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施梁在荒芜之地,跟松沐星他们一路跋涉中,就已经专门针对自己的各项能力,进行过一定方面的探究。
虽然在能力使用上,他还远远达不到可以随心所欲的程度,可是他也清楚,自己的这七道明显来源于朝夕虫能力的奇特分影,其实就是七具,能够进行一定当量意识存蓄的蜕壳。
他们并不具备能够独立思考的能力,可是,简单的遵照主体意愿,进行一些相对机械,或重复的行动,问题并不大。
而这,对于后来才与他有了一定‘友好接触’的嘤嘤怪,显然无从可以知晓。
那个贼溜溜的小家伙,甚至就没有想到过,那个在意识里,可以被感觉已经‘逃离’出很远很远的怪家伙,竟然只是在,与自己隔了并没有多远的几丈外,仅仅刚刚脱离自己的视线,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静悄悄,屏着呼吸,‘消停’了下来。
再然后,那都是施梁的分身,带着他刻意一次、一次削减的意识信号,沿着的确有一段较长距离的弯曲扭道,前后脚,接力,反复,才呈现出来的没有尽头成果。
他是恁凭着自己顽强的意志力,强行克摒了自己脑海里,本应该胡乱冒起的杂念(当然,这件事的确很不容易。),并利用了自己的分影,同样也可以向它,导传一些‘虚假’意念的能力,给那个鸡贼小家伙,量身打造了一系列,完全只是基于遐想的可怕幻境。
之所以说是可怕,倒不是说那单调、重复的通道,能被制造出什么恐怖、危险的存在。他只是在那种‘一眼望不到头’的反复里,刻意加入了许多紧绷的,持续的,时断时续,疲累而又绝望的情绪。
通过精神上的可以带引,让那小家伙,因为感同身受,而被不断折磨,反复纠结、拉扯,最后精神恍惚、紧巴,逐渐近乎歇斯底里!
并在,最后的时刻,突然地,刻意地,在带起了最后的欣喜之余,戛然断止了彼此的联系!
这是一种有意营造起来的,最为极致地绝望,沉浸在其中的小家伙,好似一个即将获得最终胜利的赌徒,却因为一个意外,彻底绝断了希望!
那一刻,它慌了神,思绪如似无头苍蝇一般,怅然若失间,又仿佛抓到了某个自以为可以合理解释的‘理由’:一定是它与施梁的距离,超过了思绪共享的极限!
‘然而,这个时刻,可还不是他们可以‘分道扬镳’的时候!’
嘤嘤怪,一路积攒的负面情绪,终于在关键的时刻,起到了事半功倍的‘奇效’。
它再顾不得自己的安危,慌了神,也没有过多的防备(毕竟,在它看来,这四周围,似乎也只有它与施梁两位在,彼此的意识又是共享,天然应该很难对它进行设防),当然,更不可能,眼睁睁就看着施梁从自己的面前,忽然间溜走。
‘等一等!’
小兽是真的着急了,娇小的身躯,陡然一窜,险之又险,堪堪翻跃过自己身前那已如鸿沟一般的‘无底渊井’,三步并作两步,向前飞奔而去!
这里,倒也不是说,它就对自己,刚刚凭着潜意识,自主选择出的,那微泛蓝芒的一端,就没有了探索的兴致。
只不过,‘人嘛,要往高处走,水要往低处流。’,很明显,施梁那一侧,微微朝向上端的一头,在这样的环境中,可能获得逃脱的几率,明显要更加高一点(尤其是,它刚刚还接收到了施梁‘最后一刻’,极为‘喜悦’的信号)。
万一,施梁在逃离后,要报复自己,把可能是唯一的道路,给堵死了,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就成了两说,而且,今此一别,以后再要想寻到那般美味的‘嚼头’,也不是一般的容易。
它既有着害怕,也有着贪婪着计较。
殊也不知,自己却已经,完全落入了敌方的圈套里。
只等到,嘤嘤的小怪,喘着粗气,脚底滑溜着,一头钻过到那弯曲奇扭的通道里,骤然间,与当时席地,并屏着呼息,以逸待劳的施梁,迎面即将发生对撞时,那个心怀不轨的贼汉,早就已经等候了多少,立马找准了时机,一瞬间,举起手。
无数银华,顷刻间,扑撒而出!
‘不——’
一股庞然的意识漩流,依附着极其恐怖的吸纳力,仅是瞬间,便已经把那略带踉跄的小兽退路,完完全全,给堵了一个严实!
施梁没再给嘤嘤怪,半点逃脱的机会!
两股强弱已经失了衡的意识体,在那一刻,发生了最为剧烈的碰撞!
