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愉的时光。总是特别的短暂,可汗的行宫很快就变成我临时的中军大帐,各种号令象流水一样的散布出去,还有以白登王子的名义布的召集令,让附近所有从属王姓的部众头领,到富贵城拜见可汗唯一的继承人。
消息散步出去没有多久,就迎来第一个拜访的客人,这个不之客,却让我大吃一惊。
“真是稀奇啊,莫贺达干。你不是死了么……”
我坐在上座,忽然站起来说道
“难道又从坟墓里爬出来了……”……
日商三竿,但草原上骑手间的战斗还在继续,不停的有人在冲撞交锋中落马,就算没被砍死也很快被交错的马蹄踏死。
“他们为什么不动……”
合胡禄在大队人马的簇拥下,远远看着这场不对等的战斗,对方几乎是在送死一般。但他更奇怪的其他人的态度。
按照召集令回纥各部军队的旗幡,青白乌黄像一片片云彩一样,陆续出现的空旷的原野上,但是都聚集在外围,与合胡禄的队列保持了距离,丝毫没有介入战斗的意愿。只是隔着远远冷眼旁观着。
“敲响会击的鼓……”
他下令道,通通鼓声刚一响,就就那些部众果然慢慢靠了上来,却是避开了战斗的区域。
“合胡禄,你的谎言究竟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随着一个声音的冒出,突然一个人头,被用抛带,远远的丢了过来,引起一阵骚动。
合胡禄看着人头,虽然血迹干枯有些扭曲,但还是认出赫然是败逃回来的拔揽,
脸色变得很难看,回纥人南下失败,又没能扣下唐人的使团要员,却要为此承受唐人的愤怒和报复,并不是什么人都有决心将错就错,对抗到底的。
于是他们就需要一个承当责任的人,作为头狼的可汗已经不再了,实际号施令的合胡禄,似乎就成了一个最好的选择。其次是拔揽,作为南下最直接的罪魁祸,居然被人抢先给杀了。
难道是有人试图挑战他的地位,心中惊疑起来,左右顾盼,似乎那些响应而来的部众头领,神色都有些微妙。
突然数骑横冲直撞的从后方追了过来,在合胡禄的身前。跌跌撞撞落马而下
“汗主……”
“出什么事了……”
看到这几张熟悉的面孔,合胡禄心中有些不妙的感觉。
“那些客居的契丹人和室韦人突然翻脸,杀进汗主的领地内,后续的人马正在迎战,一时赶不过来了……”
“这些养不熟的狼崽子,为什么……”
合胡禄狠狠骂道。
“不怕我扒了他们的皮么……”
“因为我已经,许诺让他们享受和瓜分你的领地……”
人群中喊话的人位置站的很远,但是合胡禄和他的亲信,确实一副见了鬼的表情,骚动起来。
明明已经见到了献上来的对方人头,还完好的悬挂在大帐上,此刻却死而复生,重新站在眼前,难道这是长生天的诅咒……
随着说话的人,从那些部众的旗帜中现身,一些合胡禄的追随者,也开始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却,甚至有人根本丧失了勇气,拨转马头试图逃跑,却被眼疾手快的砍倒。
“拓揭军既然可以为了金钱而战斗,自然可以我了金钱而背叛。他们不过是其中被挑选出来,为赎罪而赴死而已……”
死而复生的牟羽可汗,在那位摩尼国师的陪伴下,清楚的出现在阳光下,一身罩白袍背银甲,头带五瓣炎纹金冠,正对着金灿灿的日头,有如天神一般耀眼。
另一方面,
重新现身的牟羽可汗,从容自定的表情下,却满是苦涩的心情,事情的演变已经远远脱出他的意料。
他是葛勒可汗的次子,但在诸王子中并不算显眼,论英武功勋,他比不上内定为太子的兄长叶护,叶护战功赫赫,喜欢在有限的生命中用一场又一场的战斗来磨练和证明自己,当草原上随着回纥的强大,已经没有足够称道的对数,他就将目光转向曾经的藩主——大唐,他的勇猛和英武同样得到了进一步的尊敬,但也埋下了取死之道,那些在葛勒可汗的威名下,战战兢兢的王公贵人们害怕,再出一个独断专行的强势可汗。
他也比不上富于心计讨人喜欢的弟弟墨延辍,他是葛勒可汗最宠爱的儿子,年轻英俊而富有慷慨,在王宫内外拥有良好的口碑和人脉,同时他也拥有诸王子中最强大的舅家。他的母亲已故的回纥可敦,出自回纥内九族之一基石,前左贤王斯逊和他的契必氏族,还有众多愿意用金钱支持他的大商人。
因此在叶护离开草原后,他很快利用权利的空白和老汗的病重,为自己争取到老汗代言人的身份,和那些叶护、都督们商讨政务,布王令,并彻底掌握了拱卫王庭的三只护军之一。
