尸骨凡物,仙家之物又怎能化去。
红衣女子回院中折了根树枝,再返回屋中,将那个物藏挑起,用清水仔细的清洗干净,等再回到屋中,那屋中除了空气中的一点酸臭气息,就再也不见丝毫痕迹了。
红衣女子叹息一声,便走出草堂来到院中,抬头望去,不觉吃了一惊。
原来就在她去清洗物藏时,那院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名女子,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闭目端坐,双手拢在胸前。
这女子三旬上下年纪,雪肤玉肌,生着张鹅蛋脸,气质超凡脱俗,两道细眉如戟似剑,直插入鬓角去,却又显得气势凌人,令人不敢仰视。
红衣女子慌忙道了个万福,叫道:“表姨姑。”
那女子正是天一宗长老步遥环了,却见她剑眉一挑,冷冷的道:“你叫我什么?”
红衣女子秀目转了转,忽的现出极惊惧的神情来,一下子瘫倒在地,颤声叫道:“步长老。”
她心中明白,步遥环既不肯让她叫表姨姑,那是不肯认这门亲眷关系了,一声步长老,二人之间的关系可就隔了千百万里去,那步遥环的心思,她又怎能不明白。
步遥环也不睁开眼睛,缓缓的道:“你刚才用的却是什么东西?”
红衣女子已是魂不附体了,瞧来就如同死人一般,不由自主的答道:“那是化骨散。”
步遥环道:“此物化起尸骨来,倒也干净,是也不是。”
红衣女子低声道:“是。”
步遥环道:“这凡间的毒药倒也有趣的紧,只可惜刚才没曾亲眼见到,不如你再试来让我瞧瞧。”
红衣女子道:“步长老要看,就等属下去捉只鸟兽来便是。”
步遥环冷冷的道:“捉什么鸟兽,你那身上,不也是尸骨吗?只是你这人的心肠比铁石更硬,却不知能不能化得掉。”
红衣女子这才知道,今日是万般无幸了,她平时虽对步遥环敬畏之极,可此刻眼瞧着性命难保,自是将心一横,叫道:“步遥环,你说我心狠,难道你不心狠?若非你一再暗示于我,我怎敢去杀云裳,便是杀了,又怎敢去寻这男子,迫她的元魂进入九渊!”
步遥环也不惊怒,一字字道:“果然是人之将死,其气也壮。”
红衣女子到了这步田地,自是什么也不怕了,立起身来,忽的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忽的一顿,叫道:“步遥环,你别以为我不知道,其实你心里,早就爱煞了公子我,只是你的遭遇却与我一般,那公子我怎会把你放在心上?是了,我倒是可以厚着脸皮,去寻那公子我说话的,可你既是天一宗长老,怎好不顾忌颜面,也只好远远的瞧着他罢了。”
步遥环便是心境如铁,此刻也是又惊又怒,低声叱道:“好胆!”
红衣女子退了一步,左手持着法剑,右手便持着那玉瓶,去了那玉瓶的盖子,瓶中的粉未就可随时洒将出来了。
步遥环仍是一动不动,只是双目却已睁开,也不去瞧那红衣女子,而是抬起头来,仰望空中。
那空中正有两只小鸟在空中盘桓,一黑一白,生的极是俊美。
红衣女子兀自道:“步遥环啊步遥环,枉你是天一宗长老,修为大过天,却也压不得这心中情欲。你那大衍霹雳心法,终究难过心境这一关。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奈何奈何。“说罢仰天大笑,笑声中渐有颠狂之意。
步遥环身子一动,便到了红衣女子的身后,红衣女子慌忙转剑来刺,又怎能刺得着,就觉手中的玉瓶被托了起来,那瓶中粉未便洒到脸上去了。
这粉未何等厉害,一旦沾到脸上,自是痛不可当,若是洒到别处,或可壮士断腕,一刀割了去,可沾到脸上,难不成就要割去脑袋?
红衣女子惨呼一声,却不想粉未被吸进口中,顿时将口中肌肤化去,更是连呼痛也是呼不得了。心中只叫得一声苦,本想用这化功散来威协步遥环不得近前,哪知却是做茧自缚了。
化骨散立时发作,就将一张玉容蚀去大半,一缕元魂也悠悠的去了。步遥环也不理会,大步走出了草堂,心中却是七上八下。
只因她再也想不到,那红衣女子临终时,居然敢道破自己的心事,这心事原以为自己藏得极深,却不想仍是被这红衣女子瞧了出来。
是了,那红衣女子视那公子我为禁脔一般,别的女修多瞧一眼,也是会生大半天气的,自己瞧着公子我的目光,又怎能瞒得住她?自己的心事瞒得过众生,却瞒不过这个情敌了。
说来说去,只怨得自己少年时过于骄横了,那时的公子我,眼中明明有我,我若是若假颜色,说不定便成了,哪有这一世孤苦?可惜我那时争强好胜,只想着出人头地,要让那天下人,都知道我步遥环的名字。
如今步遥环三字,果真是响震天下,天一宗步长老的威名,也不比天一宗宗主弱到哪里去。奈何那天下人记住了我的名字,心中最重视的那个人,却渐渐把我忘了。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步遥环只觉得心中悲苦,却又寻何人来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