只不过,这一次,被有心计算的小家伙,可再没有先前那般的从容。
心月之兽,若恍是霎那置身于骇浪惊涛的小舟中,支离破碎的识海,没有坚持得了片刻,便已经被施梁滚滚而涌的意识洪流,给一下子,彻底翻搅,淹没、吞食、吸收,很快,没有了踪迹。
幽暗中,微微银芒,烁闪即逝。
逼仄的通道里,一头毛发泛起银白的大耳朵小怪物,龇着牙,露起蓬松的巨尾,高高一扫,发亮的眼睛中,已经洋溢起了志得意满的潇洒。
在然后,它的身形,忽而又是一转,陡然间,小兽膨然,欲将涨起能有几数倍。
嗙!
是那涨起的奇异之兽,满身似银似白的鳞甲,才是刚刚蔽体,身长如比蛇蛟的躯干,正好满占了弯折的曲道,偏偏那根自起于额中的墨绿独角,还没来得及尽显芳华,便已经重重一下,轰砸在了厚实的壁道墙体中!
当时,正无比得意的施梁,只感觉,自己的脑门子骤然一酸,而后嗡嗡一响,抵住墙壁的歪扭打鼻头,那两根突出正抖颤着的波澜盈须,已然也是同样,一下子绷得笔直,更不用说,那狡黠的眼角,才是刚刚平添几分诡诈,就因为这没刹住的剧烈碰击,给是满蓄了夺眶不止的眼泪花儿。
“哎哟!”
才是刚刚充涨起来的施梁兽躯,已然在吃瘪后,快速地收缩,复又重新变回了自己,原本的人模样。
当然,他已经鼻青脸肿,更是咬着牙,显然因为自己刚刚的过于得意,已经吃了大亏。
毕竟,谁又能想到,这家伙,竟然会一时间,忽略了自己其实还身处在极其狭仄的通道里,根本就没有足够的条件,可以支撑他肆无忌惮的变化!
“哎,还好吧。”
施梁微微撅起了嘴,带着一点自我进行安慰的口气,仿佛是在试图于这再无他人的遗迹中,重新找回一点自己方才丢失的体面,
“总算,一切都还比较顺利。”
虽然,的确是有一点儿灰溜溜,过于狼狈,可是,他毕竟还是成功将那烦人的小怪物,给是彻底吸收了。
当然,他也借由此役,成功继黑蛟钥变后,再一次,全凭着自己的本事(狡猾),成功虏获到了一种钥能的新变化——心月狐变。
是的,心月狐。
这是‘大耳贼’的族群真名,虽然从施梁在吸收、读取到的部分小兽生活记忆后,从它与它母亲,特定、单调的生活轨迹里,能够非常明显地感觉出来:
它们这一支,其实应该与那失落的超古文明,有着某些特别的联系。
是的,从之前,小兽一路带着他,走过来的种种历险,以及,如今,他能‘看到’的所有记忆里,施梁发现:
这群如今早已是鲜有踪迹可寻的小家伙们,仿佛是一群孤独的守墓人,耗尽一生,唯一在做的事情,便是沿着上一辈亲授领引的经验,找到某些个,已经是在时间的长河中,早就被人忘记、遗落、只是暂时还没有消融的曾经‘乐土’。
即使,那曾经的蔚蓝沧海,如今都已经完全盐化成了不毛的白川,它们,依旧在循遵着某种特别的习性,游荡于各种遗迹的废墟之间,找寻‘那些人’遗落下的、还未曾被时间掩埋的痕迹,并借由此,艰难存活、繁衍。
它们,应该是与那个时候的那些人们,曾经生活在一起过。
由于某些原因,它们,被遗落在了这里,一代又是一代,始终没有离开。
虽然,施梁不清楚,它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可也因为与小兽,已经融合在了一起,所以,他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一股被篆刻进它股子之中的深深执念,直到如今,依旧没有丝毫的衰减。
‘在这里,活下去,找到自己的族人,活下去。’
这其实是它的母亲,在临终时,留给它的最后叮嘱,也是它这族群,铭刻于股子里的生存基因。
或许,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它们才会慢慢消失在了人们的记载中,最后,只存在于某些志怪的传说里,从而成为了,荒芜之地中,神出鬼没的‘大耳贼’。
而如今,那‘唯一’的小怪物,其实也已经很久,再没找寻到散落于这白川中其他的同伴。
仿佛,它已经成为了它们这一支,现存于世的最后的独苗,并在被施梁这一次,强行的吸收、钥取之后,便算是彻底亡了族,灭了种,绝断了‘使命’。
心念至此,施梁忽然感觉,自己的内心,骤然一紧,竟也无端生起的某种,再难挥之而去的悲凉,与深深的不甘心。
他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