但是他的得意算盘并没能打多久。哪怕他极力封锁消息,但征战在外的叶护还是比他意料的更早,带着一身功勋和威名强势的回归草原。更不妙的是,老汗也在这一刻清醒过来,希望见到这位带来荣耀和财富的大儿子。虽然他给了诸王子中最肥美的领地和王庭中那几个最尊贵的位置,却是丝毫不能弥补墨延辍心中的失落与愤怨,给了一个奋斗希望又残忍的将他掐灭。
于是他铤而走险用宴会的机会,将叶护和他的军队分隔开来后,召集党羽在拜火众的帮助下,围杀了叶护和他的亲信,又试图将叶护的族人斩杀一空,但是他高估了自己对局势的控制能力,那场不怎么成功政变,随着叶护的残余部众逃出王庭,很快变成一场肆意杀戮的盛宴。那些殃及池鱼王庭贵人和他们的家眷的悲惨遭遇,引了那些位高权重的都督和叶护们的恐慌和同仇敌忾,于是他变成九族十一姓回纥的公敌,连契必氏族也不得不失声。
而这场动乱中,那些拜火众的表现,也让某些回纥大姓的心态,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而牟羽可汗,或者说移地键的母亲,出身的也是一个附庸王姓的大部,与王族世系的姻亲,很早就嫁给了还是王子的老汗。因此依靠母亲的旧情,老汗对这个次子,还算不错。不过也就是不错而已,不会特别喜欢和优待,只是众多候选排名靠后的之一,唯一的优势是他成年王子的身份,比别人更早的独立开帐经营自己的部众和领地。
叶护墨延辍诸王子当任王庭中要职,修习政务的时候,他却在外面奔波,他当任过最大的官职,也就是作为可汗权威的代言人,巡游宣抚各支族外部,或是出使遥远的国外,并一度作为回纥使团的成员,秘密的来到过长安。
这段经历,也让他成为回纥王子中,眼界最开阔的人。因此这份自知之明,也他大多数时间都循规蹈矩的呆在自己领地里,经营自己的部众,并按照老汗笼络回纥九族的要求,娶了仆固家的女儿为正妃,因此也逃过墨延辍动的劫难。
当九族十一姓的一众回纥领,公推的使者合胡禄,突然找到他的领地,将他这个根基并不算强大的王子,推举上可汗那个至尊的位子时,他想到的先秘密寻求外部的援力。
用名位犒赏和笼络那些拥立的大领,亲近仆固家族,从唐廷获得认可,用外来的摩尼教对抗拜火教……他不希望做一个最伟大的可汗,但希望自己是一个有权威有作为的可汗,而不是仅仅作为各个部落的协调人,浪费一生大部分时光……
拜火众和那些栗末人暗中蠢蠢欲动的异心,给了他一个机会,看看有多少人会跳出来,剪除异己和不安定因素,为可汗的权威铺平道路的机会。甚至不惜舍弃了最宠爱的几个妃子和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替身。
先跳出来的居然是风评甚好的合胡禄,这位回纥汗国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也是王姓以外,第一个向可汗宣誓效忠的大领,因此他得到了十一姓都督的席位置,但是他的野望显然迫不及待止步于此。
然后是拔揽,这个在王庭中与他最亲善的将军,也是他就任可汗后最倚重的牙帐将领席,这个关键人物的反乱,几乎让他陷入危险的境地。大部分后手和应变措施,变得不再可靠。
然后是右贤王吐迷失,这位侍奉过老可汗,在王姓中德高望重的老人,他不但诱禁了可汗提拔的左右杀和三位内宰相,轻易压制了从属可汗的左右厢十箭部落的异动和反弹,几乎断绝了可汗的外援。
但在莫贺达干的帮助下,他还是逃出了王庭,在亲帐部落的掩护下,秘密法号施令,召见可靠的头领,等候机会。
当合胡禄假借王庭的名义,让护军攻打唐人使团的时候,他没有动,因为那不是他可以彻底掌握的力量,当合胡禄号召方圆八百里内,那些附庸王姓部落围攻唐人使团,为可汗之死复仇的时候,他也没有动,因为他想看看这些部众对可汗的态度,为此他甚至从自己藏身的旧日领地中,派出一些不知情的部众来响应。
但没有想到,合胡禄还有更狠绝果断的手段,为了把持王庭的局面,他直接将那些驰援王庭,却又在自己影响力以外的部众,都交给拔揽统带,让后打南下寇掠唐人的土地,好把整个回纥王姓和附庸氏族都拉下水,捆绑在自己的战车上。但这样一来,却也大大影响了牟羽可汗,暗中可以运用和借助的力量。
再加上吐蕃人的入侵,室韦人的献诚,范阳叛军的示好,让合胡禄的阵营,无意中得到更多的支持,更多摇摆不定的部落,开始表示出愿意追随和听从的姿态,以获取胜利者的好处。
