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小心碰到女孩儿抵在胸膛上的手,一点一点收紧。
陆溪言眼底复杂,却碍于被少年遮挡了视线,看不清任何情绪。
心口怅然若失,她努力瞪大眼睛:
“医生开的药,你是不是动了手脚?”
她无法面对少年灼热的感情,只能随意找了一个话题。
喻江白看着身下的小姑娘,没有任何愧疚,低声哄骗:
“没有,医生说了,你是因为疲劳和情绪过激,导致心脏承受不住,这些药都是可以帮助你镇定神经的。”
炙热的呼吸喷洒而来,陆溪言不适地缩了缩脑袋。
手掌被撤下,喻江白几乎同时吻住了女孩儿。
眸光潋滟,长睫轻颤:
“言言,永远不要怀疑,哥哥会害你……”
喻氏。
“喻总,找到夫人父母的骨灰了。”
清晰可见,少年眼中快速滑落的情绪。
签字的笔在纸上停留许久,他抬眸,冷静得却全然不见了任何情绪:
“在哪?”
穆岸叹了一口气:
“在江城最偏远的一个废弃火化场周围,我们派出去的人几经波折,找了不少当年火化场的人打听,才收到的消息。”
他们的人传了照片过来,火化场早就成了废墟,大大小小的装着骨灰的瓶瓶罐罐四处散落,杂草丛生。
罐子上写了逝世者的姓名,经过那么多年的风吹雨打,刻上去的字早就模糊了,不少甚至罐子都碎成了渣,骨灰成了野草肆意生长的肥料……
但也好在,装有陆家夫妇骨灰的罐子,周围长满了野草。
有野草庇护,遮挡了不少的风吹日晒,纵使罐身已经发了霉,好在罐子上的字还依稀可见。
“骨灰已经让我们的人换了个容器带了回来,现在就等喻总吩咐了。”
攥着钢笔的指头隐隐泛白,他皱眉:
“把骨灰送到墓园先前准备的墓地那里,过几日再下葬。”
答应要给小姑娘找到的东西,他已经找到了,至于什么时候下葬,由女孩儿自己决定。
穆岸得了指令出去了,空旷偌大的办公室没了旁人,少年才敢吐出一口浊气。
他不曾想过,在用卑鄙残忍的手段获得言言的领养权之后,他的父母,会那么冷血地,连一个体面都不愿留给言言的父母……
心口沉闷得厉害,手中的文件多了几道笔尖用力的痕迹。
『缘落』
“原哥,你朋友真的没事吗?”
耿宁躺在原绥怀里,棕色眼睛扫过另一边闷声喝酒的少年身上。
他记得,这个人,对原哥影响很大。
或者换句话说,原哥很听他的话……
耿宁伸手,拿了一块梅子放进原绥嘴里。
“不用管他,喝醉了反正有人来接。”
梅子的酸味刺激了舌尖,原绥眯了眯眼,被耿宁枕着的手如同逗弄小宠物一般,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男生的短发。
耿宁心安理得地靠着。
眸子充血,喻江白淡漠掀了掀眼睑,冷淡的眸光扫过男生,耿宁心底顿时冒出来寒气。
“你先出去玩会儿,过会儿我再叫你进来。”
原绥接收到自家二哥的目光,扫兴地撇了撇嘴,手臂毫不犹豫地抽回来。
耿宁委屈巴巴地看了他一眼,知晓男人一旦决定就不会轻易改变,只能无奈出了门。
原绥理了理多了褶皱的衣服,拿着酒走近:
“说说吧,鹿崽崽怎么惹您不高兴了?”
完全不用思考,能左右这位冰山太子爷的情绪的,也只有陆溪言一人了。
婚礼的事,他不会多问,毕竟那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儿。
可这都过了快一个月了,还没和好?
威士忌被一饮而尽,猩红的嘴角扯了扯,握着酒杯的指头用力到泛白,少年哑着声:
“我亏欠她太多了……”
他在女孩儿面前再怎么强装冷静,却也躲不掉心底的折磨。
七岁到二十四岁,整整十七年,他的小姑娘在喻家的十七年,没有一刻不是折磨!
他当初在察觉到对的女孩儿心思以后,一味隐忍,无论是迫于祖父和欣宜的偏见,还是萧邬无时无刻的压力,都让他不敢对女孩儿有任何的表露。
没有人知道,在萧家训练营的一个月,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竟是那个在喻家,毫无存在感的小姑娘……
直到女孩儿身死,他才恍然惊觉,这份从来不曾说出口的感情,竟是,那么久了……
“二哥,你爱她吗?”
原绥点燃一根烟,烟圈吐出,烟雾迷了眼,他突然开口:
“你总说亏欠亏欠,可你会不会真的,把愧疚,当成了喜欢?”
杯子骤然炸裂,少年掌心不断鲜血滴落。
原绥一愣,抬头却撞见少年模糊的凤眸:
“原来,连你也不相信……”
玻璃卡进肉里,他仿佛察觉不到疼痛,嘴角的一抹弧度是那么自嘲刺眼。
昏暗灯光下,素来冷静自持的矜贵少年脸颊似乎晶莹滑落。
猝不及防。
愧疚?
是愧疚……
可他怎么会,把愧疚当成感情呢?
他的小姑娘,他惦记了两辈子的小姑娘,怎么可能全然是因为愧疚?
喻江白脸上的表情悲泣到了极点,原绥从来没有见过他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
伸手想去把他掌心里的碎玻璃取下,对方却苍白着脸拿起了另一个杯子。
浓度更高的酒入了喉。
杯中的酒轻轻晃动着,喻江白注视着漩涡,薄唇微启:
“我第一次见到她,她怯生生的,像只竖起了刺却又不得不收敛的小刺猬,可怜又可爱地唤我‘哥哥’;很平常的称呼,却让我第一次生出怪异感,我想让她,一直这么叫我……”
原绥脸色复杂,一口烟轻轻吐出:
“那你为什么过去这十年里,对她不闻不问?”
少年再次握紧酒杯,鲜血被挤出来,落了满地。
他垂眸,小声开口,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孩子:
“因为,我不敢呀……”
父母车祸去世,他亲眼看着还不到七岁的小姑娘孤零零地站在长辈的谩骂声中,一言不发。
却也亲眼看到,她躲在逼仄的楼梯间,死死捂住嘴,压抑而痛苦的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