那些叛逆者得到外来的支持,而变得更加强势,也有足够本钱在九族十一姓拉拢到更多的同盟,压倒了那些中立的声音。这也进一步打乱了牟羽可汗的部署,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功夫来积聚力量。
由于某些原因,作为核心的牟羽可汗,还不能公开露面,只能由那些拿了他信物的亲信,负责暗中串联。
另一个意外,却是来自那些唐人,作为这场动乱表演舞台中心的重要诱饵,最好的结果不是被俘虏,成为合胡禄有利的政治筹码,而是确保他们被乱军杀死,让主使者合胡禄面对唐廷的愤怒与压力,最好打的两败俱伤甚至众叛亲离,然后可汗再作为复仇者,出来揭露他的阴谋,为一切拨乱反正,为此可汗不惜留下自己的最宠爱的小儿子和亲信大臣,作为证明和撇清的代价。
但他们的表现大出意外,让被合胡禄收买的拓揭军和那些附从部落,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后,居然就这么轻易跑掉了。
更糟糕的是,唐人使团并没有就此离去,而是突然北上袭取了色楞河上游,仙俄河边的据点富贵城,摆出一副准备在草原上过冬的姿态,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唐人的军队,开始试图介入草原的纷争……
于是牟羽可汗再也坐不住了,不得不冒险提前现身,扑灭合胡禄和他的追随者,把王姓的损失减到最小,然后聚集足够的底牌,尽快与唐人进行交涉,不然,即将到来的冬天,足以让他的诸多努力付诸东流……
洛阳
皇帝小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做梦,许多陈年记忆像潮水泛起冲刷,逃离长安的满心慌乱,沈选侍失踪的无奈,被砍断手的宫人,被开道将士砍杀一路的百姓尸体,一次次遭遇乱军的混战,梅岭被单人突入大杀四方的生死片刻,,最后是妃子们哭泣的脸,和太上……
我还要做中兴之主,我还要重整河山,规复开元年万国来朝的盛况,随着这个念头的越坚定。
皇帝小白沉重的眼皮,在内侍和宫人的哭泣声中,终于张了开来。
“我们在哪里……”
他第一眼,看见的是闻季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
“陛下放心,我们在圆壁城……”
“宫中情形如何……”
他吃力的示意人将自己扶起身来。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闻季搓了搓已经流出眼泪的红眼睛,强颜欢笑道
“坏消息是,大内前庭已经失守了,大伙儿都退到了这里……”
小白这才觉,空中隐约还可以听到沉重的凿门声。
“好消息是,朝恩找到了李相,已经与我们汇合……还带来部分援军……一时半会那些还冲不进来”
“陛下醒了……”
随着这个消息,白衣宰相李泌带着两名满身甲胄的军将,大步走上堂来。
“参见陛下……”
“不要多礼了……”
“这位是朔方右厢兵马都知浑日进,乃忠良之后……带来一千八百名朔方健儿”
李泌介绍左边一般脸瘦眼狭的高个军将道
“你就是是兰州都督浑释之浑令公的大公子,十三岁从哥舒战过吐蕃的那位……果然是忠义将门”
小白抬起眼皮道。
“蒙陛下垂爱……不才之名”
浑日进赶忙鞠身更低。
“这位是汴州防御使马洵美……带来三千水上团节兵”
李泌又拉起另一位脸型圆短的将领
“就是往说留守范阳的叛将贾循倒戈归附,那位人称浑身是胆的马遂马过命?”
“陛下过赞了……”
马洵美激动的浑身颤抖起来。
“愿拼死护的陛下周全……”
“有劳众卿……”
小白多说了几句咳嗽起来。
“恭喜陛下乱军退了……”
突然鱼朝恩跑了进来,有些激动的通报道
皇帝小白挣扎着被搀扶到高处,就见那赤亮的大片火把已经从宫门上退却而去。
“退而不乱……事情没这么简单……”
马洵美突然皱起眉头。
“含嘉仓城失陷了……”
李泌看着黑暗的城头上升起的另一处火光,面沉如水的道
“乱军怕都往哪里去了……”
“什么……”
小白几乎要再次昏了过去,哪里有上百万石的仓储啊,河北河东五道半年的应变储备。
圆壁城通往城外的九仙门突然打开,冲出的车驾才没入黑暗,就听得几声惊叫惨呼,物品碎裂的声音,然后就被黑暗和寂静给彻底吞噬了。